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苏子卿忌惮着萧淑妃,便日日呆在听雨轩中,无非学学规矩,或是安静的坐着看书描字。
她虽说出身不太好,苏夫人对她的培养却是很用心的。琴棋书画,几乎无一不精。尤其在诗书上是颇通的。
安静的读书写字,也常常是被汗水湿透衣衫,一天要换好几套衣服。如烟和喜儿整日的只忙着洗衣服了。
素心和春回一日里也要为苏子卿更衣好几次。苏子卿便说,若是没有萧淑妃这回事,也不会给大家生出这些麻烦来。
这次,苏子卿却完全是误会长孙幼仪了。
原来那林中之人不是别人,却正是皇帝永铭。
原本他在仙台行宫避暑,却因为听老七永铨着人来报,说太后身子不适,因而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永铭十年前弑兄夺位之事,让太后无意中就远离了永铭,母子之情似乎有些生分了。否则,太后也不会整日吃斋念佛,根本连慈恩宫的门都不出一步。
这次太后生病,永铭认为是个机会能够缓和母子之情。因而连皇后都没带,只带了几个随身侍卫,便日夜兼程赶回宫中。
果真永铭尽心尽力的侍疾,令太后非常满意,絮叨着说了好些永铭幼时的事情。
那日傍晚,永铭陪着太后用了晚膳,从慈恩宫中出来,往勤政殿去处理了一些事务,就去御花园散心。
这是永铭的习惯,不管多晚,总喜欢在御花园里走走,吹吹冷风,理理头绪。常常有些朝堂上让他发愁的时候,在御花园走走,也就想出解决方法了。
听得御花园的一个内监说,这几日楠香林的小亭子里总有位才人,日日与宫女们绣花玩笑到很晚才回去。
永铭才忽的想到,自己前不久是敕封了一位才人,只是因没见过她的绿头牌,倒险些把这人给忘记了。
便不让人跟着,自己慢慢散步去楠香林,想去看看这位才人。
当初自己为何要敕封这样一位才人呢?像是因为她的一双眼睛,和她那倔强的神情。
永铭才刚走到小凉亭,便听到苏子卿吟了那玉溪生的诗,便不由自己的跟着吟了两句。
永铭没想到,那日那个趴在地板上使劲擦地的女子,居然还知道玉溪生的诗,当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从她所吟诗中,永铭体会到了那种萧瑟的愁绪,心里竟被牵动。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他没有再上前去,只是默默站在黑暗中,看着那个女子惊慌失措的逃走……
——
这几日,苏子卿果真不跨出听雨轩一步。只每日黄昏时,在院子里散散步,读会子书,或教素心与春回识字背诗,与她们聊回天,便早早的睡下。
素心与春回都叫苦连天,直喊着让她们去洗衣去吧,让喜儿和如烟过来学。苏子卿却不许,还每日给她们布置了诗词让她们背。
除了叫苦连天的这两个丫头,还可怜了皇帝永铭,每日批完奏折,必定要一个人去楠香林走一圈,却再没遇到过苏子卿。
他甚至把那侍弄花草的内监抓来细细盘问,却也没得出为什么苏子卿突然不来了。
没去楠香林,这几日苏子卿也并不好过。
宫中没去仙台行宫的妃嫔们,内务府都孝敬了冰块,用盆装着放在宫中避暑。也有位份高的,还有冰鉴冰着些日常的水果吃。
唯独苏子卿这里,连冰的影子都没见到过。现在竟是连去楠香林躲避暑热都不敢去了,每日最热的时候,只能躲在院子里那些枝繁叶茂的梅树和樱花树下,才能稍稍凉快些。
日头大的时候,树下也不好乘凉,也是热得像火。又无一丝风。扇子都扇坏了两把,还是没用。
那屋中不到三更天,根本凉快不下来,竟如火炉燃烧般,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素心日日熬了酸梅汤装到瓦罐里,封了口,再用线吊在清风湖中,待凉了,再去取回来给苏子卿喝。
屋里的小宫女喜儿和如烟都中了暑,苏子卿让她们告了假只管休息,宫中的事情便都落在了幽若、素心与春回三人的身上。
幸而苏子卿并不是个麻烦的人,事事从简,又不肯挑剔,因此也还勉强过得去。只东西配殿门前的荒草,长得差不多一人高,也无人去打扫收拾。
因着这段时间宫中冷清,没有主事的人在,又因苏子卿一直未能侍寝,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便隐隐有些敷衍了。
先是例菜减少了一半,后来送来的东西竟有些馊味了。肉和鱼都不见了也罢,竟然连新鲜的菜蔬也不给。
那食盒里装的菜,竟像是别的宫中吃剩下混在一起的。白菜里能夹出雁来红,一碗清汤里居然会有沙子。
素心气不过,跟人理论了一番,反倒叫人取笑自家小主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那传饭的人还趾高气扬的看着素心,仿佛自己也是做了主子一般。
素心回来自己在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被苏子卿撞见了,只笑话她。
“别人就是故意气我们,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你这一生气,可不正好中了别人的计了。”苏子卿用手绢捂了嘴,一双眼睛完成月儿,“这饭菜不好,我们不吃便是了,可别自己气坏了身体,白白的生一场病。”
“小主,你这么善良,可别人是不会领情的。这宫中就是适者生存,强者为王的地方。你这样不争不抢,不知道他们还会怎么欺负你。”素心还是气不过。
春回过来劝她,将她拉到树下坐着,又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得太过。
“咱们小主难得和别的小主不一样,不争不抢的,对我们也好。难道你要小主像那起子心狠手辣的人一般,你才罢休?
小主既说不想得宠,我们就得安安生生的,不要惹是生非,休要让小主平添烦恼才是。”
“我就是气不过那些个狗奴才,狗仗人势……”素心的语气哽咽起来,“小主没饭吃,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