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内,依然是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大片的青草生机盎然,清澈的湖水微波起伏,偶有几只误入结界的小鸟在湖边歇脚,用尖尖的嘴梳理着自己漂亮的羽毛。
不远处是一座不大的木屋,有着生活的烟火气。木屋旁有一亩药田,井然有序地种着些药材,空气中还能闻到清新的药香。
“不错,又比昨天多坚持了一会儿。”范如尘说着微微点了点头。
他身着灰色长袍,双手负于身后,身形略有些消瘦但身姿挺拔,一头黑发中夹杂着些许花白,脸上稍有岁月留下的沧桑,但眼睛依旧锐利有神。
顺着范如尘的目光望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将比他身形大出数倍的青璃赤火鼎举过头顶。
青璃赤火鼎,三足之鼎,是范如尘炼丹所用,同时拥有三个注火口,是炼丹炉中极难掌控的一种。它通体是青色的,宛若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材质,但其实是用一种名叫金刚琉璃的特殊材料铸造而成,十分坚固可耐炙热。
最独特的是,鼎的所有者可以自由控制鼎的大小,最小可以放入袖中随身携带,最大可堪比一座小山。就连其重量也会随着大小的变化而改变。
再看那小小少年,一身黑衣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胸前挂着一颗绿色的珠子,一头黑色短发,几缕细碎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黏在了额头。
少年托举着青璃赤火鼎的双手疯狂地颤抖着,面色涨红,青筋暴起,双腿也止不住地打颤,连脚边的泥土都被源源不断流下的汗水所浸润。
“我可以的,我还能行,坚持住,坚持住啊,陈铭!”
陈铭咬着牙对自己说。
长时间承受着青璃赤火鼎的重量使得他的双臂不堪重负,原本托举过头顶的姿势慢慢变了形,只见青璃赤火鼎缓缓地压了下来。
可是他似乎还不打算这样放弃,双臂无力,那就用身体去扛。
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他用颤抖的双手和并不算壮实的肩膀又再一次将青璃赤火鼎顶住了,双脚猛地向下一沉,连脚边的土地都微微开裂。
“好!”
范如尘在心中为陈铭的坚持暗自叫好,但他也看出此时的陈铭已经到了极限,若再这么扛下去,他相信陈铭的心智会依旧坚定,可他的身体一定经受不住。
范如尘心神一动,青璃赤火鼎便瞬间缩小,砸在陈铭的额角上,滚落到一边。
突然没有了青璃赤火鼎那泰山压顶般的重量,陈铭脚下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目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额角慢慢地鼓起了一个包。
范如尘见状快步上前,探查了一下陈铭的状况,所幸只是力竭罢了。
“服了药,好好调息。”
范如尘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又从中取出一枚浑圆的丹药喂陈铭吃下。
丹药入口,一阵清凉由口入腹,又缓慢扩散至四肢,让陈铭觉得舒服不少,焦急的喘息也舒缓下来。
陈铭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起聚灵诀。
这聚灵诀是范如尘教给陈铭的,乃是基础中的基础,盘古大陆上的人们几乎口口相传。
唯有从聚灵诀中感知到天地灵气,并且成功引灵气入体,运行一周天而不散的人,才算有了修炼的资格。
随着陈铭默念口诀,四周的灵气开始波动,慢慢向陈铭汇聚而来。
陈铭感应到了灵气入体,小心翼翼地按范如尘所教授的那样,引导着灵气顺着体内经脉运行。
起初还算顺利,但逐渐就遇到了壁障,灵气受到阻滞,再无寸进,一点一点散逸出体外。
又是这样……
陈铭不禁握紧了拳头。
一直密切关注着陈铭的范如尘,也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陈铭微微蹙眉,正想说些什么。
却见陈铭摸了摸自己额角鼓起的大包,龇牙咧嘴地咋呼道:“嘶,好痛好痛,小鼎它砸人还是这么疼啊!师父你那活血化瘀的百草膏还有没?可得借徒儿涂涂,不然徒儿这么帅的脸可就破相了。”
“臭小子一天到晚没点儿正经,就惦记着老夫那点子药了。”
范如尘没好气地说,但依然拿出一个绿色瓷瓶丢给陈铭。
陈铭接住瓷瓶冲范如尘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在范如尘看来,有那么一点欠揍的意味。
范如尘知道,陈铭这是不想让他担心,才故意转移了话题,既如此,那他那些准备安慰的话语,也不好再说了。
“你涂了药就歇息去吧,今日比昨日又多坚持了会儿,已是进步了。切莫心急。”
范如尘说完,收起滚落在地的青璃赤火鼎便转身离开了。
陈铭看着范如尘的背影,握住手里的瓷瓶,表情略有些苦涩。
陈铭走到湖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惊走了原本在湖边歇脚的小鸟。
他拔下一根青草,放进嘴里嚼了嚼,青草的味道让他紊乱的心绪得到了一丝莫名的安慰。
陈铭算了算,他今年十四岁了,这也是他来到盘古大陆的第十四个年头。
他本是华夏武学世家陈氏武馆馆主的小儿子,但因为一出生便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他注定终生与武学无缘。
偏他是个不服输的,此路不通就另辟蹊径,平日里闲来无事就捧着本书,各种书籍都看一些,这也练就了他对所见所闻过目不忘的本事。
平日里父兄对他疼爱有加,武馆里的弟子却总在背地里说他是个废物。
即便如此,当有其他武馆的人上门找茬,而父兄不在时,他依然挺身而出,挡在了那些人面前。
哪怕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陈铭本以为死后的世界是漆黑冰冷的,却未曾想来到了盘古大陆,带着记忆降生为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这也许是上天同我开了一个超大的玩笑吧。”
陈铭常常这么想着。
“既然让我来到这里,获得了新生,却还是不肯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你在玩我吗?贼老天!”
盘古大陆,几乎人人崇尚武力,以实力为尊,自打孩童起便要开始修炼。修武者遍地都是,修魔者由于天赋要求更为苛刻,则数量相对少一些。
修武者,锻体练气,除了要有强健的体魄,还要能够引天地灵气入体进行修炼。
修魔者,聚精凝神,体魄于他们而言乃是次要,必需的是魔法元素亲和力和精神力的修炼。
除此之外,还有颇受世人追捧的炼丹师、炼器师和神秘莫测的天算师。
而这些对于陈铭而言,竟都是奢望。
只因他先天心源性经脉闭塞,全身经脉几乎没有一处通畅。
闭塞的经脉根本不可能让灵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而不散,即使有手段强行截留下灵气,对于其本人来说也是百害而无一利,这就是所谓的先天废体。
若只是寻常一两处经脉闭塞,那兴许还有办法可以打通。
可如陈铭这般心源性经脉闭塞,强行冲破壁垒有极大的可能会危及他的性命,更何况,他闭塞的经脉也不止是一两处那么简单。
所以别说修炼了,陈铭幼时身体羸弱,动辄病上个数十天都是寻常事。
好在范如尘是个炼丹师,从小就用各种药材为陈铭调理身体,还让陈铭通过举鼎来锻炼意志强健体魄。
八年前,陈铭还丝毫挪不动青璃赤火鼎。七年前,他终于可以将鼎搬动一些……四年前,他真正意义上将鼎完完全全地举了起来。
每日汗流浃背精疲力竭,直到今天,他已经可以将那几百斤重的三足之鼎高举过头顶,坚持半个时辰有余。
念及此处,陈铭摊开了手掌,只见他双手粗糙,掌心指腹有一个个厚厚的茧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铭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将那些怨天尤人的想法都抛诸脑后,把嘴里嚼烂了的青草咽了下去。
正欲站起身来,却突然觉得一阵心悸。
陈铭一把捂住胸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速地不规律跳动起来,越跳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膛跳出来一样,心跳声在耳边如雷鸣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