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和他结婚的样子，梦见他的脸上有柳彦鸿一般温柔的笑意……如果这是自己的绮念，自己是不是，也太贪心不足了一点。一念及此，慕琴的脸莫名有些发烫了。
佘娥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连摄魂都没有用的话，看来就只能听这丫头自己做决定了。反正……自己已经给她帮助了，到底要不要接受，则是她自己的事。
“我真不明白你在纠结什么，你刚才不是马上就要点头了么。我和你说过，摄魂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真正让你做出决定的，始终还是你的心。你根本对这些纷纷扰扰毫无兴趣，将龙血珠交给我，你就可以抛下这里所有的烦恼，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他们的生死，其实和你有什么关系，从一开始你就是个陌路人而已。”佘娥有些不耐烦起来，说话之中气势咄咄逼人。
慕琴蓦地一怔，再也说不话来。
她内心深处，是真的希望就这么回去么。如果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至少不用再过现在这样处心积虑的日子。可以安安静静的上下班，可以找一个人，平稳的度过自己的一生。这些，不全都是自己所希望的么。甚至一开始能坦然接受在慕琴翁主的身体上重生，不正是因为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一段自由而宁静的生活？
“为什么不听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呢？”佘娥眼中的笑意越盛，半是认真半是调笑一般问道。自己似乎真的很久没有和人类交谈过了，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凡人真是有趣。
慕琴的神色很挣扎，耳畔一片空空荡荡。一开始在耳畔回响的泉泽的声音也渐渐消失远去，似乎自己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而一路上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其实都不过是陌路相逢的过客而已。
她原本颤抖的手缓缓平静了下来，佘娥吐着蛇信，原本平静的声音里都含着淡淡喜悦，“如何，可是考虑好了？”
慕琴抬起眼眸，缓缓点了点头，“将赤龙花交给我，到时候，我自然会将龙血珠双手奉还给你。”自己如何能够一走了之，慕扇还在汤歌王都等着自己回去，曾与佘欣允诺一起回去喝酒，沛雁的坟前荒草丛生，谁又为她照看呢？自己怎么能够因为只图自己一时轻松，就将身上的责任全都抛弃？
一直让自己困惑不解的心结终于解开，慕琴脸上也有淡然笑容。
佘娥却只是单纯觉得太过困惑，她能够看穿慕琴的内心，自然也知道选择这样一条路，她将来面对的困难到底有多少？不说别的，单单是放弃回归故土这一项，就是一个无法弥合的缺憾，“你真的……决定再也不回去了？”
“我的确是很想回去，可是回去之后，又有谁在那里等着我呢？”慕琴看着佘娥摇头晃脑的样子，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我从前一生，没有一刻是由得自己，一举一动，全都有不得已苦衷。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可是在这里，我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为了守护这些，当然是理所当然要付出代价。而如果为了避开这些代价就选择离开，我失去的……只怕会更多吧。”
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一切，佘娥巨大的身躯将四周围得滴水不漏，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泉泽的声音再也无法传入，可是她知道，对方一定正在拼了命的想救自己。
佘娥轻轻叹了一口气，它原本是想劝阻对方放弃这个念头，选一条最轻松的路走。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对方坚毅面孔，活了一千年的灵兽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人类啊，还真是奇怪的生灵。”佘娥叹息了一声，然而眼神里却透露出淡淡追忆。
蛇娥缓缓伏下了身子，巨大头颅直接凑到了慕琴跟前。原本远远望着还不觉得如何的脑袋此刻近在咫尺，尺寸当真是大的有些吓人。不过或许是因为刚才那番对话，慕琴心里头倒并没有什么恐惧感，只是退后了一步，让对方能够行动更加方便。
“拿去吧，赤龙花六十年一开花，能等到今日，也算是缘分。”
然而预料之中的繁琐工序并没有出现，对方只是从嘴里吐出了一颗红色玉如意，感慨道。那玉如意握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浑然不像是花草的样子，慕琴一时间也有些吃惊，“这……这便是赤龙花，怎么倒觉得有些像是玉石？”
佘娥吐了吐舌头，“赤龙花本来也就不同寻常，你拿去便是。只不过……”浑浊的瞳孔微微眯起了起来，犹如镜子一般倒映着慕琴的身影，“真是荒谬、荒谬！”
慕琴微微蹙眉，有些愕然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佘娥冷哼乐儿一声，“时候一到，你自然也就知道我所说的荒谬究竟是指什么了。你和我签下了契约，这几十年内我无法离开这座结界，就算拿了龙血珠也无用。但时辰一到，我自然会向你索取。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我可以顺势送你回去。等到结界闭合，你可就只能永远留在此地了。”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如果只是不断躲避而不知守护的话，到了最后，我们就会失去所有自己珍视的东西。”慕琴微微笑了起来，即便她的内心不顾理智想要逃避，但人心深处的软弱，不正是需要自己不断克服么？
隔着佘娥厚重身躯，慕琴举目四望所能看见的，不过之后白色鳞片而已。然而在不远处，想必有一个人，正在等着自己回去吧。
佘娥看着她若有所思却依然坚定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一动，“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既然你已经心有抉择，我也就不再勉强你。走吧，我也要继续沉睡了，不过……我们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再相见的。到时候，龙血珠可就真的要易主了。”
“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东西，它来的莫名其妙，如果不是能解百毒玄妙无比，就算现在给你又有何妨？”慕琴淡然一笑，也不以为意。
“龙血珠当年只得一串十八颗，后来随着成武帝封闭了地宫，龙血珠便再也失去了踪影。你身上这一颗，只怕还是当年成武帝的皇后萧氏所有，应当也是天下唯一的一颗龙血珠了。这样的奇珍异宝，竟然得来莫名其妙？”佘娥似乎知道些什么，眼中掠过讥诮笑意。
慕琴轻咬下唇，敛眉深思，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有一次遇袭，当时兵荒马乱，我的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到了龙血珠。到后来，它就在我的身体之中了。”
看着慕琴思索表情，佘娥摇了摇头，“一切命中注定，现在说破也无益，你走吧。”慕琴福至心灵，这原本是她内心一件百思不得其解之事，此刻看来，佘娥似乎知道些什么。既然如此，慕琴自然很想多问几句。
然而佘娥却似是真的累了，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慕琴就算还想多问，却只听见一阵轰隆巨响，佘娥庞大的身躯一点点沉入地底。原本被它身上鳞片所折射的寸寸光芒渐渐熄灭，仿佛一座庞大而宏伟的建筑摧枯拉朽，缓缓沉入了地底。
慕琴站在石台之上，看着白色的巨大蟒蛇一点点消失不见。沉默半晌，这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以示感激。对方虽然只是兽类，然而那样的智慧与历练，让慕琴也觉得心中折服。
而且不知为何，慕琴总觉得对方似乎话里有话，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佘娥来得快走得也快，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踪影。而独立高台之上的慕琴则有些茫然，举目四望，却看见依稀有两个人影，一站一跪，慕琴再不迟疑，足尖一点飞速往两人身边行走。
等靠近了之后才发现，单膝跪在地上的那个人，赫然竟是泉泽！他的脸上笼罩着厚厚一层阴影，紧皱着眉头。
“怎么了？”慕琴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伸出手将泉泽搀起来。然而才一探出手，慕琴只觉得手指有粘腻感觉。借着水寻莲手边萦绕不散的萤火，慕琴只觉得手指上有可疑的一片殷红。那是……鲜血？她急忙再次俯下身去，却看见泉泽手背上赫然是斑斑血迹，上面有锋利伤口，一道道纵横如新。
才迟疑了一会儿，泉泽却已将双手拢在了袖中，默默站起身来，声音微微颤抖，“没什么，你……没事便好。”
“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慕琴心中一颤，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他以为你被那条白蟒给吞进去了，一下下用自己的拳头砸在白蛇身躯上，那些伤口……全是鳞片刮出来的。”水寻莲微微蹙眉，声音里一惯的清冷，然而却夹杂着几缕心疼。
就在不久之前，她眼睁睁看着素来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仿佛发了狂，一下下用自己的手硬生生砸在坚硬鳞片上。他素来冷清眼眸里全是疯狂，直到耗尽了多半内力无力支撑，否则……他就是死也不会放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