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坐在门槛上,没话找话套问小姑娘,希望从小姑娘嘴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牧野问:“你都知道我叫什么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依旧蹲着没动,扭过来来,笑着对牧野说:“少爷,我叫仙渝。”
牧野刚才光看小姑娘两排如若珍珠的贝齿和忽闪明亮的大眼睛去了,没有听清,下意识的重复道:“咸鱼?为什么叫咸鱼?”
小姑娘纠正道:“是仙渝,不是咸鱼!仙渝!”
牧野愣了愣,实在没闹清楚“咸鱼”和“仙渝”的区别,学着小姑娘的发音,小心翼翼的重复:“仙渝,仙渝……咸鱼。”
小姑娘将头别过去,再也不打算纠正牧野的叫法了,咸鱼的叫法也跟了自己十几年了。牧野干脆拖过来屋里唯一的一张凳子,坐在阳光下,接着问小姑娘。
“咸鱼,你怎么会在这里?龙六呢?”牧野神色紧张的望着咸鱼,咸鱼的每一丝神色变化都逃不过牧野的眼睛。
“老爷死了,两年前死的。他让我在这里等少爷,还给我留下了你的画像和暗号。老爷说,这两样都对起来的,就是少爷了。”
“你说什么?龙六死了,还死了两年了?”牧野大吃一惊。这一次,地球联盟吸取以前的教训,在接到龙六要求派人的讯息后,经过必要的准备,很快就把牧野送过来了。从接到信息到传送牧野,前后加到一块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龙六没死或者另有其人?牧野心中充满的疑惑,但这个问题又不好问,只能憋在心里,好不难受。
“你刚才说,龙六是老爷?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牧野旁敲侧击的问道。
咸鱼奇怪的看了一眼牧野,眼神中有些恼怒,有些嗔怪,牧野不明所以。咸鱼忍了忍说:“少爷……”
牧野依旧不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咸鱼。咸鱼皱了皱眉,还是轻悠悠的诉说起来:“我是老爷买回来的丫头,十岁那年,我就跟老爷相依为命了。”
“十岁?你今年才多大?小丫头!”牧野忍不住打断问道。
“少爷,你还多大啊,就叫人家小丫头。我今年都十四岁了!”咸鱼有些不满牧野小瞧他。这也不怪,咸鱼实在是发育不良。搁在地球上,十四岁的小女孩都开始穿高跟鞋穿丝袜了。
从咸鱼的话里,牧野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自己可能不仅身材变小了,连年龄也变小了。只是这一切不能告诉咸鱼,牧野打个哈哈掩饰过去。
“你和龙六就一直生活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外面你了解多少?”牧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明显难住了咸鱼,咸鱼仔细想了想说:“老爷把我买下来后,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以前我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里,不过那个城市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叫砂砾村,我去过那里!”
咸鱼说到后面,很是兴奋。牧野搞不明白,去过一个村子有什么值得兴奋的。牧野问:“那龙六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住在这个地方?他平时在这个地方都干些什么?”
牧野还是不死心,龙六说的产业在哪里,难道说龙六在这里埋藏了巨大的金银珠宝之类的?
咸鱼又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再仔细想想,慢慢的说:“老爷在这里,就是过日子啊,种地,打猎,别的没干什么。至于为什么住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老爷去世以后,我就一直听老爷的话,在这里等少爷。”
牧野被打败了,看来从咸鱼这里别想问出什么,牧野最后垂死挣扎的问:“龙六有没有留下什么?比如财宝、地契什么的?”
咸鱼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高兴的一下子站起来,兴奋的点头,说:“有。”然后飞快的进屋去拿东西。
望着小姑娘欢快的背影,闻着米粥的香味,牧野快活的想:到底是战友情深啊,龙六平时闷闷的,看不出来还会玩“金玉其中,败絮其外”的游戏。产业到底还是有的,异世大陆的快活生活也是有的……想到高兴处,牧野一边搅着稀饭,一边乐呵的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咸鱼抱出了一个古朴的小盒子。牧野脑袋中立即幻想出大把的金票、大把的地契、大把的借条或者大把的藏宝图之类的东西。
咸鱼小心的将盒子上的灰尘用衣袖擦掉,将盒子递给牧野。牧野一把抢过来,打开后,古怪的发现,盒子里只有一封信。
信封上明确写着:“龙组特工龙七牧野亲启”,不会错了,能把牧野的身份说的一清二楚的,除了龙六没有别人了。
牧野打开信封,取出信,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破口大骂:“龙六,你混蛋,你个坑我……”
咸鱼惊讶的看着发狂的牧野,半响之后,牧野颓然的坐在地上,整个身子躬成了一个虾米。饿,实在饿,骂了几句,就感觉头晕眼花。
趁着还没有晕倒,牧野再看一眼信:“亲爱的牧野,万年的老七,喜不喜欢我的产业,一间茅屋,一个丫头,还有一把柴刀哦。别费心思的了,其他的值钱宝贝真的没有,你眼睛能看到的就是全部的产业。不过,小丫头你要照顾好,她是你异世大陆之旅唯一的亲人。最后,祝你异世大陆生活的愉快。龙六。”
牧野指着陶罐,恶狠狠的对咸鱼说:“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咸鱼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将稀饭倒在一个干净的陶罐里,插双筷子就递过去。悲苦的牧野或许是真饿了,不顾稀饭的滚烫,吃的稀里哗啦。只是吃着吃着,眼泪就稀里哗啦的掉下来。
咸鱼自己盛了一碗清亮的能照出影子的稀饭,端着碗,看着痛哭流涕的牧野,不知道该不该说。想到老爷临死之前告诉自己:“有什么困难只管告诉少爷,无论什么困难少爷都解决。”咸鱼定了定神,小声告诉牧野:“少爷,我们已经没有吃的了。”
正在哭的稀里哗啦的牧野闻言,抬起头,惊讶的反问咸鱼:“你说什么!”
吃完早饭,身上有了力气的牧野,瞪着恶狠狠眼睛,四处翻找破旧的茅草屋。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日子牧野也不想过了。如同狂风过境,茅草屋很快就像是经历了扫荡。紧张而不知所措的咸鱼跟着发狂的牧野,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茅草屋都快被拆掉了,牧野这才垂头丧气的坐在床上,重新把龙六的信再读一遍。越读越伤心,索性扔掉信,牧野阴沉着脸,问明水塘的位置后,拿着一块当毛巾的粗布就出去了。
临出门,牧野指着一个小小的罐子,不容拒绝地对咸鱼说:“把这些面,全部做成面条!”
这句话,让咸鱼大惊失色。咸鱼一把抱住罐子,一脸急切,一脸焦急的对牧野说:“少爷,我们就剩下这一点粮食了……”
牧野极其不耐烦的挥手,道:“吃掉,吃掉,全部吃掉,少爷我要吃面条,中午就要吃面条!”说完,拿着毛巾,一摇三晃的向水塘走去。
整个人浸泡在水塘里,在尝试能不能把自己闷死之后,牧野深刻理解了一句老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艰难,活着总有希望,死了就啥都没有。
想到活,牧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牧野非常奇怪一点,龙一到龙六,无论哪一个都是地球上的矫矫不群之辈,不敢说天下第一,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样的人,接二连三在异世大陆混,怎么都没有混出个出息?龙六搞了一间茅草屋,还好意思用“产业”两个字来形容!
难道这异世大陆,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天大秘密?如果有,为什么龙六在留给自己的信里,只字不提,甚至连暗示性话语都没有。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让龙六都对自己讳莫如深?
千头万绪,牧野怎么也整不出一个头绪来。唯一最接近真相的人就是咸鱼,可她也是一问三不知。牧野怀疑,龙六之所以选择咸鱼接引自己,看中的就是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异世大陆自己是来了。想要回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待人类大军攻克异世大陆,然后自己报上家门,乘坐他们的宇宙飞船离开。
自己在地球上,就能混到拿高薪的龙组特工万年老七,在这个还刀耕火种的异世大陆,自己还不混的风生水起,左右逢源?等有钱了,咱还不是一样,爽歪歪?享受不了现代生活,咱就享受一下封建主义的腐朽没落好了。牧野渐渐陷入了左拥右抱,良田千顷,恶仆无数的良辰美景幻想中。
洗了一个舒服的澡,烦恼也和灰尘一样,去掉不少。咸鱼把做好的面条端上来,牧野的心情才彻底好转起来。什么都别说,先吃再说!
每人一碗面条,是顷刻解决。穷家也不是破烂多,龙六的产业实在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两个人一人一个包袱,一人拎根当拐杖的棍子,将房门别上树枝,趁着白天路好走,就此离去。
牧野和咸鱼行不多时,咸鱼在一处山坳处停下来。牧野还以为小姑娘走了几步路就走不动了。在地球上,千金小姐都是走几步路就蹙着眉头,娇喘连连,这里的小丫头不会也这样吧?
长路漫漫,如果牧野的脚没事情,就是背也能将瘦小的咸鱼背到砂砾村,但是现在,牧野自己走路都很困难。
看到牧野拧成一根绳子的眉头,咸鱼有些期期艾艾的说:“少爷,咱们要走了,是不是去看看老爷?”
牧野这才恍然大悟,是应该看看。龙六和自己是多年的好兄弟,如今他客死异乡,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不管他骗没骗自己,既然自己来到异世大陆,怎么都要去祭奠一番的。牧野暗自责备自己的粗心大意,伸手示意咸鱼带路。
牧野的沉吟,让咸鱼一阵伤心。眼前的少爷哪都好,长得也俊,吃饭也让着自己,就是对神灵不敬,对祖先不敬。哪有人直呼先人名讳的!这些话,咸鱼只能闷在心里,哪敢说出来,见牧野勉强同意了,赶紧走在前面带路。
沿着山坳,走不多时,一处小小的坟包在杂草的掩盖下,静静的躺在一个小山坡上。牧野远远的望着坟包,一种同病相怜、兔死狗烹的悲凉,不可自已的从心底散发出来。
龙六在龙组特工里面立功无数,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擒拿格斗、枪械驾驶,无一不精无一不通,更难得的是,龙六酷爱读书。只是他喜欢读各种哲学书籍,牧野喜欢读各种历史、杂谈类书籍。
一代英雄就此长眠在异域他乡,连个坟包都小的和馒头一样。牧野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心中感怀,吟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如是,一边走一边吟,连吟三遍,牧野自己眼眶里都泛起了泪花。咸鱼回头,认真的看了一眼牧野,然后用心仔细的记着牧野吟诵的每个字。真是好诗啊!
咸鱼最先到了坟前,从小包袱里,摸摸索索,居然掏出了一块大大白白的馒头。这是她今天做面条时,扣下来的面粉做的。
咸鱼将馒头摆在坟包前,又躬着身子,将坟包旁边疯长的野草拔掉。堪堪把这些做完的时候,牧野来到坟包前。
对咸鱼用馒头孝敬龙六,牧野并没有觉得不妥当。龙六收养了她,理当如此。牧野刚要弯腰鞠躬的时候,看到龙六用木板制成的墓碑上,歪八斜扭的写着:“华国龙组特工龙六之墓,儿子龙七牧野谨立”。
啥?龙六成我爹了?牧野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碑文。牧野哆嗦的指着墓碑,问:“这碑谁立的,这碑文谁写的?”
咸鱼一下子紧张起来,憋的黑黑的脸成了酱紫色,嗫嚅道:“少爷,对不起,是我写的。那天我挖这个坟,太累了,写的不好,少爷你不要见怪……”
牧野一挥手打断咸鱼的话,着急上火的说:“我不是怪你写的不好,我是问你,这碑文的内容是谁让你这么写的?”
听到牧野不是怪自己字写的难看,咸鱼一下子轻松许多,咸鱼笑着说:“碑文是老爷亲自拟定了,我一笔一划抄的。”
见牧野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咸鱼打开包袱,一阵翻找之后,拿出一张纸片,递给牧野。牧野接过来一看,却是龙六留给咸鱼的信。
牧野打开信,快速读起来。信的前面是交待咸鱼在这里等一个传奇少爷,也就是他的儿子龙七,又叫牧野。中间部分,交待咸鱼粮食省着点吃,总能吃个十年八年的,最后部分,龙六着重写到:“我死之后,墓碑碑文如下:华国龙组特工龙六之墓,儿子龙七牧野谨立”
牧野看着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本来还有的一点戚戚然的心思,被龙六这一搅合,全没了。
眼看着牧野有撕掉信的冲动,咸鱼极其快速的将信抢了回去,如同收拾珍宝一样,将信仔细的折叠起来收好。做完这一切,咸鱼示威般的看着牧野。
在咸鱼看来,牧野就是一个不尊敬老人的不肖儿子。前面谈话的时候,毫不顾忌的直呼父亲的名讳,现在到了父亲坟头上不仅不拜,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咸鱼憋着脸,不理会牧野,自己跪在坟前,一本正经的磕头。
牧野看着坟包,突然指着龙六的碑文就骂:“我想起来了,你还欠我三百块钱呢?你丫的,赖账成功了。”
咸鱼见牧野也不拜,也不再理会这个不尊孝道的人,自己掉头就往山下走去。牧野见咸鱼要走,指着馒头大声喊:“喂!馒头不要啦?”
听到这话,咸鱼一个不小心,一头摔倒在草地上。牧野毫不客气将馒头从坟头上拿起来,揣在怀里,拍着坟茔说:“你有话想告诉我,非要通过猜谜的方式吗?”
拉着咸鱼下山,咸鱼还是小脸绷的紧紧的。牧野头大,又不能和咸鱼解释,自己和龙六其实是战友关系,根本不是这家伙杜撰的什么父子关系。
走了好长一段路,咸鱼犹豫中,吞吞吐吐的说:“少爷,你不要怪老爷。老爷其实是很好的人,他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事情,才把你放在别处的。老爷经常和我提起你,他可喜欢你了,还要我,还要我……”
牧野一听,有点火,这么小的丫头,龙六那家伙都不放过?老牛吃嫩草也没这般吃法。牧野严肃的看着咸鱼,深沉的道:“别害怕,凡事有我做主。告诉我,他要你干什么?”
咸鱼一下子满面红霞,别过身去,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还要我做你媳妇。”
牧野不耐烦,大声问:“你说什么?他要你干什么?”
咸鱼一下子清醒过来,更加红着脸,急促的回答:“没什么没什么,真没什么。”看牧野有些不高兴,咸鱼转换话题道:“少爷,你刚才念的诗真好听,再念一次好不好?”
“诗?什么诗?”牧野奇怪的看着眼前小丫头。
咸鱼比牧野更加惊奇,但还是一字一顿的吟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牧野脸上立即挂满了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