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同样下朝归来的杨明昭已回到嘉宁侯府,昨晚,他睡的书房。
杨明昭像往常一样走进屋里,他不想一直躲着沈入画,两个人适当冷静一下就够了,总不能一辈子不见。
修长的双手推开房间的门,杨明昭坦然地向屋里望去,沈氏背对着他坐在软榻上,似是在等他,又似是仅仅在盯着某处出神。昨日捡到的那个荷包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沈入画本还想能找到一些当年杨家和沈家结仇的线索,结果大失所望。
似是听到了动静,沈入画转头站起身,从容地走到桌旁为杨明昭斟了一杯清茶,递到他手边。杨明昭伸手去接过这杯茶的时候抬眸看了看沈入画的神情,见其面色如旧,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伤心,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忤逆丈夫的老实本分的小媳妇儿,但杨明昭知道,沈入画绝不是这种女人。
温茶入口,润人肺腑,杨明昭思忖了片刻,开口问道:
“夫人这一夜,可有想清楚,是跟着为夫过荣华富贵的安稳生活,还是继续执行你们悬剑山庄的复仇计划?”
沈入画坐到他对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说:
“我都已经做了十年了,为什么要放弃,侯爷昨日不是说,虽然不会和我联手但是会尊重我的选择吗?”
杨明昭见她这样说,不禁有些头疼,虽说她要找沈浩报仇没有错,但是这绝不是一件能够轻易成功的事,而且风险巨大,一旦被沈浩发现,以沈浩如今的权势地位动动手指头就捏死她了,甚至连整个悬剑山庄都会遭殃。于沈浩那种人而言,什么都没有他的利益重要,更何况是沈入画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想到这,杨明昭忍不住又规劝道:
“夫人难道就没想过,你潜入赵国公府十年都没有做成这件事,更何况如今沈家圣眷正浓,沈浩权势滔天,你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吗?”
哪知沈入画却站起身正色道:
“侯爷难道没听说过十年磨一剑吗?妾身这十年在赵国公府除了监视沈浩的一举一动,还可以利用赵国公长女的身份结交京城的名门贵女,获得更多的人脉就会有更多的线索可寻,沈浩短短十几年就能攀到如此高位,他绝对有问题!侯爷又怎会不知妾身蛰伏了十年就是为了今天!”
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杨明昭曾一度以为是宋楚音不肯放下执念一心要利用自己的一双儿女来报仇雪恨,如今看来,沈入画如今也是执念太深,无可挽回了,罢了,万一她真的不能成功,自己好歹是手上有军功的嘉宁侯,应该能保下夫人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杨明昭忽然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沈入画,我为什么要保她,我很喜欢她吗?应该没有吧,应该是怕她自己作死还连累了我们嘉宁侯府,嗯,没错,是这样。
然而,沈入画并不想轻易放弃杨明昭,正如宋念初所言,拉拢了嘉宁侯府会事半功倍,可是,如何才能让杨明昭动心呢?
听杨明昭话里话外之意,他应该是知道当年杨家和沈家是为何结仇的,只是老侯爷杨恒执意要化干戈为玉帛,杨家才一直没有把沈家怎么样。
想到这,沈入画决定去会一会疯癫的韩氏,虽说韩氏一天到晚对她骂骂咧咧,但此时此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能知道杨家和沈家的纠葛了。韩氏作为上一任嘉宁侯夫人,想必对当年的事也是知情的。况且她既然已经神志不清,自然不会像杨明昭那样死守秘密不肯说,只要自己使些手段,应该能套出话来。
偌大的院子里空荡孤寂,几处繁花渐落,几处草木渐疏,院子一角有棵枇杷树,听府里的下人说往年都是韩氏亲自打理,如今,却再无人过问。本是万物复苏的春日,可自打老侯爷走了以后,韩氏的院子便再没了生机,仿佛老侯爷的离去带走了院子里所有的生命,也带走了韩氏的心。
踏入院子的那一刻,沈入画觉得周身一阵清冷,韩氏精神失常后常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骂侍女。杨明昭也被逼得没办法了,总不能由着她把人打死,于是便裁撤了韩氏院子里的大部分人手,只留下大嫂吴氏和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因此这里显得格外凄凉。
见沈入画走来,素衣素面的大嫂吴氏立刻丢下手里的针线,伸手指着沈氏骂道:
“你这个灾星,谁允许你进来的!你克死了我们家三口人,你还有脸在嘉宁侯府住下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沈入画眉心微蹙,暗道大嫂的态度比上次更恶劣了,上次……还没到这种一上来就轰人的地步。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大嫂,韩氏慈祥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是霞儿回来了吗?”
吴氏一听,连忙转身走进屋里说:
“母亲,您又糊涂了!那不是霞儿,是沈入画那个灾星!”
然而,韩氏却笑着从凳子上站起身,吴氏见状连忙伸手去扶,韩氏因忧思成疾,常常一整天不吃不喝,想起来便吃一点,想不起来就粒米不进,任凭吴氏怎么劝都没有用,因此韩氏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
上次杨明昭受封回府,曾带着沈入画来给韩氏磕头,韩氏二话没说就一脚踹向沈入画,幸而杨明昭反应快,伸手替沈入画挡住了这一脚,胳膊上登时便淤青一片。
那一次,沈入画都没怎么抬头好好看韩氏几眼,可如今,看到韩氏被大嫂扶着出现在门前,韩氏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睛里不见了往日对她的愤恨,反而添了许多的慈爱,沈入画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正思索着,韩氏却颤抖着走过来,不顾吴氏的劝阻,拉过沈入画的手便道:
“霞儿回来了!我的霞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咱再不用去那深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