“松和,停下认罪。”
仙帝说这话时,年轻俊美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清贵,淡漠无情。
花树下,闻言回过头来的松和却是笑了,白皙的面容上尽是温柔清朗的笑意,如杏花初绽,似千山暮雪。
他笑颜如花,说出的话却带着讽刺。“仙帝倒是说得好笑,本君私自出狱的原因,仙帝该是最清楚的吧?”
先骗他与妖界新上任的妖王秘秘商谈仙妖两界的往来交好问题。之后装作不知此事,将他下狱,封了他的灵力,以云浅安安危为逼,逼他“私逃出狱”,如此,才能正大光明的杀了他这受众生敬仰,受万人信赖胜过当今仙帝的松和君上。
“松和,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仙帝沈叙从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站在那株开得正好的梨花树下,被众人围着的元君松和。
说来,这棵梨树还是梨落初到仙界时,他们一起为她种下的树。然而梨落早已死在那年的仙妖大战中,如今,竟也到他了。
“来人”仙帝顿了顿,片刻后才缓缓道:“诛杀元君松和,此令下后,不得延误。”
然而上仙松和听到这个后却是笑的讽刺无比,狡兔死走狗烹,他马上就要退隐了,都还是不能让如今的仙帝陛下安心啊。
然而笑完了之后的他却有一瞬间的怔然,他有些惊讶的正往这边跑来的,他喜欢到了心坎里的女孩。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耀眼的红衣,看着却没了当初的潇洒肆意,天界万千少女都曾为之疯狂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薄汗。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想为他的姑娘擦擦汗。却发现,他们间隔了好多人,围在他身边的,不再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浪荡公子,而是挡在身前的数不尽的刀枪。
高高在上的仙帝看着这一幕,眼中却划过了一丝不忍与纠结,却立马在下一秒恢复正常,仍旧是那么的淡漠无情,纤尘不染。
他开口:“云浅安你来此做甚?”
她正欲开口,而仙帝却有些不耐的继续道:“朕记得朕刚刚下过令,各位还不动手?难不成,一个两个的都想抗旨不成?”
“陛下,松和上神叛变一事尚存疑点,不可妄下定论啊!臣愿为松和做保,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叛变之事是有疑点,可私逃天牢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今这个人就在朕的眼前,你让朕如何相信他?这个本该在天牢里等候发落的人,如今出现在了这里,便已经足够说明事情。”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陛下,松和与你上万年情义,竟还抵不过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吗?陛下!松和不会做这样的事,从前不会,日后也不可能会啊!陛下,臣以性命担保,松和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陛下!”
她焦急的冲着当今天帝大喊,她一次又一次的向那人磕头请愿,只求他能重审案件,还他一个清白,保下他的性命。
她狼狈又机械的往地上磕着头,直至额前沁血,也毫不在意。
只是世间之事,往往都不是尽如人意的。她想他平安,却不代表他人希望世间有着松和这一号人。
“住口!此事不必再论,朕说了,即刻行刑!”
“陛下!”
“住嘴,再说下去,朕判你与他同罪!”
“云上神还是别说了吧,知道您和松和君上关系好,可您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啊,这是非黑白啊,还是要分一下的。”
“就是就是,就算你上神和他关系好,也不至于好到偏袒一个贼胆包天,图谋不轨之人吧?”
“说起这个,我现在都有些怀疑当年咱们仙族中毒时那落灵草的来历了啊”
“我的天,该不会那草就是松和上神为了坐上元君的位置而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吧?”
“我看就是,要不然,凭他区区一个炼药的,怎么可能登得上元君之位?”
…………
曾经的松和有多受人敬仰,如今都松和就被人骂的有多惨。然而至始至终有了变化的,就只是他地位的改变而已。
而此时的松和却始终平静低着头,仿佛众人刚刚谈论的根本不是他。
然而众人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更气了,他们更加疯狂,更加肆无忌惮,更加卖力的骂着,批判着,就想看他歇斯底里,痛不欲生,就想看他跌落尘泥,万劫不复。
或许把一个人当做敬仰,当做前行的方向会很快乐,但是对于人们来说,践踏一个曾经荣华加身,美好的像光一样的神明更能满足他们那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肮脏的想法。
终于,一向温润的他被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逼的抬起头来,以往干净清澈的眼中只剩下了痛苦和绝望,泪水突然就滑落下来了。
他痛苦的看着这些人,忽然觉得自己此前做的一切都失了意义。
他心里的那根弦,断了。他近乎崩溃的看着对面的那些正义之辈。他强行突破了封印,伸手召来佩剑瑶灯,缓缓抬手,然后用剑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眼底有着无尽的恨意与疯狂。他立于深渊前,肆笑着对面前的一堆人道“诸位不是要诛灭松和吗?各位倒是动手啊,松和可还在等着呢。”
“那或许,便让松和先动手吧。”话音刚落,他便提剑而上,朝着那些拦路的天兵天将砍去。顷刻间,便已有大片的仙兵倒下。他一个人,混战与乱军之中,他如玉般的脸庞上染上了血迹,一身白衣上渗透出点点血梅,场景说不出的凄美。
她看着这幅场景,苦笑了一下。“罢了,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云浅安也认了”她如是想到。
她拔剑而起,随他一起与众人厮杀,陷战于乱军之中。
台上的仙帝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厮杀的两人,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苦涩一笑道:“梨落啊,当年,似乎你也是这样对我的。”
当年,也曾有人愿为他倾尽所有,为他不顾一切的。
只是那个人最后为他停留在了过往的岁月里,再也消失不见。
他抬起手搭在了弓弦之上,用灵力幻化出一道羽箭,箭尾处,开有朵朵梨花,是那般美丽纯洁,纤尘不染。只是,那箭尖,却对准了高台之下正与众人厮杀的松和,他的指尖微颤,身体也忍不住的发抖,最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仙帝陛下闭上了他的眼,松开了手,箭直指着朝松和射去。
然而此时强行突破封印的松和战到一半又是吐出一口污血,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这不受控制的双手,便已被身后带着白色花瓣的利箭刺穿了身躯。
他看着身上通体雪白的箭尖,不可置信是回头往仙帝那里看去。高台上,仙帝拿着弓,神色自若。
然而不远处的云浅安还在与那些人厮杀,待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看见松和中箭倒下的样子。
他的鲜血淌了一地,把遍地的梨花都染上了一层血色,那血色像火一般的灼伤了她的视线,但她却不敢移开视线,生怕她这一眼没看见,他就消失不见了。
她大喊着朝他奔去,她抱起躺倒在血泊里的他,眼泪不住的淌。而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却满是迷茫与哀伤,像是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浅安啊,天下人都负了我,但却唯独你没有负我,你说,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年少时,总以为人性本善,到如今,才顿觉人心难测,恐怖如斯。
“不过够了,临走前有你为我送行,想来我也该是再没什么遗憾的了。”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对自己心上的姑娘再多说一句喜欢,再多念叨她几句,再陪她走过这此后的千千万万条路,度过千千万万个春秋,从青丝变白发,从年少轻狂至年华老去,红颜不复,这是这一切,在如今看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了。
他闭了眼,依旧俊美非凡,却再睁不开眼唤她一声浅安。她看着怀里没了气息的人,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就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出来。
曾有人说这肆意妄为的仙界战神是没有心的,他是没有眼泪的人。然而如今,这位没有心的天界战神,却含着泪抱着已经没了生息的松和元君慢慢的越过众人,朝外走去。
仙帝站在高台之上,叫住了她“浅安,今日所为,非我所愿。”
她缓缓回头,眼里一片死寂:“可是陛下,松和死了。臣与陛下,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罢。”
她言罢,抱着他的尸体继续走了。
她抱着他,踩着一地鲜血,在满头的飞花间,说要带他回家,然而怀里的人,却不能再睁眼看她了。
她一身红衣绝艳出尘,在一排又一排的梨树间走的闲适,仿佛只是在庭前散步,然而她的背影却带上了几分落寞与绝望。
这一生中她唯一喜欢过的人,就这么走了,他走时,仙界有梨花满天,他走时,梦岚台下淌了一地的鲜血,他走时,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