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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美人书(10)

洞庭遥接海波平,夜集灵山讲内经。

客到却惭无供设,特将人液醉先生。

一日,彩谓其母曰:“昨有蓬莱使者,约儿于今夜二更同到海东一往,至第三日午夜始归。愿母早晚看护,每夕必须燃灯至晓,勿使猫鼠惊扰儿体。更有一事,明日午后,有云间丁七郎者,必来谒见阿父,愿为留住,以俟儿归。”

朱氏莫测其意,但唯唯而已。是夜更余,彩即上床,以被覆面而卧,既而沉沉睡去,四肢俱冷,唯胸腹微有温气。

次日傍晚,果闻有客,称自松江来访,朱氏急问:“是丁七官否?”童曰:“非也,只有一张秀才耳。”

既而客去,朱氏出问翁曰:“适来何客也?”彬吾曰:“乃表兄丁仲可之子,自幼继与松江张翁为嗣,今以入泮,暂归一望耳。”

朱氏即以彩言为嘱,彬吾曰:“我约以明日设款相邀,俟来赴酌,当即留住也。”

及至第三日夜分,彩果徐徐苏醒,披衣起坐。朱氏问以所之之处,彩曰:“儿于前日卯时即至海东,谒见玉城仙史,展礼方毕,遂有九天诸母、青城、圆峤各洞真人,靡不驾云跨鹤而至,互相讲晰太上神咒、玉虚清净道德真经。及讲论既讫,仙乐竞宣,弹云璈而击玉磬;天厨荐馔,斟琼液而进玄芝。既经信宿,儿即辞谢而出,归憩于灵鹫峰巅。邂逅玉女,赠儿以火梨二枚,儿啖其一,置一于袖。”

计其所往,凡三昼夜,而停留在彼,已有两日两夕,其间往返不过一昼夜间耳,乃行三万六千七百余里,虽御风奔骏,无以比其疾也。

即于袖中取梨,以奉朱氏。朱氏以为仙果,呼起彬吾,将欲分而食之。岂知梨才入口,味极苦涩,更有一种秽恶之气,不觉呕吐狼藉。彩乃叹曰:“此梨食之,后天不老,乃以甘香鲜脆之味,忽尔变为苦恶,岂非仙不易几乎!”

因问丁生已至,可曾留住否,彬吾曰:“彼欲去甚亟,特以汝嘱,勉强馆留于后园,未知儿意何若?”

彩曰:“儿与此生宿缘未绝,应为夫妇。明日且以兄妹之礼出与见后,父可从容婉导其情,谅彼继父已殂,必肯入赘。况以青青子衿,亦足为门楣增重矣。”

彬吾欣然笑曰:“我亦绝爱丁郎才貌兼美,若得为婿,我所愿也。”

即于次早日出见丁生曰:“弱息与侄乃嫡表兄妹,容当唤出相见。”丁生含笑而起,未及措辞,而罗裙袅袅,玉佩珊珊,彩已明妆丽服而出。但觉回眸转盼,光彩射人,丁生暗暗惊异:谁意吾妹有此绝色,岂非仙姝下谪耶!既而从容向翁曰:“小侄年逾弱冠,室乏齐眉。虽获游庠,家无担石。况自禾郡至松,仅仅带水之隔,即觉于老叔处音问时疏,今于临别之际,不无浩叹耳。”

彬吾曰:“张翁既已去世,吾侄理合归宗。若未聘妻,我以彩儿字汝,意下如何?”

丁生慌忙离席而拜曰:“既蒙恩眷,敢不拜从。”是夜彩赋绝句二章遣鬟持赠丁生曰:

三生一笑旧姻盟,石畔桃花月下笙。

惆怅沧桑经几变,于今才了昔年情。

其二

银汉昭回月在天,香风吹散碧纱烟。

玉京何必崎岖觅,咫尺云屏证宿缘。

丁生即裁一律,托鬟回报云:

蕊珠宫里玉婵娟,谪下人间岂偶然。

秋浦芙蓉初映水,晓栏芍药乍凝烟。

避风已把瑶台筑,伴月时将柏子燃。

见说姻盟原宿世,惭非萧史荷君怜。

有丁仲文者,生之族叔也,即日倩仲为媒,择期纳币。及成姻三日,彩谓丁生曰:“今夕偶有二三女伴,远来相候,茗果之物,烦子预备。”丁生曰:“当具酒肴,岂持茗果已乎!”彩笑曰:“非子所知,彼乃不食烟火者也。”

既而更阑月上,则有美婢数十,各持锦衾绣褥、玉壶金炉、茗盏纱灯,连袂杂沓而至,顷刻间,铺满一室。但见绮锦宝玩,金碧相映,光彩陆离。须臾更有三姝,霓裳绡衣,乘风冉冉而下,皆有凌霞闭月,遗世独立之容。彩含笑出迎,即与三姝见毕。

三姝笑曰:“妾辈今夕特为贺喜而来,敢问新郎何在?”

彩急令生出拜,呼其衣绯者曰“玉城仙史”,衣白者曰“苕上君”,衣紫者曰“少室灵妃”,次第见毕。

玉城仙史曰:“妾辈无以为贺,敬具千岁苓一茎,玉芝、交枣、桃脯各一篚,上清玉液一瓿,聊与佳夫妇作一宵清话耳。”

于是布席环坐,诸侍女迭为行酒,其味清香甘冽,诸果亦极鲜美异常,信非人世所能尝者。

其始彩与三姝俱话昔时瑶岛相会之事。苕上君曰:“自从谢妹临凡,妾等共赴蟠桃大会,已经三度。每每想及当时,未尝不临风而忉怛也。”

少室灵妃曰:“别后至今,居诸几何,不觉时衰物变,海中行复扬波矣。”既而叹曰:“月白风清,际此良夜,洵可谓‘四美具,二难并’矣,可无佳句赋以见志乎!”遂互相推逊,玉城仙史朗声吟曰:

风飘飘兮云悠悠,云收风息兮,挂新月而如钩。感当时之旧事兮,欣今夕之良会。酌以玉液兮荐以桃修,想彼瑶台寂兮云幌幽。夜鹤怨兮晓鸾愁,何我姝之花不返,以尘绊而迟留。空丹灶于祖洲兮,徂风驾于三秋。谅尘缘之易尽兮,终当与子会笙鹤于群玉之山头。嗟斯晤兮旋别,述鄙愫兮绸缪。

玉城仙史吟讫,次至苕上君,以玉如意击案而歌曰:

吞吐日月兮啜其英,浩气磅礴兮得长生。糠秕浊世兮,高蹑乎太清。虽天上之无愁兮,羡人间之有情。溯清风于子夜兮,乐故人之瑟琴。白鹤舞兮丹凤鸣,会看迎子之驭,而复上乎瑶京!

歌竟,酒到少室灵妃,扬袂起舞,再拜而歌曰:

悠悠浩劫兮逐逝波,茫茫大地兮,崇者山而卑者河。何世人之迷昧兮,骛于名利而纷挈!岂知太清之上,更有神凝无谧,超出乎尘劫之外,终乾坤而不磨。只俄顷兮可以遍游于九有,笑尘世之百龄兮仅刹那。子不见夫樵者观弈兮烂其柯,是知清虚之理莫测,神仙之乐居多。抽子之佩兮慨且歌,于焉不醉兮如此良夜何!

少室灵妃歌竟,彩以瑶簪击玉缶而歌曰:

金乌既坠漏箭频,城头月挂银粼粼。

流光照我四座宾,赠我以酒歌阳春。

忆昔瑶台会群真,云璈玉磬俱杂陈。

既讽丹篆复清论,天花四散萦我身。

于此一别沧海滨,宿缘未断旋谪尘。

厄满二九始缔姻,桃花绕洞空白云。

白鹤怨我未返轮,灵台郁结思莫伸。

庸知鸾驭俄相亲,际此良夜逢故人。

留连莫惜倾玉樽,须臾展我眉上颦。

从兹碧落与清津,时修尺一通雁鳞。

何当解缚重作邻,淡扫双蛾朝紫宸。

彩既吟讫,三姝复命斟酒以送丁生。丁生方欲逊谢,忽闻异香飘动,旋有白鹤蹁跹鸣于松顶。玉城仙史笑曰:“此来者得非是湘君乎?”

言未既,即有一姝从鹤背而下,笑向三姝曰:“若等既访谢妹,曷不遣使相邀,岂以予非知己而见却耶!”苕上君戏曰:“但恐为着虞天子,不肯暂离,故不敢相屈偕行,何得以此见责乎!”

湘妃亦戏曰:“汝若不为文大夫留恋,亦何至坐卧苕宫!”苕上君曰:“终不若湘江之浒,竹上泪痕斑斑,至今尚在也。”

玉城仙史含笑而起,疾取琼卮,斟酒以劝湘妃。湘妃乃吟曰:

吴水迢遥接楚云,瑶台清露滴黄昏。

当时虽向苍梧望,休信斑斑竹上痕。

俄又酒至丁生,亦朗吟一绝云:

云车鹤驭下瑶空,拜谒群仙愧莫同。

他日蓬壶重聚会,愿为鸡犬托玄风。

丁生吟毕,时已城头坎坎,鼓声欲曙。湘妃起身先别,随后三姝与彩握手立谈片晌,腾云冉冉而去。

丁生笑曰:“我于前日一见芳姿,亭亭玉立,殊有林下风,窃自疑讶,恐非人间丽色。岂知仙卿果系玉女临凡,但不知与某有何宿缘,幸蒙错爱至此!”

彩曰:“妾乃蓬莱第一峰璇妃幼女,与君原有未了之缘,应堕尘寰,结为夫妇。但须秘密,慎勿扬与外人知也。”

丁生自此精神秀发,亦觉大异于人。及视人间美色,恍若尘土。

郡城府有一巨浸,名曰南湖。因以两湖相并,亦名鸳鸯湖。湖心有一烟雨楼,为一郡之胜。每于春日,宿雨初销,淡烟轻锁,桃花夹岸,水光激潋之际,彩与丁生时以小艇出游,留连尽兴。一日午余人散,彩独自登楼,凭栏凝眺者久之,乃长吟一律云:

春风迟我一登楼,红染夭桃绿未稠。

百里练光烟细衬,四周晓色雨初收。

渔歌每自芦中起,画舫还从霁后游。

我欲骑鲸从此去,须知直北是瀛洲。

丁生虽善属文,而自恨诗不如彩,每每辍翰。自后恩好日笃,晨夕无间,如此者六年。

忽一日,彩谓生曰:“今夕玉城仙史又来相望,将欲授予以炼神养气之诀,子可暂辍牙签,以作竟夕之话。”

俄而玉城仙史只从一小鬟而至,彩已步出中庭迎候。玉城曰:“自别之后,倏忽已逾六载。所恨者,天各一方;所喜者,子之尘限将满。然予今夕之来,不独订子以升举之期,实欲指悟丁郎,早割痴迷之性,得与故人联床话旧,庶不负此良夜矣。”

彩欣然答曰:“予已摘下松花酿酒,剪芝作饼,候驾之来,盱衡已久。”遂携胡床,相对坐于月下。

丁生问曰:“某乃浊质愚资,未识仙机三昧,但以尘凡迥隔,偶尔获配夫妻。夫既有所始,亦必有所以终。愿乞阐示迷津,获登觉路。”

玉城曰:“阴阳配合,乃造化生生之理。子尚未知所以始,安能究其所以终!故欲以道诏子,恐有未喻,不若先以人事诏子,子必了然。今夫人者,参天地而并立,超万物而独灵,故能保性全真,除邪去欲。上则可以飞升白日,下则可以却病延年。夫既人而可以为仙,则知仙亦可以下谪,而况姻缘已定于五百年之前,即在造化,莫能转夺。此五云所以投凡,而吾子得以配偶,皆一定之数,而不必疑者也。然既有所自而来,亦必有所自而去。子不见夫朱颜绿鬓,有能至老而不变者欤!夫妇好合,有能至百年之外,双全不失,而恋慕如初者欤!然而讵独夫妇,凡在世之贵贱相循,盛衰移易,木遇春而荣,水至冬而涸,升沉递降,靡不皆然。则知其始也,既已忽然而合;其终也,亦必忽然而散。子又何疑而始问之耶!故达者,不以得失为欣戚,不以去就系思维。而割断藕丝,铲除痴爱,可以益寿,可以完真。”

丁生曰:“蒙恩剖示,使其已豁然领悟矣!但不知某亦得为刘安鸡犬,而蒙提挈,共臻仙境否?”

玉城曰:“六年之偶,只有未了尘缘;五浊之躯,岂能攀髯附上?盖蝶乡梦觉,始悟三生;鸳谱名消,方超八界。而神仙亦岂易几者哉!古来证道虽多,全真不一。有以凡胎而上升者,有以五兵而尸解者,有以脱骸全性而为仙者,皆因功力有浅深,故造就有高下,然未有不具夙根而为仙者也。子固未能一蹴而至,然苟循道而行,孜孜不息,他日或有所获,亦未可知耳。”

丁生曰:“愿闻致道工夫何由而始?”玉城曰:“我留一诗,子宜牢记。”遂朗诵云:

求厥道初,端倪莫测。杳杳冥冥,以诚为宅。

玄之又玄,呼吸之间。不矫不疾,无倚无偏。

变化反复,玄牝之谷。以实为虚,静而匪独。

戒之慎之,毖尔玉烛。

丁生俯首跪听毕,玉城曰:“子宜诵熟是诗,他日遇见一耳道人,必能为汝解释,求道之功尽于此矣。”

言讫,漏下已将四鼓,复悄然密谓彩曰:“丹灶寂寥,玉扃久闭。子宜速办工夫,以俟限满之日,即至海东相会,毋得久滞人间也。”遂凌风作别而去。

自此彩即绝除粒食,每日止啜茗果,掩扉静息,而颜愈红嫩。

忽一日,将及傍晚,呼生入告曰:“妾之谪限已满,与郎恩好止于今夕矣!”丁生听罢,不觉唏嘘哭仆于地。

彩扶起而笑曰:“有合必离,世之常事。独不记玉城仙史所嘱,而乃为无益之悲乎!唯至三年之后,君如遇厄,只须呼我三声,即当为尔解救。”乃徐徐朗咏一绝云:

幻身虽则堕春风,不入轮回业障中。

二十四年浑一梦,去来无迹彩云空。

吟讫,复与丁生备叙十洲胜境及仙游之事。从容谈笑,无异恒时。

俄闻仙乐铿锵,异香拂郁,而彩即端坐而逝矣!遗命以《黄庭经》并己诗集为殉。

及举殡之日,轻若空棺,丁生惊异,疾开柩而视之,只遗钗钿衣履、乱发数茎而已。丁生嗟惋累日,绝意功名,挈携囊箧,将欲遍游湖海。

一日附舟之楚,同载数人,皆胡僧也。见生行李沉重,候至险僻之处,将生缚而投水。生乃连呼五云者三,俄有巨龟浮起,负而至岸。丁生既得上崖,其缚不解自脱。及仰首一看,见彩身被五色霞衣,手挥麈尾,立于云端,数以麈柄东指,生即向东而往,不及里许,果遇友人商于楚者,乃与贷金而返。

但游历之处,每遇缁流道侣,无不询求物色,而并无所谓一耳者。

忽一晚,投寓云门佛寺。见一道人,趺坐于蒲团之上,双瞳炯炯如星。丁生异之,讯其姓号,道人怒曰:“谁不知我冀州耳大道,汝独未之识耶!”

丁生暗思:耳乃番姓,若将大字一画移上,而以人字改下,得非即是一耳道人乎?遂示以玉城之诗,求其解晰。

耳大道捧玩惊叹曰:“此乃玉城仙史法语,今我诠解,无不可者。”

遂逐一反复指喻,约有数千言。于时释道共听者有三十余人,皆欢喜作礼去。

其后丁生游于少室,竟不知所终。

卷十一

郑玉姬

烟水散人曰:予情痴人也,然于桃叶之下,未尝涉迹。盖自锦江秀色,独闻幻出涛情;西子湖头,未见再绳小武。而烟花到处,谁擅蛾眉;歌舞纷纭,孰堪倾国。绕地罗裳脂粉,妆成傀儡;满床明月笑啼,总属虚脾。

嗟乎,青楼寂寥,久已才色无闻矣!虽然江都名胜,秀毓琼花。彤管纱窗,绮罗绣闼,亦有人焉。艳夺朝云,名魁江左。三年蝶梦,暂扃杨柳楼中;一点冰心,偶住枇杷花下。予固知其为女郎也。然以曹大家之续史,文藻堪班;卫夫人之善书,楷草并绝,则又疑其为文雅士也。云轩夜出,空留明月之辉;玉洞时扃,怅返王孙之驾,则又疑其为高隐流也。日宴而起,竟夕而谈,片尘只事,不挂胸中,则又疑其为闲人也。语带烟霞,长斋绣佛,则又疑其为禅悟人也。不须驴背,句满奚囊,偶获新题,口霏珠玉,则又疑其为诗人也。然而一饮裴浆,遂骑秦凤,素琴在御,高髻新加,慎勿猜章台折后之柳,已匪是春风墙外之枝,则又仍谓之闺秀而已矣。是则校书足与并芳,而苏小小岂能独步。至其删去尘心,譬若青莲出淖;亟循闺范,岂同柳絮随风,则又非二姬所能及也。

孔雀自怜其翠,每欲山栖,必先择置尾之地而后止焉。然禁中缀之以为帚,蛮中采之以为扇,甚有烹而为脯为腊。假使伊人迷而不悟,欲以才色情怜,奚免于妒雨摧残,狂风欺损,而异时车马冷落,悔将靡及。今已却秦楼月为并蒂莲,岂复有为帚、为扇、为脯、为腊之虞哉!故平康中粉黛,予所弗取也。而独采录以为美人者,亦匪特以其才其色而已。集郑玉姬为第十一。

玉姬郑氏,江都良家女也,年甫十一,父母双亡。其叔郑洪四,市井无赖,假以殡厝为由,将姬卖与妓女薛媚卿家。媚卿时已三十余,而以秀艳擅名,非数十金,罕得见其一面。及获玉姬,媚卿喜曰:“此儿异时才貌双艳,决不出我之下。”遂教以诗画琴弈,玉姬辄能领略。及年十六,名重一时,虽以江风之善诗,沈娟之丽色,仲爱儿之画兰,皆自逊以为弗如也。矧维扬为南北往来之冲藩,所以王孙公子络绎不绝。而娼妓之盛,亦未有过于此者。

然玉姬虽堕烟花,性极端重,尝于春日赋诗二绝云:

开尽棠梨三月中,牡丹芍药竞东风。

欲寻佳句酬春色,又被啼莺絮落红。

其二

静掩重门昼不开,落花如雪缀花苔。

几回羞向东风立,蛱蝶何缘又入来。

南溟汪司马尝访姬于舟中,赋诗为赠曰:

白云飞不去,为尔作衣裳。

艳质羞芳杏,纤腰拟绿杨。

似从天上谪,宛在水中央。

此别何时见,临歧欲断肠。

王百谷先生亦慕玉姬才色双美,特命楫师泛棹维扬,与姬盘桓数日。临别,赠以绝句二章云:

新月如眉雪作肌,淡妆浓束总相宜。

扬州向号胭脂窟,迥出胭脂是玉姬。

其二

自怜娇小会吹箫,花比丰姿柳比腰。

二十四桥春独艳,何人不觅郑妖娆。

玉姬笑曰:“妾愧无羞花之貌,有辱君白雪之章。愿以红绡什袭,永作箧中珍玩也。”

百谷曰:“子尝为白门客,获交于马湘兰,其才足以及子,其貌平平,远出子下。夫以稀世之容,年才二八,宜于此时;觅一有情郎,以为归足之地。岂可留连旦暮,作风中柳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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