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马上就心中不畅,将手中的莲子搁在桌上,也不剥了,眼睛望着前方:“小主,萧淑妃欺人太甚,皇后娘娘明明说让后宫众人同乐,她怎的不叫你去。
奴婢这就去告诉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替小主做主!”
“你打算怎么给皇后娘娘说?说她萧淑妃不给我螃蟹吃?”苏子卿头也不抬,继续剥着莲子。“这么点小事就要去找皇后娘娘,岂不是让人捂了嘴笑我们?
林妹妹那样得皇上喜爱,今日萧淑妃还不是拿她的丫头开刀,还明目张胆的将自己身边的人安插到风荷苑去。
如今皇后娘娘病着,我们不想着为她祈福,还要去生事吗?赶紧帮我把莲子剥了,煮了粥,一会儿跟我送到风荷苑去。”
素心嘟着嘴坐下了,却不敢再说什么。心知自家小主说的全是正确的,但还是觉得心中不爽快。
剥完莲子,苏子卿让拿去熬了细粥,用七彩琉璃碗盛了,又拿细瓷白盘装了一碟荷花酥并几样小吃,要送到风荷苑去。
想起翠珠儿挨了板子,宫女又不可叫太医来看病,就从红木抽屉里找了一瓶金疮药和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丸。
这些药苏子卿都是常备着的,她原来经常会受些小伤,又懒得次次都去请大夫看,便自己备了药。
进宫的时候,因想着若在宫中受了伤,请太医怕是更麻烦,便把药也带进来了,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索性又把几样绣好的花样子也一并带上了,那本是要等到林诗诗生辰才送的。
转念一想,过几天就是林诗诗的生辰,宫中闹着办中秋家宴,现下翠珠儿又挨了板子。林诗诗和翠珠儿是情同姐妹的,肯定没心思再过生辰了,便趁今天把东西送了好些。
吃食装在捧盒里,让素心和春回一同拿了,便想跟着往风荷苑而去。
进了门,先把东西放下,素心和春回给林诗诗请了安,便被苏子卿打发去看翠珠儿,让她们帮着上药。
苏子卿本想跟林诗诗说些体己话,宽慰她几句,但合春宫安排过来的两个宫女一直在旁边,不是自顾自找些事做,便是立在一旁。
苏子卿吩咐她们下去或者做些别的事情,得到的回答都是:“萧淑妃娘娘让奴婢在此伺候,不做别的事情。”
苏子卿无计可施,只得随便宽慰了几句,便带着素心和春回离开了。本想约林诗诗今晚去清风湖赏月,却也无法成行,只恐那两个宫女到长孙幼仪那边去胡说一通,还得连累了林诗诗。
是夜,听雨轩众人吃过晚饭,苏子卿便给大家都放了假,让各自玩去。素心和春回是小孩子气性,两个人做玉兔灯笼去了,幽若偏要留下来陪苏子卿。
苏子卿让幽若也自己过节去,因而说道:“我这里好没趣的,陪着我做什么?你自休息去吧。”
幽若福了福身子,却不走:“库房好些时候没整理过,奴婢这会子有空,就去看看。眼见着天要凉了,不知道冬天该用的东西可都齐备。还是去看看,心里才有数。”
“这会子才秋天,你就想着冬天的事。冬天还远着呢。”苏子卿挥挥手,“你今日便先下去歇着吧。”
幽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却抱着一把琴来了。
“这库房里头有一把琴,却不知是何时放进去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幽若把琴放在小炕桌上让苏子卿瞧,“小主前些日子还说,这宫里头诗书都是齐备的,只是差一把琴,可巧今天琴就来了。”
苏子卿也来了兴趣,立刻坐直身子,把手指搭到琴上去,轻轻拨弄了几个音。
琴的音色极好,只是因长时间没有人弹奏,有些走音,不过却并无大碍。
苏子卿极娴熟的调弦定音,将古琴横在面前,笑道:“好久不弹,也许生疏了。你将烛火灭掉几盏,只留些微光即可。”
幽若依言做了。
苏子卿道:“母亲曾说过,琴是悦心的。弹琴时眼中无物最好。只可惜我极易受干扰,只得灭了灯才能好好弹奏一曲。若此刻是青天白日的,我却要露怯了。”
语罢,信手拨弄起来,不过是苏子卿有感而发的曲子。
苏子卿自幼便跟着母亲学琴,直到那年母亲生病,实在没办法,便将手中的一把古琴变卖了,为母亲熬药。
后来只在红袖招的姑娘房中见过琴,却再没机会抚弄。
今日得琴,苏子卿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所弹曲子也是一波三折、万分惊险。到最后,却又是深深的无奈与落寞。
中秋之夜,本该合家团聚,共享天伦,而自己却深陷后宫,寂寞冷清,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
苏子卿几乎是不由自主,一边拨弄琴弦一边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转头隐隐见幽若坐在脚踏上,眼睛泛着微光,望向自己,便道:“幽若,给我取些桂花酒来。”
幽若取了酒来,苏子卿饮了一杯,继续吟唱:“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手指在弦上拨弄,万籁俱寂,只余琴音。以及那袅袅幽怨的人声。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又饮下一杯酒,但觉脸颊微微发烫,像是已然飞红。
放下酒杯,手指继续拨弦,声音空灵悠远。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窗外,有月升起,圆如玉盘在空。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再饮一杯酒,微微有些眩晕了,此时最好。
花要半开,酒要半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
听到有人隐隐啜泣。
“幽若,是你哭了吗?别哭,人生亦是如此,就如那月。”苏子卿的手指不停,琴音袅袅,“幽若,别哭,再给我倒一杯酒。”
“小主,你醉了。”幽若将酒杯拿走,苏子卿看到她背对着自己,在用手帕试泪。
“我没醉,幽若。不过,我是很希望我能醉一场的。”苏子卿的手停了下来,已经无法再弹下去了,“只可惜在这深宫之中,竟然连痛快醉酒也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