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朱檐的府邸中,楼阁亭台错落有致,雕栏玉砌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才蒙蒙亮,长廊分叉处,着粉绿两色衣裳的婢女分成两列,井然有序的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能拥有这多聪明伶俐又规矩体统的婢女,莫非王宫贵族。
莲池曲径旁,隐隐可见半边亭台水榭,竹青色的幔帐随风而动,待两名粉衣婢女端着食奉走的近了,才惊觉飘晃着的不止是幔帐,还有一双月白色绣鞋。
“我、我去叫人。”
胆小的婢女不敢再看,掉头一溜小跑不见了踪影,留下的那个胆子稍大些,攥紧拳头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离水榭三丈远时停下了脚步,既是安全的距离,又能将里头看得仔细。
水榭中央的圆桌旁,躺着一张摔断了腿的椅子,不难想象出女子将自己吊在横梁上的过程,婢女鼓起勇气去瞧那女子的面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一声破天的惊叫,竟是将怀王府大半的人都引来了。
细碎的阳光洒落在女子苍白的面庞,修长白皙的颈部有一道骇人勒痕,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明明是吊死,女子却面容安详,不仅双唇闭合,两眼也未曾睁开外凸。
“王妃!王妃……”
围观的人群后突然钻出两名婢女,径直跪扑在女子身旁,哭喊声此起彼伏甚是凄凉。
二人名唤暗香、盈袖,乃是怀王妃的陪嫁婢女,王府中真正悲痛的也只有这两个,只是她这一死,她们自此没了依靠,在王府的日子便不大好过了。
暗香抽泣着责怪道:“盈袖,你是如何值夜的,为何王妃跑出来做了傻事你都不知?”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盈袖,此刻也是自责痛心不已:“都是我的错,昨日王妃让我先回去歇息,说是近来睡眠浅,极容易被惊醒,吩咐我夜里不要进到房中打扰她,我早该发觉不对劲的……”
后首传来一道刻薄的女声:“我说你们俩,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吵的,赶紧抬走准备身后事吧,大清早的在这儿摆着也不嫌晦气。”
盈袖不如暗香稳重,张嘴便同那女子吵了起来:“槐香,你还是积点口德罢!做人太过尖酸刻薄可是要折福折寿的。”
槐香冷哼一声:“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们是陪嫁,过府就是专伺候她的,如今她将你们扔下寻了短见,你们是既没主子伺候,将军府也回不去了,往后在王府的日子够得被磨呢,有这个精力为她吵架,还不如为自己做打算。”
二人十分默契,对槐香讥讽的话充耳不闻,左右各自紧握着怀王妃一只手,泪珠子不约而同哗哗往下掉。
没见到预想中的场面,槐香很是不高兴的努了努嘴,变本加厉道:“你们不如去求求王爷,她这一死,王爷自是高兴了,说不得会准你们出府。”
听到此处,盈袖哪里还能忍,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教训她:“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一把按住盈袖肩头,暗香阴恻恻的望着槐香:“祸从口出,你今日说了这番话可要当心啊,王妃头七还没过,定是在此处看着你的。”
槐香不屑的嗤笑一声,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活着的时候都不怕,难道怕个死人不成?
怀王妃本是云将军之女,身份很是显贵,轻易不敢得罪于她,只是三年前父兄战死沙场,自此便独居将军府,彻底沦落成无权无势的孤女,因她是忠烈之后,皇城这些个贵人明面上待她客气,背地里又有谁拿她当一回事。
皇上将她指给五子怀王为正妃,也不过是为安定军民之心罢了,怀王待她不曾喜爱重视,不仅没将掌家之权交于她,甚至都不曾与她圆房。
王府里这些个见风使舵的下人们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不似槐香这般明目张胆罢了。
说起槐香,便不得不提她背后的主子,那便是怀王侧妃花愁,母家花府虽不算顶显赫,也是皇城上百年的大家族,势力盘根稳固不容小觑。
怀王将掌家之权交给侧妃花愁,可见若非占着茅房不解手的云华音,花愁早已是怀王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
“王妃姐姐……”
随着一声娇呼,众人立刻为她让出道来,待见到云华音的尸身,花愁一双纤纤玉手捂住娇艳的唇瓣,脉脉含情的眸子溢出了水光。
碧蓝色倩影悲痛的上前跪坐在云华音身旁,娇美的面庞泫然欲泣:“王妃姐姐,怀王府就只我们姐妹二人,姐姐这狠心撒手一去,竟只留……只留下妹妹在这深宅后院中,自此想寻个说体己话的知己都没了。”
平日里二人相处算不得亲近,花愁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这一番哭丧点到为止,瞬时端起当家主母的姿态来:“王爷早朝未归,先将王妃姐姐抬回云栖阁,立刻让人去置办棺椁。”
花愁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沉重粗哑的嗓音:“不必了。”
众人吓得惊声乱窜,花愁僵硬的转过头去,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庞。
惊吓过度的花愁,喉头仿佛被人紧紧捏住,发不出一丝声音,本能地向后仰去与她拉开距离,一腚重重坐在石子上也察觉不到疼痛,一时手脚并用,神情呆滞的往后方寸寸挪去。
云华音望着她亲切一笑,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脸色笑起来如同恶鬼索命:“我方才已在阎王殿前排队投胎,听闻妹妹凄婉诉说对我的思念与不舍,一经反思羞愧难当,我这般撒手而去着实自私了些,于是我便央求阎王爷,将我原路送回继续陪伴妹妹。”
听闻如此刺激骇人的缘由,花愁霎时两眼一翻白,一头栽进了绿丛中,云华音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这般不经吓。
暗香盈袖两个丫头缓过神来,激动地扑向云华音:“王妃活了!”
三人抱作一团,惊喜过后,盈袖眨巴着红肿的双眼,问出了心中担忧:“王妃,那阎王爷可有说让你在阳间待多久?长命百岁是再好不过了,若时日不长……盈袖便去求阎王爷,将剩余的阳寿都给王妃。”
这丫头真是太可爱了,云华音没忍住,伸手捏了捏盈袖圆润的脸颊:“傻丫头,我没死,那些话是故意逗她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