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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艰难转战(8)

因为邪恶总是不愿遵守法律或既定的秩序,它们无视一切,它们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为所欲为。而正气总是以规范来运行,循规蹈矩,顾忌太多,约束太多,结果却纵容着邪恶的泛滥。

天子蒙受被蔑视的耻辱,群臣噤声,这样的臣属,何忠之有?

看到曹操的僭越之举,云长大怒,挑起卧蚕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以正纲常伦理,弘扬正义。玄德慌忙摇手目视阻止。玄德向曹操祝贺说:“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曹操笑道:“这是天子洪福啊。”于是回马向天子称贺。却故意不献还宝雕弓,据为己有。

言辞相触之间,各含玄机。

只有鹿兔是无辜的。但是却必须由它们来承担血的祭献。

林苑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秋天的夕阳默默地照射下来,却被茂密的树枝和多彩的树叶遮挡着。荆棘丛中,一条蜿蜒的小路,静静延伸而出,大队人马沿着这条小径默默走去。

返回许都。云长问玄德说:“操贼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何止我?”玄德说:“投鼠忌器。操与帝相离只一马头,其心腹之人,左右拥侍;吾弟若逞一时之怒,轻举妄动,倘事不成,有伤天子,反成我等之罪。”云长说:“今日不杀此贼,后必为祸。”玄德说:“且宜秘之,不可轻言。”

一次富含深意的围猎,在参与者的内心留下了清晰的印迹。

献帝回宫,哭着对伏皇后说:“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李傕、郭汜之乱。常人未受之苦,我与你共同承担。后来得到曹操,以为社稷之臣,没想到他专国弄权,擅作威福。朕每见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围场上,身迎呼贺,无礼已极!早晚必有异谋,我们夫妇不知死所啊!”伏皇后说:“满朝公卿,俱食汉禄,竟无一人能救国难乎?”

满朝公卿,俱食汉禄,竟无一人能救国难乎?难道皆为尸位素餐之徒?

这样的问题实在太重大了,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泄露出太多微妙的信息,参与其事者都是非常善于掩饰自己想法的雄才。

有心杀贼,苦无良机。欲正大义,无奈忌器。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维持现状,对于弱者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胜利。

把心事深深藏起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任江河奔腾流泻,看山谷间风起云涌——悠然,自在。这是一种境界。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卷而怀之,独对青山——松风,古月,泉鸣,虫吟。也是一种心情。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蓄势以待,天道自衍——收束思绪,藏起雄心,保持着平庸的姿势,则是一种心胸。

历史从本质上说,是政治斗争的记载,是权力争夺过程的记录。争夺的方式有多种,有明争有暗斗,有进击有退守,有强取有弱求……而最终都必须诉诸于武器,由武力作出裁决。正如秋天枝头上那个鲜红的浆果,采摘到手则必须折断茎叶。

通过猎场上的试探与侦察,阵营自然分明。面对精心设计的圈套,人们都谨慎地避开陷阱。虽然各自默然不语,但是人们的心态又昭然若揭。因为这群人都不是平庸之辈,各怀私心,只是并不明说出来,都在暗中使力。他们都是玩弄阴谋的老手,他们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因为只有很好地保护自己,然后才有可能去消灭政敌。否则,就会成为敌人的祭品。

满朝文武除了曹操的心腹,就是一群苟且偷生的投机分子,皇帝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信任和依靠的力量。献帝只好召见自己的岳父董承,哭诉被挟持的屈辱。撕下衣带,啮指出血,诏令董承联络反曹势力,共谋清除曹氏,化解危机,收回失落的权柄。董承暗中观察,谨慎地运作着。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合作,都需要找到合伙人。找到那些和他们怀有同样梦想的人。董承觉得刘备就是最佳人选,于是邀约刘备共谋。

董承说:“我之所以做这件事,就是为了把我们这些人团结起来,制订出一个诛除曹氏势力的计划,整肃朝纲,匡扶大汉江山。”

在这个时候,正是报效国家,为帝国效力的关键时刻。他责无旁贷地背负起了这桩他的血统带来的重大责任。

玄德说:“切宜缓缓施行,不可轻泄。”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阴谋,即使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告密者,也足以令他们万劫不复。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生活的现实,是他们生活的常态。因为他们不论做什么,都会带来相应的危险。当然,接下来的一年当中,许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因而,他们希望来年的春天,能够出现转机。在那个春天到来之前他们密谋着,策划着,发展着新生的力量,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当然,这是志同道合者的联盟。

玄德也在内心暗自提防曹操的谋害。于是他在居住之处,开掘园地,围畦种菜,每天亲自浇灌经营,怡然自得。他有一把锄头,是父亲留给他的,他的父亲临终时只是希望他能在自家的土地上播种、收获,建造自己的家。但是他不甘沉沦的心并不愿固守在土地上劳作。但是,现在,他发现劳动是如此的美好。

关羽、张飞二人不解:“兄长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何也?”玄德说:“这不是二位贤弟所能理解的。”

所谓韬晦之计,其实就是在失败的局势下,或是力量不足时的努力,是权宜之时的坚持,并不是无奈的偷安。

诡谲多变的时代风云,使得个人的梦想与集团的目的遭遇空前的阻挡,无从实现。半生坎坷,不但一无所有,而且很多时间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然而,还得坚持。

只能抑制下暂时的浮躁,耐心地等待着,等待那个奇迹的出现。因为,急躁不仅丝毫不会改变什么,还可能造成灭顶之灾。他深知面临的危险,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将自己的雄心如同这粒种子,深深掩埋,埋进这块自己的土地,让它吮吸天地精华,孕育着,孕育着。寄望上天的眷念,怀着对天下忧伤悲悯的心境,在这岁月的废墟之上,种植生命,让心中的那个希望在阳光的沐浴下,一天天茁壮成长。

或许也真想就此相忘,相忘于江湖,忘却那加载于自己命运的重负,从而得以休息,享受浑然忘我的幸福与安宁,这是怎样的人生之福啊!然而,那个灵魂深处的声音锤击着他的神经——不能如此沉沦!骨子里的血液,同样促使他奋起,令他警醒,他的命运就是奋斗,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因为他肩负着天下苍生的希望与使命。

日月就这样平静地流逝着,一天又一天。关羽也只能是每天演练武艺,自读《春秋》。每天都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这天早晨,仍然如同过去的那些日子一样,也没有什么事要发生的特别的迹象。关羽便与张飞同去操练。玄德独自一人在后园提水浇菜。一切正常。

突然,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说:“丞相有命,请使君便行。”玄德惊问:“有什么紧急事务?”许褚说:“不知道。只让我来相请。”玄德只得跟随二人去见曹操。曹操笑着说:“在家做得好大事!”玄德惊得面如土色。因为心虚,所以惊心。曹操执玄德之手,直至后园。说:“玄德学圃不易!”玄德说:“老来没有心思做什么事,以此消磨度日罢了。”曹操说:“刚才看见枝头梅子青青,忽然想起去年征讨张绣时,长途行军,路上缺水,将士饥渴。我心生一计,以鞭虚指前方说:‘前面有梅林。’军士们听到后,口中顿生津唾,由是不渴。如今看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热,所以邀请使君在小亭赏梅相会。”玄德心神方定。来到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曹操与玄德凭栏远眺天际。曹操说:“使君知龙之变化吗?”玄德说:“未知其详。”曹操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刘备说:“那是绝对不同寻常的人物。”曹操就问:“你认为谁是当世英雄?”

刘备历数当世诸豪强显要,曹操皆目为碌碌之辈,不足挂齿。

玄德说:“舍此之外,我实在不知还有何人可称为英雄。”曹操说:“所谓英雄,就是指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人。”玄德说:“谁能当此?”曹操以手指玄德,又自指,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内心震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应声跌落。幸得正值雷声大作,天雨将至。玄德从容俯首拾箸说:“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曹操笑着说:“大丈夫也畏惧雷霆吗?”玄德说:“圣人迅雷风烈必变,怎么会不畏惧呢?”以此轻轻掩饰过去。

他强使自己镇静,露出微笑。他将自己的情绪与失态很好地隐藏起来,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自然而然地继续着此前的对话。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的眼睛坦率地看着曹操,不让内心的失措表现出来。

其实,英雄所见,本自略同。只是情势所迫,只得敷衍自解。刘备也曾悲愤地说:“我如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

关羽、张飞二人从城外射箭返回,听说玄德被许褚、张辽请去相府,急切中冒雨撞入,左右拦挡不住。见玄德与曹操对坐饮酒。二人按剑立于亭前。曹操问二人为何而来。云长说:“听知丞相和兄长饮酒,特来舞剑,以助雅兴。”曹操笑道:“这里并不是鸿门宴,哪里用得到项庄、项伯?”玄德也释然而笑。曹操说:“取酒与二位樊哙压惊。”关羽、张飞拜谢。

得意者的豪论畅饮,蜗居者的唯唯诺诺,这样的聚会,不动声色的较量,是谁受到了愚弄?杯盘狼藉之后的残局谁能收拾得起?

事后,云长说:“险些惊杀我两个!”玄德就说出掉落匙箸之事。关羽、张飞问是什么意思。玄德说:“我之所以学圃,正在于让曹操知我胸无大志,而放松对我的警惕。不料曹操竟然指我为英雄,我所以失惊落箸。又恐怕曹操生疑,只好借口畏惧雷声以掩饰。”

“我只能以假话掩饰,”刘备泰然自若地说,“免得被他猜疑。我讨厌在这里的生活,总感到有一种死亡的可怕气息,我们应该设法早点离开。”

自从来到这里,一切都变得如此艰难。他唯一所要做的事就是伪装,将真实的自己深深藏起来。

当然,谁都存有雄心,总希望自己一出手就能达到一个高度。

酒已饮尽,人也沉醉,而他还在……

让他就在这样的微醺中沉沦吧。

没有什么比自由更美好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所存何种动机,人们所做的任何事,都必然具有两重意义。

菜畦中的绿苗茁壮成长,英雄的志向也在急切地滋长着。然而,每天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浇灌着、孕育着。

饮宴。等待。

然而世事如棋,局势往往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英雄,为人所敬,同样也为英雄所忌。当英雄处在无用武之地时,也很无奈。

日子的流逝显得平淡。但是,隐隐之中,又感到危机四伏,令人不安,可又无从应对。每天都在宴饮与习练射箭中度过,可又总觉得会有什么阴谋在逼近。这天,关羽和张飞突然接到命令:星夜整军起程。关、张立即整顿军队开拔。拥围着刘备走出许昌城门,关羽在马上问道:“兄长今番出征,何故如此迅速?”玄德说:“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九霄,不受网笼之羁绊也!”

关羽问:“那么为什么会突然让我们带兵出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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