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入画的目光很谨慎，但狡猾的沈昭容还是看出了沈入画在默默打量着她宫里的人，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沈昭容试探性地问道:
“妹妹这是在看什么呢？”
沈入画回过神来，她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质问沈昭容为何不放老宫女出宫，于是便话锋一转，假装关切道:
“姐姐，都说当今陛下对你宠爱无比，可妹妹觉得，姐姐如今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沈昭容一怔，正色看着眼前的沈入画，一时间竟不知道沈入画所言何意。
“啊？怎么会呢?妹妹你……何出此言呐？”
“都说宫女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可姐姐的宫里竟然有这么多年过双十的老宫女，有的看上去甚至有三十岁了，去年不是刚招进一批新的宫女?难不成陛下连几个宫女都舍不得给姐姐?日后这些个老人儿出宫，姐姐的芙蓉殿里岂不是要走一大半的人?那时再栽培新的人手岂不是晚了？”
听沈入画提到宫女一事，沈昭容的脸色看上去很是不好看，但她很快就用一个温婉的笑容将方才的情绪掩盖过去，拉着沈入画的手说:
“妹妹误会了，不是陛下不舍的给姐姐分配宫女，也不是姐姐不懂得提前栽培新人，你也知道，这些个宫女十二三岁就进宫了，在宫里一待就是十几年，吃得好住得好，谁还愿意出宫呢？尤其是被分到姐姐的芙蓉殿以后，你也知道，姐姐这个人，向来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受难啊，再加上一个人在宫里难免孤单寂寞，便待这些宫女如亲姊妹，吃穿用度都给她们最好的，这一来，她们便愈发不想离宫了！姐姐不愿为难她们，便去求了陛下，幸得陛下垂怜，恩准了她们不必出宫，可一直留在姐姐身边，跟着姐姐享福。”
沈昭容这番话说得一脸慈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菩萨心肠，可她从前在赵国公府是什么样儿沈入画再清楚不过，当年不跟她计较不代表没记恨上她。
略一思忖，沈入画故作疑惑道:
“怎么会呢？她们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吗？不想出宫婚配相夫教子吗？况且能被选进宫伺候主子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子，家里有人做官，出了宫也不至于冻死饿死吧？”
沈昭容见沈入画大有刨根问底之势，心里顿时生出反感，且不自觉地就提高了警惕，于是笑道:
“妹妹有所不知，官宦人家哪里舍得把自己嫡亲的宝贝女儿送进宫里给人家端茶送水?这些被送进宫里的，都是自幼被官宦人家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养在膝下的，日后记入族谱代替嫡亲的女儿入宫，再要么就是自幼没了娘亲在家里不得宠的庶女或是外室所出的进不得家门的女儿，你想想，这样的出身，谁还愿意出宫回家？即便是回了家，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给她们安排什么好亲事的，二十好几的年岁，哪里还嫁得那些王孙公子哥儿?与其嫁个寻常老百姓日日受苦受累，还不如一辈子待在姐姐的芙蓉殿里吃香的喝辣的呢！”
听了沈昭容一番忽悠，沈入画不禁暗自感叹这沈昭容还真是巧舌如簧，旁人听了只怕是真的以为这位昭容娘娘是副菩萨心肠了。不过，沈昭容所言也确实是如今官宦人家的普遍现象，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可就在这时，沈入画敏锐的目光觉察出了对面站着的一个年近三十的宫女面色有些异常，沈入画的眼睛自然还是注视着眼前的沈昭容的，以免被她看出端倪，可余光却瞥见了那宫女似乎在冲她摇头。
心头一沉，沈入画觉察出了沈昭容怕是在说谎，她不放老宫女出宫的原因绝非她方才所言。
进宫探亲的时间很短，沈入画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便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杨婕妤身上:
“姐姐如此心善，只怕老天爷都要被感动了，可怜姐姐如今一个人在宫里孤苦伶仃只能同这些宫女作伴，早些年，我那姑姐杨婕妤也在宫中，听闻姐姐当时跟杨婕妤很是要好，不想我这姑姐竟如此命苦，无福与陛下长长久久，年纪轻轻便薨逝了，留下姐姐一人在这见不得人的宫墙里无依无靠。”
说完，沈入画还故作悲伤地偏过头去假装抹眼泪，却在一瞬间分明感觉到沈昭容握着她的手松了几分。果然，沈昭容慢慢把手从沈入画手心里缩回，刻意掩藏似的把一双玉手藏进广袖里，沈入画一看便知，此时的沈昭容一定是在袖中紧张地绞着手指，显然，她很忌惮别人提到杨婕妤的死。
但沈昭容毕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很快便又堆了满面的忧伤，说:
“是啊，回想起当年我与云霞在宫里携手相伴的岁月，实在是让人难忘，我与她姐妹一场，不想她竟落了个香消玉殒。”
沈入画连忙顺着她的话说:
“谁说不是呢，当年姐姐和杨婕妤宠冠后宫，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这人啊就不能太风光，不然迟早惹人记恨，也不知杨婕妤是不是被哪个奸佞小人给害死了，好好的人，怎么就能暴毙呢？姐姐当年与杨婕妤形影不离，不知可有发现可疑的迹象?”
沈昭容听到沈入画问及杨婕妤的死因，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十分精彩，她没有想到沈入画竟然开始怀疑杨婕妤是被人害死的。
见沈昭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沈入画便猜到杨婕妤的死绝对跟沈昭容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于是沈入画故作关心地重新拉过沈昭容的手，询问道:
“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苍白？怎么额头都渗出汗了，这天气也不热呀，姐姐莫非是病了？”
沈昭容闻言连忙用手帕遮住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搪塞道:
“啊……是啊，姐姐近来是有些抱恙，只怕今日不能陪妹妹尽兴了……”
怎么?趁机赶人走?
沈入画眉梢轻挑，心领神会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