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自己都是一头雾水，但只觉得这药箱在手，总是能够下意识的想起下一步该做什么，这包扎的手艺倒是比文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听到陈子恪的问话，也只是迷茫的摇摇头，但随即道，“也有可能，我以前学过医，所以上手快呀。”
陈子恪倒是不认同这说法，只说未央昔日是堂堂公主，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但片刻之间也不再言语了，只因他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理由，一国公主学习医术，必定是有需要救治的人，若说什么人容易受伤，那也该是战场上的。
这未央不就有个是镇国大将军的未婚夫……
未央看着陈子恪脸色越发不好，还以为他伤势又加重的，想到昨夜陈子恪那死拉着自己不放手的样子，不由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但却的的确确是开心的很，“你不是说我只是一颗棋子，你不在意的死活吗？为何昨夜，那样拼了命的救我？”这话中有些戏谑的意味的，倒是与那男子调戏佳人一样的语气。
陈子恪却将眼光看向别处，久久都没有回答未央的话，未央忽然想到了什么，“怪不得今早陛下本是准备去上朝的，可却突然堵在永寿殿的门前，难不成……”
太后想要置未央于死地，就必定不会将消息外露，整个永寿殿之中的人都不敢做着出头鸟，那么泄露消息的不是陈子恪又会是谁，未央所想无非是陈子恪一定是因为自己硬拼救不出她来，所以才使了这样的诡计。
所谓借刀杀人，或许就是这样吧？
陈子恪却还是不语，听着未央的猜测，没由来的一笑，瞧着未央这模样，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么一个明媚的日子，她曾经也是这般笑靥如花，但所说的却不是这样的事情。
“我要嫁给太子殿下。”她意简言赅的一句话，让陈子恪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太液池边上的风景很好，阳光倾洒在她的肩头，越发显得她遗世而独立。
陈子恪瞧着未央，只觉得她与长乐那样不同，面容酷似之间却没有那种气质，但这样笑着，与那陷入情爱之中的小女子一般。
这就是卫国的公主，长乐的妹妹？
“我救你，只是因为长乐……”陈子恪不知为何，从唇中溢出这句话，未央脸上的笑容有一刻的停滞，抬起头来一直看着陈子恪，十指柔夷指向陈子恪。
“你骗我？”
陈子恪忽然觉得自己找不到一点理由来反驳未央，只因为昨天夜里他的确是发了疯，才会拽着未央逃离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连性命也不要。
不是因为长乐……而是心里潜意识的不希望未央死。
昨天夜里，他的的确确是没有想到长乐。
“陈子恪。”未央忽然喊他，他眉头紧蹙之间，睫毛微颤，“嗯？”他回了一句。
未央笑靥如花，将药箱收好，“我想着，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她自第一次见到陈子恪就想要接近他，一步一步的沦陷，她所能够记起的，都是陈子恪对她的好，那温柔的能够沁出水来的眼神，未央觉得，不管陈子恪心里头是否还有她姐姐，她都要将自己心中最深的眷恋告诉陈子恪。
陈子恪猛然怔住，身子有着不易察觉的一颤，“你当真是不知羞。”他低下头去，良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你别忘了，楚辞还在外头呢。”陈子恪似乎要想要找更多的理由，可找来找去，只找到这么一个不成理由的借口。
未央略有些迟疑，看着陈子恪将衣衫理好，发间的璎珞顺着乌发而下，缓缓站起身来，一派皇族气概，“可我不记得他了。”
闭上眼去，恍然能够想到大火覆盖整个宫室。
“我必定在此红裳侯君。”这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可却越来越模糊。
那曾经是她说的话，鲜血染尽整个江夏城，她曾经站在城楼之下，瞧着那最夺目的男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夜风扬起她的披风来，大火本该炙热，可她却觉得身上冰凉的很。
“楚辞在，卫国在。“
未央猛然睁开眼来，陈子恪还在夕阳之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未央站起身来，看着陈子恪背手而立，环佩轻摇之间，未央伸出手去，正好能够触碰得到眸间的一点温热的气息。
“我想，我以前，应该是很喜欢楚辞的吧。”
若不是刻骨铭心，如何会在午夜梦回之间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惊醒之后是空洞的寂寥，那种想要触摸却永远也触及不到的痛楚，自心底而生的刺痛。
陈子恪嘴角微微扬起，却有些苦涩之感，“你可知道，你姐姐是怎样的人吗？”
这是第一次陈子恪在未央的面前直接提起长乐来，未央想要知道那梦中模糊的身影，可终究无果，于是她摇摇头，殿门打开，须弥台之上尽是来去匆匆的宫人。
“你姐姐，是自天际而来的谪仙。”陈子恪微叹，想起那总是高高在上的身姿，那样傲气凌人的风韵，让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不敢小觑与她。
“我母乃周国公主，正朔中原所出。”她微扬起头来，是绝世风姿，青衣飘扬之间，是她与生俱来的气概。
若长乐是个男子，或许卫国就不会落到这等地步了吧。
未央静静听着陈子恪说着她陌生而又熟悉的人物，偏过头去，正好见到陈子恪微微上扬的嘴角，未央从来没有见过陈子恪这样的笑容，仿佛这世间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我只是觉得奇怪，依我看来，陛下对姐姐那样好，为何要……”未央没有说下去，可陈子恪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卫国弱小，长乐虽为太子妃，但在陈慎即位之后只得了个贵妃的名号，陈慎便不立后，只每每在栖鸾殿陪着长乐，太后以死相逼也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可后来……
“这世间男子哪个是好的。”陈子恪说出这句话来，有几分恍然，未央却觉得这话自陈子恪这好好的大男人口中而出，却又几分滑稽。
陈慎或许是对长乐很好，可最后，还是与齐国合谋征伐卫国，只因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君王权利，陈子恪脱口而出的权势让未央有点迷惘。
“我姐姐，是死在陈国城楼之下的吗？”未央虽然记不得很多事情，但却听过别人说过静全皇后在陈国殉国，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陈子恪点点头，闭上眼。
陈慎对未央这样好，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可未央想着，大概是那个叫做“愧疚”的东西，让陈慎想要通过未央来弥补吧。这是未央第一次完完全全的听完了这个故事，这个属于卫国长公主的故事。
“过几日，就是盂兰盆节了。”陈子恪忽然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盂兰盆节，便是民间所说的“鬼节”，鬼门大开，乃是祭奠死去亲人的日子，那么过几日，陈慎也应该是要去长乐的坟前看望了。
国破殉国，本是一国公主的信仰，非如此不可。
未央只是想到了这句话，于是泪落，陈子恪伸出手来，衣衫划过她的脸颊之处，抹去泪痕，才有些惆怅道，“这世上，不光只有你姐姐这样的可怜人。”
未央看向满是忧愁的陈子恪，她素来都知道陈子恪这人很不简单，自然也就知道陈子恪心中有很多事情，殿中无人，陈子恪说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故事的两个主角一个是他的母妃，另一个是他的父皇，这是陈国开国的事情，陈靖是开国帝君，本该是与他母亲刘丹白头偕老的，若不出后来的事情，他们一家三口必定会一世无忧。
从那位齐国公主姜淑来了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他的母亲成了妾室，他这嫡长子则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庶子，“那位齐国公主不是等闲之辈。”这是陈子恪对如今太后的评价。
“你想做皇帝吗？”未央忽然开口。
这话才刚一出口，未央就开始后悔了，这话太过直白，如今问陈子恪这等隐秘之事，如何会觉得陈子恪会告诉她，可陈子恪却回过身来瞧她，声音虽然小，但却正好能够被未央听的清楚，“这皇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未央猛然一怔，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未央一直都在想着陈子恪这句话，夜幕降临，淡淡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直到走上幽静小道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条无人走的路是往栖鸾殿而去的。
陈子恪是要让未央留在陈慎身边的，未央将自己与陈慎说的话告诉了陈子恪，陈子恪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自毁长城。”这样的陈慎，奇怪的很，陈子恪也这样觉得。
齐陈联盟，虽然对陈国有威胁，但目前来说，却是有利无害的，陈慎的母亲是齐国公主，依靠着齐国，就一定能够将陈国的朝臣镇压，更别说那朝堂之上还有齐国人，单单一个右丞相长孙清便掌着半枚兵符。
接着月色，未央正好能够看到“栖鸾殿”的匾额，玉栏之上尽是杂草，数年荒凉，让整个陈国都似乎忘却了这么一个曾经车水马龙的地方。
曾经……未央一阵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