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年
郡主府内,谢寒笙的贴身护卫阿衍九死一生送回来一枚平安扣,上面勾勒着容蘅一笔一划刻下的“笙”字,昔日白玉上染了他的血,再也洗不掉。“小姐,公子身边有内奸,遭人埋伏,全军覆灭。这是公子托阿衍送回来的,公子死得冤啊!”阿衍的声音很低很低,他说完这句话便昏死过去。容蘅紧紧握着手中的平时扣,咬紧牙关,心里蔓延着无法抑制的伤痛,她不信他就这么丢下她了,明明说好的,待他凯旋,便十里红妆娶她为妻!明明说过的,此次战场并不凶险,有把握全身而退!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留在了北疆!皇室已经这么容不下他了吗!
“小姐,六殿下来访。”茯苓上前说。容蘅敛了敛悲痛之色,深呼吸,道:“传。”六殿下欧阳蔚风白衣翩然,漫步而来,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悲痛道:“容小姐,阿笙他战死沙场,虽死犹荣,已被追封为定北将军。我与阿笙乃至交好友,你放心,我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你。只要你同意,即刻请父王赐婚,以正妃之礼迎娶你。”“那便多谢殿下了。”容蘅柔柔一笑,端的是清丽无双。欧阳蔚风犹如得了珍宝一般喜上眉梢,急步出府。待他一走,容蘅一口黑血吐出,整个人倒在地上,茯苓焦急将她扶回房中,请脉问医,太医看完都摇摇头,重重叹息一声,让人去请容桓容老爷,请得快了,兴许还能再见最后一面。茯苓泣不成声,赶紧遣人去找容桓。“小姐,你要坚持住啊,小侯爷一定希望你好好的。”茯苓自幼服侍容蘅,对她与谢寒笙的事知之甚多。
“蘅儿。”容桓急步进来,于床塌前,紧紧握着她的手,轻轻将她唤醒。“爹爹。”容蘅缓缓睁开眼睛,忽而落泪,“爹爹,阿笙他不在了。我好难受!”容桓抚去她的泪,哄她:“蘅儿还有爹爹呢,爹爹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这不一样,爹爹,其实我早就累了,十年了,若没有他,我早就是一抔黄土了。”容蘅眼神空洞,毫无神彩,淡淡地道尽十年无奈苦痛,“原谅女儿不孝,无法承欢膝下了。”容桓紧紧抱着她,俯身听她在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话落之时,她闭上了双眼,安安静静,似往常睡着了一般,茯苓等人通通跪在地上,悲切地唤:“小姐。”
容桓轻轻抱起她,生怕吵醒了她,她真的很瘦,真的很轻,十年寒毒,缠绵病塌,生而坎坷,悲苦无奈。十年之前,他的爱妻死在他怀中,十年之后,他的爱女死在他怀中,命运弄人,皇权弄人啊。他抱着爱女一步步走出郡主府,一步步走回容府。这短短的路,他用了十年时间才将爱女带回她幼时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路上行人纷纷停下,为容蘅哀悼,谁人不知谢小侯爷与容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谢小侯爷为国身殒北疆,容家小姐为情追随而至。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人们,还以为殉情只是苦老的传言!如今,容小姐以命验证这传说。欧阳蔚风站在街角,再无法上前一步,他去请旨赐婚,尚未达成便听到她身殒的消息,此时,他方知,他断送了她的生机,谢寒笙一死,无人以命护她,她必死无疑!
容桓将爱女放在灵堂里,亲自守着她,入夜,微风吹过,他昏倒一旁,一妙龄少女飞身进来,端看容蘅许久,了然一笑,将一枚药丸喂入她口中,“原来她就是师兄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当真是容色无双啊。”“小姐,你为什么要救她?”小丫头不解,自家小姐仰慕公子多年,却救了自己的情敌。“她是师兄宁可放弃生命也要守护的人,我既答应师兄帮他炼药,又怎能失信,况这药的药材全是师兄五年九死一生才取来的。”陆鸣笙是陆斐的女儿,也是谢寒笙的师妹。
翌日,容家起灵,将容蘅葬于容家祖坟——简陵。入夜,一群黑衣人进入简陵密道,将棺木打开,扶出已清醒的容蘅。容蘅淡淡地扫视一圈,触目所及皆是身姿矫健的年轻人,他们齐齐跪下,恭敬行礼:“参见少主,恭迎少主回无忧城。”容蘅款步走出简陵,从此踏上征途,再难回归。
这七天里,谢小侯爷骨灰葬入菩提寺,享半生烟火;容家阿蘅魂断郡主府,留在简陵;薛家阿凝突发恶疾,香消玉殒;冷家君涵独坐天明,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