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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就当一次路过

是不是我们的生命,必须要血肉模糊才能够得到快意。

是不是我们的人生,必须要摆脱了黑暗才能够见到光明。

你何时来到这里,又是在哪一时刻,我们彼此遇到。

交换各自生命中重要而隐秘的部分,那是一场各自无所求的遇见。

几分之几的百分比,我们有了过往。

——这么远那么近

也许有一天我不会再等你

@烟波人长安

01

井盖刚来我租的房子时,和我有过一场对话。

我带他看厨房。厨房挺大的,我说:“很干净吧,我刚打扫过,什么都……蟑螂!”

哦,不是蟑螂。

我迅速把地上那一小块污渍擦去。

“呃,可能昨天漏掉了……”我尴尬地说。

井盖笑笑。“还好。”他说。

“再看卧室,卧室也挺大的。”我说,“很干净吧,我请了家政。你别老看天花板,那儿是之前下雨泡的,顶层嘛,有点儿渗水。后来重铺过楼顶,放心,不会往下掉墙皮……”

说着,一片墙皮落下来,“啪叽”一声掉到我们脚边,粉碎。

“呃,可能前两天下雨……”我尴尬地说。

井盖又笑……“还好。”他说。

完了完了,这破屋租不出去了。

走回客厅,我已经不好意思再说话。井盖自己环视了一圈屋子。

“你之前说,你养了只猫?”他忽然问。

“啊,对。”我紧张地说,“不知道滚哪儿躲着去了……你放心,这猫很亲人,不闹……”

正说着,猫从窗帘后面一跃而出,狠狠地在井盖小腿上打了一巴掌!

然后飞跑着消失。

我傻在原地。有种你晚上别吃饭!

“它这是……呃,表示亲切。”我试图解释。

井盖笑笑,还是摇摇头。“还好。”他说。

我发现他只会说“还好”。

02

后来井盖还是搬了进来,说这儿离他公司近。

他这人话少,深居简出,我为了赶一个稿子,又日夜颠倒。合租一个月,我和他总共就说过两句话:

“井盖啊,衣服洗好了,收衣服啦。”

“井盖啊,水电费交一下。”

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我除了知道他是男的、比我大一岁(身份证上写着)、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其余一概不知。还有,这人好像不怕热,夏天热得我都想裸奔,他还穿长袖的衬衫。

一天晚上,我正掂量新买的泡面是不是比以前轻了,井盖突然敲我房门。

“手机能借我用用吗?”井盖说,“我手机坏了。”

“就发个短信。”井盖又说。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坐在一边打字。

“给谁发的?”我随口问。

“同事。”他说,“刚才一起吃饭,问问她到家没有。”

“女孩?”我又问。

“……你怎么知道?”井盖反问。

“你耳朵红了。”我说。

井盖不说话,闷着头发短信。等了一会儿,短信回过来。井盖又回了一条。反反复复十多分钟,他才把手机给我,还小心地把短信记录全部删掉了。

“女朋友?”我故意问他。

“……只是朋友。”井盖扔下这么一句话,走出房间。

呵呵。

03

有了那次交流,我彻底在家坐不住了,有机会就旁敲侧击,想从井盖嘴里套出点儿话。

井盖摆出一问三不知的架势。这家伙为了躲我,居然一回家就假装睡觉,为了不用出房门,他还给自己买了饮水机。

后来有一次,大宽来找我。周末,井盖也在家,大宽叫着喊着要井盖和我们一起出去喝酒。

我知道他怎么想。因为我也是这么想。

——井盖你的钱包危险啦,哈哈哈!

井盖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他还叫上了一个人,一个女孩。照他的说法,是女孩自己在家,无聊,就顺便带上她。

呸。

“和你发短信的那个?”我问他。

井盖点头。

“好看吗?好看吗?”大宽很兴奋,“单身对不对?”

“还好。”井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去你的还好。

女孩很漂亮,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漂亮,就是看上去不太高兴。

这种脸色我见过。所有以为男的叫自己出去是二人约会,却发现是一群人喝大酒的女孩,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

大宽也看出来了。为了缓和气氛,他讲了个笑话。

“我有一个朋友,前两天车坏了。你们知道怎么个坏法儿吗?”大宽说,“他的车每次关上一扇门,都会自动打开一扇窗,哈哈哈哈哈。”

女孩面无表情。我和井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是不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大宽乐不可支。

“……还好。”井盖说。

女孩根本不理我和大宽,不停和井盖说话。

“井盖,你看看这个衣服好不好看?”女孩用手机打开一个网购的页面,“黑色是不是和我不太搭?”

井盖匆匆扫一眼。“还好。”他说。

“对了,你是不是看过最近新出的那部电影了?怎样?值得推荐吗?”女孩又问。

“还好。”井盖说。

“你们部门上次旅行去的是哪儿呀?好不好玩儿?”女孩接着问。

“还好。”井盖又说。

为了少说话,他拼命喝酒。我和大宽没事儿干,故意给他点烈酒,不加冰,井盖拿过来,看都不看,一口喝下去。

后来他醉得一塌糊涂。我打车带他回家。哦,还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钱包,打算付四个人的酒钱,结果发现女孩已经付过了。

哎,多好的一个姑娘。

临走的时候,女孩又叫住我。

“这个你装着。”她塞给我一个小纸包,“解酒的,回去让他喝了吧。”

“……你是不是喜欢他?”我忍不住问。

女孩看我一眼,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是头驴都看出来了好吗?!

女孩没说话,轻轻伸出手去,拉了一下井盖的手。

五秒钟。然后她打车,离开。我忽然觉得很愧疚,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大宽坐在地上,还在念叨“关上一扇门,自动打开一扇窗”。

……你够了。

04

第二天周末,我坐在客厅,和井盖吃外卖。

“女孩挺漂亮的。”我说。

“……还好。”井盖敷衍我。

“身材也不错。”我说。

“还好。”井盖继续敷衍。

“她说她喜欢你。”我接着说。

井盖被米饭呛了一下。

“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我劝他。

井盖不吭声。过了半晌才开口说:“我不能喜欢她。”

“为什么?”我惊讶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你是佛门弟子?清教徒?你刚从泰国回来?”

“还是——你喜欢男人?!”我下意识地抓起一件外套。

井盖摇头,想了想,又摇头。

“不能喜欢她。”他重复道,起身把外卖盒子扔进垃圾箱。

神经病。

他似乎也和女孩说过同样的话。不知道女孩怎么想。

女孩有时候晚上给他发微信,睡不着也发,井盖只是看,不回。

女孩找不到他,就找我。我很乐意和她聊,反正聊聊又不用花钱。

可惜,女孩说来说去都是井盖的事。

“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啊?”女孩问。

我怎么知道?

“他心里有伤。”我骗她,“前女友把他甩了,半年还没恢复过来呢。”

“我可以等。”女孩说。

“等个毛。”我说,“好男人多的是。也许你身边就有一个好男人,也是单身,你不考虑考虑?”

“什么好男人?”女孩又问。

“比如说,只是比如说,他是一个文字工作者,写稿卖钱,当然了,现在还没卖出去,但是将来卖出去,也许就很有钱。”我继续说,“而且,人很专一,又细心……”

我还要再打几个字,发现女孩把我拉黑了。

05

后来,女孩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凌晨三点。我接起来,里头是个明显醉酒的声音。

“喂!井盖在不在?在不在?”女孩在电话里喊,“让他听电话!”

“大姐,现在三点啊!正常人都睡了。”我说。

“那你为什么不睡?!”女孩又喊。

“……老子失眠不行吗?!”老子睡不着招谁惹谁了!

“你肯定是想姑娘,睡不着,哈哈哈哈。”女孩得寸进尺。

“滚!我挂电话了!”我怒吼。

“叫井盖接电话!”女孩说,“我要问他……我要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我问。

女孩声音忽然低了。“我……我不敢。”她说。

“万一他说不喜欢我怎么办?万一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怎么办?”女孩连声说,“你懂吗?你一定懂的对不对?”

我没说话。

“其实我没醉。”女孩又说。

“不是说酒可以壮胆吗?”女孩接着说,“如果我醉了,是不是就有胆量面对这个问题了?可是我喝了很多很多酒,还是不敢……我还是不敢啊……”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我慢慢攥紧手机,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

直到对方挂断电话。

06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再听井盖说起她。她也没再找过我。

我和大宽仍然时不时怂恿井盖去喝酒。有时候女孩会去。她酒量比我们三个都好,往往喝到最后只有她还清醒。

她帮我们付酒钱,每次散伙之前都会给我一包醒酒的药,交代我一定让井盖喝。

我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和井盖说:“是不是买点儿什么东西答谢她一下,毕竟,酒也不便宜。”

井盖说:“我每次都会把钱还给她。”

“……不太好吧?”我说。

“不想欠她的。”井盖说,“她赚钱也不容易。”

“你可以肉偿呀。”我兴奋地说。

井盖摇头:“我不能喜欢她。真的不能。”

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个月,我们喝了三次酒。女孩都没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不问,井盖也不说。

再后来,有一天我回家,居然看到井盖坐在客厅,面前摆着一打啤酒。

“来喝酒吧。”井盖说,脸色很严肃。

我走过去坐下,打开一瓶啤酒。

“她结婚了。”井盖突然说。

我心里一惊。

从井盖断断续续的陈述里,我大概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女孩家里催婚,又觉得她一个人在北京,混不出什么样子,就火速给她包办了婚姻。女孩有没有为此吵闹我不知道,只知道她上个月辞职,回了老家,昨天结婚,嫁给了一个当地的公务员。

她辞职的事,甚至没有和井盖说。井盖只看到一张空空的桌子。两天后,那张桌子旁又坐了新人。

井盖给她打电话,不接;给她微信,不回。两个人瞬间角色颠倒。

直到这天傍晚,女孩给井盖发来一长串语音。

“你听过了?”我问,隐隐有些兴奋,唉,这么狗血的剧情,太喜欢了。

井盖点点头,然后从头开始播放。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井盖,我结婚啦……昨天刚刚办完婚礼。

“对不起,辞职的事没有告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北京我过得很开心,道别太伤感了……以后想再见见你就难了吧……不过我拉过你的手,虽然你不知道,嘿嘿。

“那五秒钟,对我来说很幸福。

“你又不说话。你老是不说话。你说,我该高兴吗?

“从二十四岁到二十六岁,我喜欢了你两年呢。两年,对我这个年龄来说,也许已经很长了吧。”

下一句已经带上了哭腔。

“可是我想一直一直喜欢你啊,一直一直,从年轻到年老,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我真的很想再等等你,也许……也许等一段时间你就会喜欢我了,但是——我等不起了……”

很长的时间的沉默。然后女孩说了最后一句话:“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谢谢你,允许我一直在你身边。”

井盖把这些话从头播放。一遍,然后又一遍。

“其实你也喜欢她吧?”我问他。

井盖不说话。他默默地挽起袖子,给我看他的胳膊。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天天穿长袖衬衣。

他胳膊上有个文身,文着一个字“思”。

“这是我前女友的名字。”井盖说。

居然猜对了。原来他真的有前女友。

“为什么分手?”我问。

井盖摇摇头。“很多原因。”他说,“我想过很多次,要把这个文身洗掉,但每次都在最后的时候,下不了决心。”

“我忘不了她。”井盖说,“有时候我能梦到她,梦到她回来了,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不能忘掉她,又怎么去喜欢别人?”井盖语气平静,“这样,不是对另一个人……不负责任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

“但是,你还是喜欢她的吧?”我又问。井盖知道我说的是谁。

井盖又沉默下来。说不上是第几遍,他继续点击微信的页面,重复播放女孩说的那几句话。

我陪着他多听了几分钟。越听越觉得气氛诡异,形同守灵。

我为什么要跟着受这个罪?

不听了不听了!滚去睡觉。

第二天起床,发现井盖睡在客厅沙发上,脚边十几只空酒瓶。猫正追着其中一只满屋飞奔。

井盖嘟嘟囔囔说梦话。我打算把他摇醒,想了想,忍住。

这一次,你又梦到谁了?

07

两个月后,井盖辞职,离开北京。

“想换个工作。”他说。

“在这里上班,老是想着她。”他又说。

我什么都没说,帮他打包行李,哦,顺便让他结清了水电费。

井盖坐火车走。我送他上出租车。车开出一段,我忽然想起来,便掏出手机,给井盖发短信:“井盖,下次遇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就和她在一起吧。”井盖很快回复:“为什么这么说?”

我慢慢敲完下一句话——

因为互相喜欢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关于美智子的一切

@午歌

01

我曾和美智子单薄地相爱过。

单薄得仿佛冬天早晨的雾气,在日出之后,随风散尽。

02

二十八岁那时,我故作老成,我假装快乐,我晃晃悠悠,我无所事事,我不假思索地“死”去,我不计前嫌地活着。

03

美智子飞离的那一天,天空有一团紫色的云。

我和喀秋莎坐在机场草坪边的石凳上。喀秋莎翘着尾巴仰望天空,仿佛在行一种庄严的注目礼。飞机轰鸣着冲上云端,划过喀秋莎的视线,慢慢地消逝在紫色的云团里。

04

睡在地铁工程项目部外的简易工房里,玩手机成了我唯一的娱乐活动:浏览网页、聊微信抑或是听听网络收音机,仅此而已。

我的工作很单调。作为一名电气工程师,早上八点半我准时进入地下,调试机车接触网设备。运气好时,下午六点之前我就能走出来重见天日;运气差时会再晚一点出来;最多熬到晚上十一点,赶在地铁站工地锁门之前。

其实出来得早晚并没有太大差别,反正我也是晃晃悠悠活着。

出来得早晚和运气也并无直接关系,我习惯于这么说,把很多不相干的事情归结于运气,你知道,这就像我习惯于无所事事地活着。

05

美智子曾夸赞过我的厨艺。

那一次,在美智子租住的房间里,她做了日式的煎饼,我包了茴香肉馅的水饺。喀秋莎吃完水饺,将瓷碟舔得透亮,跳上床头摇着尾巴。

冬天的暖阳,从窗帘的罅隙挤进房间,在美智子的脸上涂画出一个干净的微笑。她说:“真好!”

06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她说的“真好”是阳光,是午后,还是我或者喀秋莎。

07

那些夜晚,我常在网络电台里听一个叫作《且听风吟》的节目打发时间。

节目里,女主播每晚都会念一些听众的来信。信件是某人写给曾经的某人、未来的某人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某人的,是某人要对某人表达某种私密的情感。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蜷在被子里,每晚都会收听这个本无趣味的节目。那时,冬天的脚步已沉重,西北风尖啸着,把窗外的夜空划出一道道尖利的口子。

终有一天,我下定决心和这个节目彻底决裂,不管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我立即蒙头睡下,自此切断电波,一拍两散。

最后那一段的故事居然不是关于暗恋的,而是一个叫“陈燕”的小女孩写给她父亲的,大意是,小女孩的父亲因为烂赌而抛弃了她和妈妈。妈妈在地铁站做工,因为长期精神恍惚,有次不小心从站台上坠落,被机车碾压致死。

在冬天的热被窝里听到这样凄楚的段子,总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即便我尚有兴趣,继续关注小女孩是否找到了父亲,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再听下去,又到了蒙头大睡的时间,“兴趣”这件小事,显得微不足道。我说过,不假思索地“死”去,不计前嫌地活着,正是我的风格。

08

我很早就在地铁的工地里留意过一个女孩。

那时,她常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带着一只白色的口罩。马尾辫从白色安全帽的尾端伸出,她的肤色很白——总之,她看上去就像一盏精致的青白釉的瓷器。

那双夹在白色口罩与白色帽檐之间的眼睛,乌黑发亮,像一潭深邃的秋水。

“她是调试安全监控设备的日本专家。”

“哦!”

“她一般很晚才下班。”

“哦!”

我向地铁站台的保安打听了她的消息。

那些和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相撞的日子,会莫名地让人变得兴奋起来。我不再收听那个网络电台,每晚,我都会在我决定了的时间准时睡下,精准得像一只闹钟。

09

冬天的太阳就像冬天的热被窝一样慵懒。

10

如果早上迟到,就意味着我要在晚上加班才能完成当天的工作。如果晚上加班能够偶然地撞到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我又何乐不为呢?

勇敢的人生,应该拥有一场说睡就睡的回笼觉和一次奋不顾身的迟到。

我对自己说:你值得拥有!

11

在我正式认识美智子之前,我曾有幸目睹过她的容颜。那掩在口罩下面的鼻、唇,像我想象中的一样美好。

那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去书店打算买两本《简明日本语》。在阅读区的座位上,我发现了美智子。她正坐在角落里翻看着一本小说,很安静。

我倚在书架旁,远远地看着她,仿佛暖着一杯握在手中的咖啡。

12

“是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在一楼的1183书柜。”

“谢谢!”

我排在美智子身后的身后,在她付完账后,赶过去向售货员打听她购书的信息,并且飞奔到书柜买了同样的一本。

13

你可曾在夜晚的地铁工地漫步?

站台尚未完工,你不必担心有机车飞驰而过。城市已然熟睡,你就像行走在他空荡的腹腔。深邃的通道里,间或有灯亮着。浮游的尘埃,在灯光的微茫里聚散,仿佛大地的喘息。

14

美智子的中文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这自然为我们的顺利交往铺平了道路。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亲其实是中国人。

“混血儿,难怪会这么漂亮!”

15

我和美智子曾经多次漫步在夜晚的地铁站里。

起初是偶遇。后来我发现,只要加班熬到了晚上十一点锁门之前,就一定能遇到她。

甚至有一次,为了见她,我在半路上守株待兔,居然过了锁门的时间。

我远远地看见美智子的影子,她的脚步坚定,似乎完全没把大门已锁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你可真是敬业,熬到了这个时候才退出来!”

“你还不是一样?!”

“我只是偶然才会加班,不像你,天天这么勤快。”

“我是做安全工作的,丝毫不能大意,希望我的努力能为今后安全运行尽一点点的力。”

“保安已经下班了,怎么样才能走出去?”

“向前三站,是换乘中转站,那里通宵不锁门——如果你不嫌远的话!”

16“当然!”

我和美智子在尚未完工的隧道里穿行,有零星灯光亮着。在我手指碰触她手指的瞬间,隧道里仿佛忽然划过闪电。她竟然毫无征兆地攥紧了我的手。她的手掌冰凉,一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想象。

“经常一个人这么走?”

“嗨!”

“说点什么吧?随便说点什么都行!我觉得这个时候,只有哈气最温暖。”

“嗨!说说我的故乡吧。”

“东京么?”

“在大阪。那里比这里要冷一点,冬天来得很早,不过秋天美极了。”

“是樱花吗?”

“不是,樱花在春天开放。秋天是银杏,金灿灿的一树一树,树叶在秋风里飘得漫天都是,像上方舞里飞扬的折扇。”

“那一定很美。”

“美极了!美得让人随时都想醉死下来。”

17

走出隧道口时,美智子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冬夜里的空气,似乎还陶醉在大阪的秋色之中。

“来一支!”美智子抽出一支Caster,熟练地衔在自己的唇角,引燃后,又掏出一支递给我。

“还不会。”

“工程师熬夜工作,怎么能不会抽烟!”不由分说,美智子便将香烟递了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那烟里居然有一股奶油的香味。抬眼望向美智子,她将夹烟的手指间举得老高,燃烧的火光,似乎与星光化为一体。

18

“是不是在我第一次抽烟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很多天之后,我问美智子。

“不是,要更早一点,在隧道里。”美智子说。

我问:“那是什么时候?”

美智子说:“就在你说,喜欢和我这样一路走下去的时候。你说,你一直喜欢一部卡尔维诺的小说,叫作《寒冬夜行人》,你说就好像我们现在——嘿,你这个书店里偷瞄人家的家伙!”

19

美智子很少向我提及她的家人,我也一直没有问过。只是有一次,她说,小时后常常吃不上饭,尤其在冬天的晚上,偶尔还会饿醒。

我决定给她包一顿茴香肉香的饺子以弥补她记忆中童年的饥饿。

在她的出租房里,她向我介绍了她的“妹妹”——一只紫色眼睛的波斯小猫,她叫她喀秋莎。

喀秋莎在吃完我做的水饺后跳上床头,摇着尾巴。

我第一次吻了美智子的唇,香香的,咸咸的,有一股茴香苗的味道。

美智子在午后的阳光里微笑,她的笑容干净得一尘不染。我想起美智子曾说起的大阪秋色,那种迷醉的感觉,让人觉得分外不真实,不舍得、不愿再醒过来。

20

美智子送我一把房门的钥匙,我因此成了这间房间的常客。

喀秋莎也很开心,除了吃到好吃的饺子之外,她把沙发丢给了我,自己睡进了女主人温暖的被窝。

我和美智子曾经单薄地相爱过,在寒夜的隧道,在冬日的午后,在她言说过的大阪秋天里,仿佛像一团哈气,一粒暖阳,一尾摇曳的上方舞折扇。

21

元旦的时候,我因为工作表现积极,获得了当年的先进。那年的雨水特别大。

22

元旦之后,又下了一场大暴雨。南方在这个时候一贯多雨,这并不奇怪。

23

项目部在早上收到消息,部分站点因为塌方要立即抢修。

塌方出现在清晨,施工的队伍尚未进驻,因此人员伤亡极少。

人们一直很不解,为什么那个日本工程师会那么早进入工地。因为涉及国际问题,伤亡的情况并未被隐瞒下来,那位日本工程师的尸体,也在第一时间被运送回国。

24

美智子飞离的那一天,我和喀秋莎就坐在机场草坪边的石凳上。喀秋莎翘着尾巴仰望天空,仿佛在行一种庄严的注目礼。飞机轰鸣着冲上天空,喀秋莎的双瞳里有一个紫色的云团。

25

地铁在预订的时间准时贯通运行,所有的安全监控装置运行良好。

再没有人会记起这里曾有一名日本女工程师。

再没有人会在寒冬的午夜在地铁的隧道中穿行。

再没有人说起关于“美智子”的一切。

26

偶尔在换乘站的夜晚,有人看到一个手捧紫色眼睛波斯猫的男人,在台阶上抽烟。他会将夹着香烟的手指高举,直到火光化成星光点点。

27

我的书架上一直有两本卡尔维诺,一个署名陈燕,一个署名美智子,像一对寒冬夜行人。

我要谢谢你赠我空欢喜

@苏辛

到了生命尽头,还会剩下什么呢?据说是记忆。

记忆是一只忠实的家犬,你以肉身和时间饲养它以后,它就永志不忘。即使你遗忘了它,最后的那一刻,它也会寻路而来,“咻咻”在你脸上喷着热鼻息。

都说人临终前,一生经过的所有事,见过的所有人都会快速在眼前播放一遍,宁微雨相信,在那时的记忆里,和光的脸也会跟现在一样,轮廓鲜明,眼如春水。

说这话的时候,她安详地坐在书房里,春日的阳光温柔地照着她的手,而她的手,温柔地抚在隆起的肚皮上。

微雨已经怀孕7个月,孩子就快要到这个谈不上很好也谈不上太坏的世界上来。

她跟我谈起自己暗恋过的男子时,脸上已经没有遗憾。

第一次见到和光的情景,微雨记得很清楚。

那是她第一天到公司入职,早上大堵车,她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半小时,低着头急急往里冲,忽然一头撞在了软绵绵的东西上,一声“哎哟”就在耳畔,抬起头,看见一张线条利落、戴着眼镜的男性的脸——她不偏不倚、端端正正,撞进了程和光的怀里。

微雨的脸“哗”一下红了个透:其实不止是因为尴尬,也因为,程和光真的很好看。

和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出门去抽烟。

微雨红着脸办了入职手续,坐下开始工作。

微雨是新人,熟悉业务还来不及,工作上与和光也没有交集,于是入职一个多月也并没有什么接触,只是偶尔碰面时,双方都点下头,算是招呼。

公司并不是很大,和光又是另外一个部门的经理,所以虽然未曾刻意留心,还是听到很多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他业绩出众,人品谦和,不单是部门的手下都服他,各个部门的人对他都印象良好,隐隐也听说,他很受公司女孩欢迎。

到底有多受欢迎呢?直到有一天,本部门的秦桑和白安组织了一场十几人参与的KTV聚会,微雨才有了概念。

在包房里,和光身边的位置从未空过。秦桑和白安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他的好友,全程毫无悬念地分坐在他左右两侧,只要她们任意一个人起来上个厕所或点首歌,回来时必然已经有其他女生换了过去。时不时就会有不同的女生,微笑着在KTV震耳欲聋的音乐中,附在他耳边说话。

和光平时在公司多半是温和地沉默着,没想到K起歌来豪情万丈。他什么歌都会唱,甚至可以柔肠百转来一个女声版《新贵妃醉酒》。最后同来的几位男生集体站起身来吼Beyond,他厚实沉着的声音托着几个人的声音愈拔愈高,唱到“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时,微雨突然觉得他全身发出炽热亮光,刺得自己无法睁眼,顿时心里一沉:完了。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只需要一秒时间。

自此之后,大家便时常一起玩。可能跟多数同事还是单身有关,那一年大家玩得很疯,时不时便一起喝酒唱歌。微雨与和光也熟悉起来,时常也开他玩笑,不过总是混在一群人之中。

只有一个周六,她去公司加班,和光跟另一个男生健也在。不觉到了晚上,三人便顺理成章一起吃了晚餐,饭后本来要各自回家,她突然鼓足勇气,说:“我们一起去附近走走吧。”

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顺着河边走了走。正是夏天,晚风吹拂,和光好像心情极好,突然一个箭步跃上了身畔的一棵矮树。健大笑着给他抓拍了一张照片,后来又给和光与微雨照了一张合影。合影中微雨将头微微侧向和光的肩膀,和光微笑着,目如春水。

是在和光身上,微雨才知道什么是桃花眼。他目光柔软,被看的人总以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着特别的温柔,其实久了之后才发现,他看所有人的目光都差不多,根本就是天生的。

并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微雨知道,自己喜欢上他了。有人解释说,爱情的成因很简单,就是跟他在一起,你大脑里分泌了多巴胺,多巴胺让你感觉愉悦,于是你就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人。但是,科学可没解释,为什么是这个人让你分泌多巴胺而不是另外一个人。

自此,夜里总是梦见他,白天也总想找理由跟他说几句话。周末不过两天不见,就会思念。

思念生起时,心是一碟牛奶,被猫或某种小兽以舌舔舐,温柔又刺痛,一舐空一块,舐尽还复生。

又一个一群人一起喝酒的晚上。恰巧这次她坐在和光身边,行酒令时,酒令官要求大家全部拉起手。和光自然地抓起她的右手——他的手干燥温热,而她的心咚咚咚撞得又急又痛。那人毫无感觉,放下手后还对她说:“咦,微雨,你手心怎么这么潮?”她脸又红了。

趁着没有人注意,她悄悄背转身子,轻轻亲了一口右手。

“那,为什么不干脆表白了呢?成不成,来个干脆。”在她的回忆里,我忍不住插嘴。

当然是因为,不可能。

和光虽然受欢迎,但全身散发的讯息都是“其实我很喜欢单身”。围在他身边的女生虽多,跟他关系好的也不少,却没任何一个人有成为他女友的可能。

微雨也想过,不然干脆说了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但在她行动之前,有勇士率先冲了上去。

也是听说的。常在一起玩的女生,怡,约了和光在咖啡馆,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愿意不愿意做自己的男朋友。和光尴尬而明确地表达了“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这个意思。

第二天,怡就从这个圈子里退出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微雨很佩服怡这种侠客般“一击不中,飘然远遁”的洒脱,但对自己是否也要做此一击,却毫不犹豫地选了“不”。

暗恋并不幸福,因为毫无指望。暗恋看起来跟单恋很像,却有质的差异。所有被知道的暗恋都是单恋,所有未公开的单恋都是暗恋。单恋有行动,甚至有痴缠,暗恋却全部都是内心戏。不表达,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不能的原因是,知道没有希望。

很快,微雨也辞了职,甚至直接换了行。不久后,亲友介绍了靠谱的男生来相亲。两人谈不上一见钟情,却也相谈甚欢,很快就将婚事提上议事日程,一年多后的今天,微雨已经辞职在家待产了。

“其实跟你讲这件事也没别的想法,我也没有太多遗憾。不过是聊聊天吧,把自己的一段经历跟你分享下。”微雨说着,又习惯性地抚摸了几下肚子,“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一心等着宝宝出世。虽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我现在已经很爱他。希望和光也过得好。”

嗯,我也懂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们还是希望给它一个确定的收梢。如果不能在当事者手上完结,倾吐给一个树洞也是好的。今天,我就是这个树洞吧。

至于和光,他会过得好吧。这样天生具备吸引力的男子,永不缺对自己好的人,何况,他也从未靠着这种魅力,草率地对待任何人的感情。这样的男子,是被命运特别祝福的吧。

相濡以沫,未若相忘于江湖,将他给的空欢喜,换成平淡的真幸福。

那些假装不曾喜欢过的喜欢

@半杯暖

我知道,这世上一定有人因喜欢你而变得不一样,但也一定有很多喜欢没有告知你。譬如故事里的她和他,现实里的我和我们。

那一年,是她成长生涯中最为灰暗的日子,没有爱情没有事业也没有健康。她在最好的年华里把自己弄得风卷残荷,但是她遇见了他。

她看起来会和每个异性都走得很近,却很少会主动深爱一个人;但一旦深爱,便足够长情。所以从初中到大学甚至毕业,她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一个人,一个她以为会给她婚姻和一辈子的人。

和很多人的爱情类似但却又不同寻常,如果说电影是虚幻的,那么她所遭遇的这段感情的确有点像泡沫。但在失去这段感情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有一个人默默陪伴了她许久。

起初,兴许只是比其他朋友走得近点的朋友,并无多少特殊。他们时常在QQ上聊天,起初大家都聊一些很形而上的东西,后来熟悉点会聊彼此的感情和人生观,但从来不曾聊过生活里琐碎的鸡毛蒜皮。可能是两个都不懂得生活的人,所以才在生活面前沉默寡言。

渐渐熟悉了,男孩会调侃说:“喂,给介绍个女朋友呗。”此时的她,内心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醋意,但依然口是心非地说:“好啊,只是你喜欢什么类型呢?萝莉的,御姐——还是女神级别的?”男孩总会罗列出一堆条件,她对着网络黯然神伤。或许,他是在试探她,或许他真的只是当她是个普通朋友吧。这样调侃的次数多了,她灰心了,慢慢地不再热忱。

可是,即便不再热忱,也还是会偶尔联络,男孩几乎每次都会陪她聊至下班。偶尔男孩会约她出去玩,可是她总是思虑多多,顾忌多多,找一些借口搪塞过去。其实打心底,她或许是想答应的,可是在她看来,在那段日子,这样做是不对的,毕竟她刚刚失去了一段自以为无比深爱的感情,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投入到下一段感情里?所以她总是找理由对自己说,不是喜欢只是好感抑或感动,毕竟这段日子他在精神上给了她很多鼓励。

可能是她的消极怠慢冷却了男孩的热忱,使其逐渐失去了耐心。所以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男孩不再主动联系她。正是这段不联系的日子,她认真体会了内心深处的情愫,或许,她有点喜欢上他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变得密切起来。但也仅仅只是密切,并不亲密。他们虽然会有很多很多共同话题,能够聊得不亦乐乎,但总是不能够很快地拉近关系。好像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生活洪流横亘在他们之间,远不了但也近不了。

她大抵是被爱情骄纵惯了的缘故,在感情里总是希冀对方足够主动,而他也恰恰如此。所以两个人总是试探来试探去,直至最后筋疲力尽,失去了最初的兴致。就这样,原本有好感的两个人怠慢了这份可能成为爱情的爱情。

不知是哪日,她突然倦怠了这样远不了近不得的关系,有点心生怨怼。她猜想:到底是不够喜欢吧;如若足够喜欢,又怎能耗费掉这么多精力去试探去揣测,最终还落得郁郁寡欢?所以她做了个决定,默默淡出他的视线,直至被忘却。男孩虽然追问过原因,但她选择了三缄其口,有些感情既然不可能,那就假装从来不曾发生过吧,虽然可能会错过,但总好得过受伤害。

那一世的风

@这么远那么近

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有这样多那样多的纷扰,我们要这个要那个不懂知足。但有的人不是想拥有怎样的未来,或想要去往何方,只是为了安稳走过现在,但走遍千山万水,经历脱胎换骨,最后停留的地方,也许是最后迫不得已的选择。

为何要走得那么辛苦,才能到达远方?为何要经历过恐惧甚至毁灭后,才能获得解脱?生得失败或伟大,究竟赋予我们什么?

世间种种景象,逐一过滤。为了遵循自己的内心生活,我们曾经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但我们却不知道,有的人,哪怕付出了代价,也无法如自己一般生活。

“康康哥,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初春的黄昏,冬冬坐在寺庙外的石墩上这样问我。

“现在啊,老样子吧,对,老样子。”我说。

01

儿时的我体弱多病,瘦瘦小小,外婆说:“那就起个乳名叫康康吧,希望一辈子身体健康。”从那以后,整个小区时常都能听到母亲拖长了尾音唤我的声音。

“康康——回家吃饭!”“康康——穿件衣服!”“康康——没拿钥匙!”“康康……”

我曾经恨极了这个名字:别家的小朋友都是鹏鹏、天天、帅帅之类,怎么我就是个康康?所以家人之外的人唤我乳名,我一概不答应。于是,当冬冬第一次怯生生地喊我“康康”时,我头也没回。

后来他坚持不懈地一直唤我,我不耐烦地说:“你要叫我康康哥,我就勉强应你一声。”他想了想点点头:“好吧,康康哥。”

冬冬是我家对门的孩子,比我大两岁。我们住的是职工宿舍,整个小区的人都在这座城市的钢铁厂工作,一群叔叔阿姨每天相互吆喝着结伴上下班。邻里街坊的消息传得特别快,东家长西家短,每个人都津津乐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一天母亲下班回来,还没换衣服就细声细语地对父亲说:“哎,你知道吗?对门那两口子正闹离婚呐!”父亲一愣:“是吗?”母亲扬扬眉毛:“可不?听说那男的又找了个女的,全宿舍的人都知道了,丢死人了。”

我那时正在看动画片,听到母亲的话就跑过去问她:“妈妈,什么是离婚啊?他们为什么离婚?为什么离婚就是丢人呢?”

父亲一边大笑一边把我抱起来,用下巴蹭着我的脑袋对我说:“离婚呐,就是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生活了,离婚以后你就没有爸爸或者没有妈妈陪你啦!”

我当时哇的一声哭了,真的……好丢人啊!

02

冬冬的父母在那年冬天离婚了。我母亲听他奶奶说,那一天冬冬哭得死去活来,抱着他妈妈的腿不让走。我母亲也擦拭着眼角:“那他爸呢?”李奶奶重重叹口气:“不是在打麻将赌博,就是喝酒,还能去哪儿?造孽啊……”

我母亲抚摸着冬冬的头对李奶奶说:“唉,不说了。孩子还饿着呢,我领冬冬吃口饭,一会儿给送回来,以后就相互有个依靠吧。”我母亲拉着冬冬回到家里,然后指着我对他说:“以后康康就是你的弟弟,你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冬冬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奶声奶气地唤我:“康康,康康。”

我听到这个名字就生气,偏不搭理他,后来母亲生气地再三督促,我才愤愤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得叫我康康哥,我就应你一声。”

“好的,康康哥。”冬冬说。

母亲曾经对我说:“冬冬没有了妈妈,也几乎没有爸爸,比你可怜多了,你和他要做好朋友,不要欺负他,不能再让冬冬叫你哥哥,听到没?”我表面答应得很好,但之后告诉冬冬:“在大人面前叫我康康,背地里还得叫我康康哥,不然我以后就不搭理你。”冬冬爽快地答应了。

夏天的晚上,两家人各自搬出一张小桌子在楼道里吃饭,母亲总是炒很多菜,还有香喷喷的米饭面条,但是对门的饭桌上永远只是一碗牛奶鸡蛋羹。妈妈奇怪地问:“李奶奶,你怎么就给冬冬吃这个?小孩子要多点营养啊。”李奶奶总是不以为然撇撇嘴:“牛奶和鸡蛋还没有营养吗?那是最有营养的东西,冬冬你说对不对?”

冬冬放下手中盛满牛奶的碗,眼巴巴望着我家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轻轻点点头。

后来有一天,我坐在楼道里吃母亲刚买来的大红枣,那是我最爱的零食。对面的门悄悄地开了,冬冬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我,一边看一边咽口水。我看着他却没有停下嘴里的动作,吧唧嘴的声音更大了。母亲看到冬冬,走过来拉过他问:“冬冬,你怎么了?”

冬冬又咽了一下口水,眼泪就下来了:“我饿。”

从那以后,母亲做饭总要多做一些,留一些菜给冬冬吃,但又不能让李奶奶知道。于是我就编造各种理由去对门唤他。母亲看着冬冬狼吞虎咽的样子,红着眼眶轻轻地说:“真是可怜的孩子。”

更匪夷所思的是,只要冬冬身体不舒服,李奶奶就一颗一颗喂他吃去痛片。母亲曾经劝阻:“那药里有咖啡因,甚至有吗啡,不能总给孩子吃,会吃坏的!”但老太太却倔强地说:“没事,吃个去痛片就好了,吃了就不难受,这药包治百病!我懂!”

但从那时开始,冬冬的个子,就再也没有长高了。

03

我上学早,和冬冬同年入学,但我们只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上四年级时,他留级了。

冬冬从五岁开始,就再没有长过个子,他的个头一直都在一米二左右,而我已经接近一米五。在班级里总有一些同学欺负弱小,经常把冬冬按在地上,然后从头上骑着他过去。冬冬从来都不反抗,顺从地弯腰让他们骑着跨过去。

我很生气,对冬冬说“你怎么不知道反抗?”他歪着头笑了:“反抗就要挨打啊,倒不如让他们骑。”有时我看不下去过去阻拦,我就会连着一起遭殃,被一群同学按在地上打,经常我和冬冬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地回家。

母亲有时会劝李奶奶去学校告状,让同学不要再欺负冬冬,但是李奶奶却斜眼瞪我:“小孩子乱说什么呐,谁不长个了?我们家冬冬那是发育慢,以后也会长高的!”

渐渐地,李奶奶不让我去对门找冬冬玩,说冬冬要写作业,她还说冬冬体弱不能多跑动,以后在班级里也不要总在一起。后来冬冬偷偷告诉我,其实是李奶奶故意的,她说都是我乱说胡扯,同学才起哄嘲笑冬冬不长个,不让他和我走得近。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但是,我还是要和你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母亲依然偷偷趁着李奶奶不在时,让冬冬来我家吃东西,一个苹果,几根香蕉,半块西瓜,几块糖。可是不久后他喝完芝麻糊没有擦嘴,被细心的李奶奶发现,质问之下才知道冬冬这么久都在我家吃东西,她生气地把冬冬丢在床上拿着鸡毛掸子抽打。冬冬哭得撕心裂肺,身上留下一道道的黑青。

李奶奶带着冬冬来道歉,反复说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嘴馋,给我们添了麻烦。母亲手忙脚乱地解释也没用。之后冬冬和我渐行渐远,在班里也几乎不和我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等到四年级时,他就留级了。

因为班级里总有欺负他的同学,冬冬连续留级过三次。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在那个秋天,冬冬退学了。那一年,他才十二岁。

04

初二时我家搬到了马路对面的新楼,几乎很少有冬冬的消息,只是听母亲说,冬冬的爸爸又娶了一个女人,那个后妈每天都拿冬冬出气,李奶奶气得住院没人照料,冬冬还要做饭送饭。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小区里传播,真真假假无从分辨。

我见过冬冬几次,他有时会从墙脚钻出来,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没有了小孩子那种透红的皮肤。他嘴唇上和我一样出现了细细的绒毛,声音也渐渐粗了起来,只是眼睛依然又大又亮。他总是低低地唤我:“康康哥,康康哥。”

我每次见到冬冬也很高兴,和他坐在马路牙子上说很长时间的话,问起他的情况,他都说挺好的,不上学倒也清闲,每天到处去跑也没人管。说完他还要再吸一下鼻涕。

每次和冬冬见面,他都抬着头感叹:“康康哥,你又长高了啊!真好啊,多好啊!”

我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就掏出身上所有的零花钱给他,让他去买吃的,去买衣服。冬冬连忙摆摆手又把钱塞回来:“我现在能吃饱。不过,康康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他摆弄着自己那双洗不干净的小手:“你能不能把你已经用过的课本借我看看?我还是想读书。”

当时年幼的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站起来大声地说:“当然可以,没问题,以后我的书都给你看!”冬冬抬起被风吹得通红的脸,高兴地说:“真的啊?谢谢你,康康哥,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高中时我去了外地念书,但把课本都完整地保留下来,让母亲给冬冬送去。听母亲说,他都开心地跳起来,对我们千谢万谢,也总问起我的近况,说他很想我。母亲说这些话一直在落泪,她总是在感叹,冬冬真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

这座城市伴随着我的长大也在迅速发展变化,无数的新街道横穿了老城区,无数的高架桥替代了农田。曾经的老房子也被拆掉,所有的老邻居都已经搬迁到别处,冬冬从此杳无音讯。

现在那里是一片被围起来的空地,几米开外就是刚刚建好的高铁,列车呼啸而过,会卷起一阵大风。我有时站在墙根下,想着冬冬在哪里,他过得好不好。家人也不知道冬冬搬去了哪里,我的那些课本也再没有送去。

宿舍里偶尔会有关于冬冬的流言,有人说在厂子里看到过他,有人说他在饭店打工,有人说他做了乞丐,有人说他早就死了。

我不相信,什么都不相信,冬冬还是那个天真乖巧的孩子,他还没有长大。

05

几乎整整十年时间,我和冬冬失去了联系。我高中毕业,到北京上大学,留在北京工作,我再没有听到关于冬冬的准确消息。

在很多时候我不会刻意想起他,于我而言,冬冬更像是一个点,一个带着心酸和苦恼的点。只要想起他,我的心里总是一阵说不清楚的难过。

但每次只要我回家,我都忍不住问父母:“你们见过冬冬吗?他最近在做什么?”他们都摇头说:“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冬冬奶奶死了,他爸爸也死了,后妈又跑了,房子也没了,冬冬一个人不知道在哪儿生活。

我听到这样的话一阵哽咽,父亲见状连忙安慰我:“城市里有很多福利厂,让残疾人上班,也会照顾他们的生活,冬冬肯定去那儿了,你就放心吧。”我猛地站起身,粗声粗气地说:“冬冬才不是残疾人!你们不要乱说!”

说完我回到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之后父亲四处打探冬冬的消息,终于在今年三月我回家时父亲说:“我知道冬冬去哪儿了。”我连忙问:“他在哪儿?过得怎么样?”父亲却一时语塞,良久没有说话。我着急地晃着他的胳膊:“你倒是说啊!”

父亲重重叹了一口气:“冬冬他爸后来给他娶了好几个后妈,但都跑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抵了赌债,李奶奶也气死了。前几年冬冬他爸酒精中毒也死了,房子被冬冬他妈抢走,家也没有了。没有人管冬冬,于是他……于是他就四处流浪,捡剩菜剩饭吃,睡地下室,睡公园,还有桥底下,后来有人介绍他去了福利厂,他做了几年,然后就不做了……”

我打断父亲的话问:“为什么不做了?”父亲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因为厂子里的人都欺负他,嫌弃他个子小,不给饭吃,不然就是给馊的。冬冬总是吃不饱,工作又辛苦,他根本做不了,然后就自己偷跑出来,离开那里了。”

听到这里我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都在发抖,握紧的拳头生生地疼,我咬牙切齿地说:“去他的一帮孙子!”

可是,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震惊到根本顾不上愤怒,也没有任何情绪,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我要去找他,我要去看他。

父亲最后说:“冬冬,出家了。”

06

太原的天气真冷啊,虽然已经是三月末,但依然没有春天的迹象。最近又接连下了几场雨,冷风透过车窗呼呼地刮进来,虽然身上一阵阵发冷,可是脸上却始终湿漉漉一片,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冬冬出家的寺庙离着城区很远,开车过去已是下午时分,又顺着山开始爬,终于在半山腰看到了那座小寺庙。父亲说冬冬现在就在那里,是同事告诉他的,当年也是这位同事帮冬冬办理的各种手续。

我站在寺庙门口打量,门敞开着,不大的小院四周静悄悄,没有什么香火,屋檐已经破损不堪,只有掉了漆的匾额上依稀可以分辨出几个字:三藏寺。我悄悄走进去,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想问一下却不知道该跨入哪个房间,正当我犹豫时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猛然看到冬冬拿着扫把走了出来。

时隔十三年,这就是我和冬冬相遇的场景,实在让我不敢想象。那一刻我倒希望自己没有看到他,所有的一切仿佛已经静止,世界进入了慢镜头。我看着同样满脸震惊的冬冬,他或许也和我一样,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逢。

“康康哥……是康康哥吗?真的是你吗?”冬冬喃喃地说,他丢下扫把朝我走来。我点点头,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口是心非地说:“是我啊,冬冬呀,这么巧……”

冬冬已经是大人模样,有了青色的胡楂,微微笑的眼睛下多了许多皱纹,只是个子还是小小的,眼睛还是又大又亮。他把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然后拉住我说:“康康哥,你怎么来啦?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他依然还和多年前一样惊叹:“天哪!你都长这么高啦!”

我略微有点尴尬地笑了:“我就是……刚好路过,看到有个寺庙,就进来看看,没想到能遇到你。你还认得我啊?”冬冬眨了眨眼睛:“当然认得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你说是吧,康康哥?”

这下我真的笑出了声:“你比我大,还叫我哥,小孩子的把戏现在就别继续啦。”冬冬却不答应:“那不行,我答应你的,你就是康康哥。赶快坐吧,我给你倒水去。”

我和冬冬坐在寺庙门口聊天,我不敢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倒是他一直都在问我过得怎么样。于是我就和他讲起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感情,我所有能够想起的都统统告诉他。冬冬只是抱着膝静静地听着,良久,他才默默地说:“真好啊,多好啊。”

“康康哥,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初春的黄昏,冬冬坐在寺庙外的石墩上这样问我。

“现在啊,老样子吧,对,老样子。”我说。

07

我们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谈,冬冬开心地大笑,我这才把在脑海里已经翻腾了无数遍的问题说出口:“冬冬,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

冬冬嘴角微微上翘,把脸扭到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饿啊。”

猛然间,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回忆起多年的老房楼道里,冬冬也像现在这样说我饿,他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狠狠击中了我的心。我忍不住伸手揽住他瘦小的肩膀,但他的神情却非常平静。

冬冬吸吸鼻子打开了话匣子:“爸爸走了之后就没人管我,我就四处去找打工的地方,你知道像我这样子的……”冬冬顿了顿,又继续说:“像我这样子的是没有地方肯要,后来有人把我介绍去福利厂做工,可是也吃不饱,我就不干了。后来一个警察帮忙,让我来这里做杂事,跟着师傅学经,也是个落脚的地方吧。”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他:“那你现在过得还可以吧?”冬冬点点头:“挺好的啊,起码吃得饱饱的。寺庙里都是出家人和善心人,不会为难我,都挺照顾我。”

我说:“那就好,那就好。”良久,冬冬轻轻地问我:“康康哥,你还会来看我吗?”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会啊,当然会。”他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你有没有看剩下的书借给我,我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我还是想读书。”

我一听眼泪控制不住流下了下来,连忙扭过头擦干故作轻松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改天我就送过来,我有很多不看的书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呢,正好送给你。”

冬冬眼睛发光地看着我高兴地说:“真的啊?谢谢你,康康哥,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久久地看着他,想说的话却一再堵在胸口。我只能轻轻拍拍他:“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冬冬轻轻摇头:“没事,康康哥,这都是命。你信命吗?师傅对我说人各有命。天有天命,畜有畜命,人有人命。佛经里也说各安各命。命早就注定了,怎么也改变不了。”

他指着山脚下那些隐约的楼房和烟囱对我说:“康康哥,你看,你的命就是好,就是要好好生活,在那个世界里活着。而我的命,注定就是走过一遭,路过一下,看过了就够了。能够有今天已经是佛祖保佑,我现在很信命,也认命。只有认了,我才能好起来。”

我怔怔看着山脚下那座与我息息相关的城市,冬冬说的貌似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此刻的我却感觉非常深奥,一时间我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仿佛置身于旁若无人的境地里。我原以为冬冬是曾经的模样,我也是。但我太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变了,我也变了,我不知道我们变得是好还是坏,但正如冬冬说的,这都是命,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但是在这一刻,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谢上苍,起码我还有一个从小的伙伴,他还活着,他不再流浪,他不再受欺负,他不再饿肚子,他终于有了一个落脚停留的地方。而他,也还有我,这个他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春天的天可真短呐,虽然只是近黄昏,但太阳已经滑落到山的那头了,凉风微起,从山的深处传来深深的寒意,我不由缩了缩肩膀。冬冬推推我说:“康康哥,你听,那风的声音。”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山里风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天际飘过来,像是一阵哽咽,也像是一声低诉,轻轻的、静静的,无声无息降临在自己的身上。风声、鸟声在耳边响起,叮叮咚咚,叽叽喳喳,但心里却异常地平静,仿佛在这样一个时刻,我听到天地自然的声音,放下了心中许多的事情。

我想冬冬也是如此吧,在远离城市的这座深山里,每当他独自一人坐在寺庙门口,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听着风的声音,看着山脚下那个已经与他无关的世界,他的心里,肯定也放下了,肯定也如我现在一般的平静。

他的那一世,已经过去。他路过了那一世,路过了微风,路过了高山,路过了声音,路过了世界,路过了你我。曾经遇过一次,已足够。

我要走了,冬冬起身回到屋里拿出一个布袋,从里面舀出一大碗红枣递给我,他说那是曾经他亲自在山里摘的,记得我从小就爱吃,又大又红,一点都不酸。

我连连摆手:“这可不成,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怎么还能拿着东西回去。”

“是吗?”冬冬微微笑了,“你不是说,你只是一次路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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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梦蛇

    梦蛇

    这是一个核战后的未来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三个成年人组成一个婚姻家庭,人人都要通过学习控制自己的生育能力,而蛇,则是医生的主要医疗工具,尤其是来自外星球的梦蛇。治疗师舞蛇随身带着三条蛇——眼镜蛇“白雾”,响尾蛇“黄沙”,梦蛇“青草”——去拯救一个沙漠部族的少年,不料该部族出于恐惧,意外杀死了梦蛇“青草”。失去了最重要的医疗工具,舞蛇决定前往遥远的中央城求取新的梦蛇。在途中,舞蛇遭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随后在山腰镇解救了遭受虐待的女孩梅莉莎。两人结伴前往中央城,遭拒后在返回途中得知在“破裂的圆顶”拥有大量的梦蛇。她们来到“圆顶”,落入陷阱,舞蛇在被囚期间无意间洞悉了梦蛇繁殖的奥秘,历尽艰险后终于逃出。与此同时,一直挂念并苦苦追寻舞蛇的亚瑞宾也及时赶到,和舞蛇一起救活了生命垂危的梅莉莎。舞蛇获得了新的梦蛇,继续踏上她的行医之旅。
  • 柔水鸢

    柔水鸢

    那悲伤划过哀寂,一朝红颜替人代嫁。流尽了多少相思泪。经历了多少爱恨情仇。那朝朝暮暮只为这美人倾倒。那爱上的注定是君王,那错过的终究是真爱。姹紫嫣红,花然月下。那一曲幽女昭君不知怨了几世,念了几世。或许,这一切终究只是一个错误,一个让人无法后悔的错误。只见一女子让人递来的绢帕,那绢帕上的蝴蝶随着那夺眶之泪倾涌而出,那绢帕之上的蝴蝶,翩然起舞!我恨过我也爱过。只是这一切都是那般的荡气回肠。
  • 冲虚通妙侍宸王先生家语

    冲虚通妙侍宸王先生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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