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会带来一卷纸条,藏在足上机关里,苍白的纤薄的,恍如久病不治将要逝去的美人儿。
老墨从不教我怎样破解机关,也不让我看看里边写了什么,我巴巴地拉扯他的衣袖,他也不理我。
他平日里笑嘻嘻的,可看完纸条,脸上就晕染起苦味,偶尔呆滞出神,有时又遮掩不住哀恸。这样活泼好动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我只觉得天空也塌陷一角。
他将纸条烧毁,灰烬从桌台扫进花草里头,隔日用水一淋,都化在泥里。
他总是说,‘小砚儿啊,为师后悔了怎么办呀’。我问他‘后悔什么’,他却苦笑起来,一字不答。
师姐安好,老墨说她最后一站在连天关。
连天关在中原最北边儿,连着北国边疆。我不知师姐游医怎游到那儿去了,可如今我便也只能一边打听她的消息,一边往边关去。
我万花谷出品的姑娘都是吃肉的仙女,咱不喝露水。新城与连天关相距甚远,几两银子背负不得。
从客栈出去的人不多,官衙还能指个人跟着我。至于沈琛,方才张观被抓了来,眼下正在房里与他大眼瞪小眼。
江掌柜遇害一事被压得死死的,往外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官衙定在找寻姒娘与锦儿,那些来来回回跑动巡逻的捕快正是如此。
我往龙河街去,那里搭了台子,已是歌舞升平。
锦衣玉食的贵人结伴而行,护卫院侍在繁杂人流中迅速开道,其中似乎还有白日见到的国丈府二小姐,正兴致缺缺地与一名蒙了面纱的紫衣少女说话——
我眯眯眼正想看个仔细,人来人往,她们便不见了。
挂在红楼飞檐的花铃叮铃铃地响着,混在丝竹管弦与高低吆喝里。
市井繁忙,我被挤得几度偏了脚跟。
走了不久,一阵浓烈的胭脂香酝酿在轻巧飞尘里,彩绸细纱拂过姑娘的玉腕酥胸,她们的笑声远比管乐美妙轻灵,搔得人心浮动。
我知到了地方,抬头看去,花枝招展的牌匾上描了生机勃勃的字体……我愣了稍息,许是盯得太久,竟有些不识字了。
我又福至心灵地知这处名叫‘庭花苑’,立在门口吹风的姑娘冻得指尖青白,也不肯多穿一件衣裳。
打定主意刚想进入,那年长些的阿姐便将我拦到一旁。跃过她,形形色色的人都进去了,我只当她认错,便又抬了脚要去。
“诶诶,姑娘,您这是捉奸还是砸场?”
她珠圆玉润、眉目娇媚,细长的青眉拧在一块儿,看来是不满的。
我默了一会儿,这才想到,来这儿享乐只是男人的特权。
重女轻男不可取啊!
如果是老墨在这儿,必会深恶痛绝地叨叨:做人嘛一定要一视同仁……
我木着脸,对阿姐说:“缺医师吗,我收费合理、童叟无欺。”
阿姐诧异地瞪大眼睛。看她表情,我猜我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外交界鬼才。
道理我懂的不多,什么未雨绸缪曲线救国,我这脑袋随了老墨也懒得想。
唯有一点我明白:花柳病就易生在这类地方,庭花苑里姑娘最多,说不准真叫我撞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呢。
阿姐狭了眼打量我许久,更戒备起来:“咱们这儿不缺医师。”
“噢……”我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那把他们辞了换我。”
老墨说,我们做‘冥医’的一定要揣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