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垣听此,唇角微微勾起,并不否认,“王修不觉得,这样一来,那陈慎就是众矢之的了吗,亦或是,我齐国乃是正义之师,屠杀暴君,天下有责!”
也怪陈慎做出这等残暴之事,让姜垣有机可乘,可王九郎只觉得姜垣这样置百姓性命于不顾,未免冷血,明明能救,却袖手旁观,这等心性,非寻常人所能为。
“若说陈慎残忍,倒不如说你七殿下也是个残忍的。”王九郎忿忿出声,对上姜垣满是憎恨,他临风而立,一身白衣,倒衬托的仙风道骨起来,姜垣一跃下马,站在王九郎的面前,脚下银丝踏云靴落地,踩在枯叶之上“嗞嗞”作响。
“王修不觉得,你这话有些愚蠢吗,你来到濮阳,难道是为了救人吗?”姜垣恍若一副早已经将王九郎看破的样子,“齐陈交战,你王家不也得良禽择木而栖吗?”
陈慎如今已经魔怔,陈慎无道,不是王九郎该选的明君,而他本就是受珏主嘱托而来,只得将心中愤恨隐忍,对上姜垣的时候一语不发,却已经是默认了。
“陈国来势汹汹,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陈靖那时候的样子了,我齐都关隘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虽可守,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姜垣侃侃而道,还是想着不费一兵一卒能够打赢这场仗,如今因为陈慎屠城之事,齐国将士早就已经是士气大涨,只等着姜垣一声令下,可姜垣知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一直都在按兵不动。
齐国已失四城,姜垣避陈慎锋芒也是明智之举,王九郎听此,只道,“此次交战,只需要一个人就足以取胜。”
“何人?”姜垣思虑再三,也没有想到。
王九郎眼光瞧着驻扎在濮阳之内的陈国军队,沉吟良久,才薄唇轻启道,“长孙清。”
这三个字一出口,姜垣便猛然看向王九郎,长孙清是何等来历,整个天下都知晓,此次长孙清为督军,他也不是没有想到用他这一根线,只是不敢用而已,只因为陈慎这样明目张胆的将他做了陈国督军,说不定另有阴谋。
姜垣看着此刻的王九郎,只觉得他就如同一名赌徒一样,姜垣却不敢赌,他不能用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来与陈慎赌这么一次,于是他向着身后众人使了使眼色。
“既然如此,那就请九郎去我营帐中一叙,再图这等救民之事如何?”姜垣这么说就已经是有强迫之意,王九郎心中知晓,便只有断了前去濮阳的念头,长袖微甩,笑着点点头,“有劳七殿下了。”
陈国的冬季总是来的格外早,未央是第一次有意识的在陈国过冬,往日里在卫国是没有这般阴冷的,卫国在江南之地素来没有这样的冬日,未央更是没有见过大雪纷飞的样子。
冬至时分,正是齐陈交战正酣时候,未央站在城楼之上,能看到烽烟四起,传递着千里之外的讯息,未央披着一件狐裘,身子却还是冰冷的很,紧紧抱着怀中的手炉,瞧着这白雪如柳絮般飘洒在空中,似乎将整个天地都洗净。
“娘娘!”下头传来锦绣焦急的声音,“永宁公主病了,起不来床,娘娘快去瞧瞧吧。”
未央脸色一变,快步往石阶所在之处而去,连忙下了城楼,永宁一直都与陈慎住在一处,就算是陈慎去了打仗,她依旧是在昭阳殿内安歇,而今天才刚蒙蒙亮,白雪皑皑之间,还有寒露刺骨。
御花园冬日是寂寥之像,可奇怪的是梅花与君子兰都迟迟不开,未央行走其间,只觉得乃是荒败之像,昭阳殿离御花园极近,玉阶之上也是白雪,早有宫人扫开一条道路来,未央跨过门槛,昭阳殿内生着火炉,倒是顿时暖和了许多,锦绣连忙跟上前为未央褪去狐裘衣衫。
“永宁?”未央喊着永宁的名讳,焦急万分的往里头而去,边走边问着宫人,“太医来看过了吗?”
撩开珠帘,正要看上床榻之处,却是永宁冲了过来,径直的抱住了未央,“母妃!”
拥的很紧,让未央一时之间都有些呆愣,看着永宁总角凌乱,便蹲下身来,伸出手放在她的额头之上,却没有感觉出她生病的样子,“永宁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宫人们说你不起床呢,是不是……”她顿了顿,笑的正明艳,“因为下雪不想去上学?”
永宁连忙摇头,眼眸都是红通通的,身后宫人连忙走上来,“贵妃娘娘,想必是宫人们禀告您的时候出了岔子,公主没有生病,只是被梦靥住了。”
梦靥?未央瞧着永宁脸色的确不好,连忙抱起了永宁,轻声道:“永宁是做噩梦了吗?”
永宁死死皱着眉头的样子倒是与陈慎有些相似,连忙回道,“我做梦梦到父皇一身是血,快要死了,母妃你快点去救父皇吧!”
未央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神色却瞬间变幻,绽出笑容来,“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你父皇战无不胜,已经攻入了齐国,乖,你一定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现在去睡觉吧。”未央哄着永宁往床榻那边走去,可永宁喃喃自语着的都是这梦很是真实。
“不会有假的,母妃你不知道,那个梦有多真实!”躺在床上,永宁还是无法安歇,睁着眼睛,身子都在发颤,额头细汗连连,未央为她盖上被子,守在她身边,等着永宁慢慢的闭上眼寐着,才站起身来往外头而去。
推开昭阳殿的殿门,外头正下着小雪,覆盖在地面之上,掩盖这须弥台的本来样貌,未央忽然觉得心口有一阵抽搐,抬头看天,却不能见到久违的阳光。
今日,是陈慎围困齐都关隘的第九十八天。
未央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这几日总是眼皮子一直在跳,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可锦绣却说是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是个丰收年,陈国百姓会越发富足了。
未央却不是这样想的,只因为这一场战争,会带走许多无辜百姓的性命,若是等着陈子恪来到建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陈国局势未定,又哪里来的安定富足的生活呢。
陈国政事都交托给了左丞相段立志,段立志是先帝陈靖手下的文臣,也算是劳苦功高,年近六旬,一直都在家休养,若不是因为这次陈慎御驾亲征,将长孙清也一定带走了,段立志也不会出来主持政务。
未央虽不知其人,但知晓建城还是依旧繁华,便不由对他肃然起敬来了……
在冬至节过去的第二日,天气灰蒙蒙的,冰雪融化,未央在栖鸾殿中安寝,坐在铜镜前,正将那些珠钗环佩褪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呼喊声与惊叫声嘈杂地交替传来,她猛然站了起来,正要往外头走去。
外头却突然跑来一个人,未央起先还没有看清楚,借着那孱弱的月光,未央才看清竟然是早两日要回淮州探亲的锦绣!她来不及想那么多,连忙拽住锦绣。
“外头是怎么回事?”她急急忙忙问道,这皇城内外都一片喧闹。
“不好了……”锦绣的脸色一片苍白,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失措,未央从来都没有见过锦绣这个样子,就算是当日锦绣被罚跪在椒房殿之前命在旦夕都未曾如此。
“怎么了?”锦绣的神情连带着未央的心里头莫名地一同慌乱了起来。
“是……是齐国人打进来了!”锦绣脸上的神情绝望的很,似乎是连性命也将会保不住一样。
“轰”地一声的一声,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未央的耳边炸开,她的脑子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的意味。
齐国人!
“齐国人不是被陛下围困在齐都关隘的吗?”未央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思绪,杂乱的很,早前传来是陈慎战无不胜的消息,只等着一举打入齐都,可为何形势突然逆转,千里迢迢他们是怎么来的呢,怎就没有人察觉的!
锦绣焦急万分,就连衣衫之上的腰佩松动都未曾察觉,那稚嫩的脸庞上头写满了惊慌失措:“贵妃娘娘,齐国人能够越过这多城池而不被我陈国所发现,自有他们的方法,可现在确实有齐国人打来了,就在城外,好多的军队啊。”
如今建城的守备何其薄弱啊?如果齐国人打了进来,那么……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如同陈慎对濮阳那样屠城亦或是灭国……陈国会亡国吗?
未央猛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齐国人能够往建城而来,一路之上为未曾得到消息,那些边界的城池,或许,已经都被攻陷了!
陈国,要亡国了?
就像当初的卫国一样,连最后一座城池都要丢失,未央莫名的打了个寒颤,那陈慎呢,陈慎现在又在哪里,是否还平安呢,她下意识的想起那个站在听雨湖边上男子,眉宇之间都是愁绪,看着她的时候,瞳孔深处都是依恋,勾起唇角的模样都是那样的温柔。
不不不,陈慎是不会有危险的,应该是得到了消息正往这边赶吧,可远水又如何救得了近火,未央现在心头有百般忧虑,如今,整个齐宫都得到消息了,全都一团杂乱。
“来人,将后宫所有人都召到栖鸾殿!”未央想着现在当务之急是守住皇城,但若是皇城守不住呢……她要做好全盘的打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