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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你还能够感动得流泪吗

亲爱的高高小友:

你好!

不知道你听说过俄罗斯的画家列维斯坦没有?他是十九世纪俄国一位非常著名的油画家。他画的俄罗斯的风景画非常美,当然,他最有名的画,是《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前些天,我看到一本书中介绍他,其中有一件事,让我很难忘,我很想告诉你,和你一起分享。

说的是有一天,列维斯坦独自一人到森林里去写生,当他沿着森林走到一座山崖的边上,正是清晨时分,他忽然看到山崖的那一边被初升的太阳照耀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种美丽的景色,他站在山崖上感动得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就是这样一件事,你不会觉得太小,太简单,太不值得一提吧?甚至,你不会觉得列维斯坦有些小题大作吧?值得吗?至于吗?就看到那么一点阳光,就泪如雨下?不会有些神经质吧?

我希望你不会这样认为。或许,我们看到阳光,再如何无与伦比,也不会像列维斯坦一样泪如雨下,但我们不应该嘲笑他,应该责问我们自己的是,我们为什么没有他那种为美好事物而感动的泪水了?

我想起了同样的另外两件事,德国的著名诗人歌德,有一次听到了贝多芬的交响乐,他被音乐所感动,以致泪如雨下。另一位俄国的文学家托尔斯泰,听到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弦乐四重奏第二乐章如歌的行板的时候,一样被音乐感动而热泪盈眶。

我便在想,无论是列维斯坦为美丽的景色而感动,还是歌德和托尔斯泰为动人的音乐而感动,他们都能够真诚地流下自己的眼泪。如今,我们还能够如他们一样会感动,会流泪吗?

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们现在面对世界上一切值得感动的事情,已经变得麻木,变得容易和感动擦肩而过,或根本掉头而去,或司空见惯得熟视无睹而铁石心肠。我们不是不会流泪,而是那眼泪更多是为一己的失去或伤心而流,不是为他人而流。

回答这样的问题,首先要问列维斯坦、歌德和托尔斯泰,为什么会被仅仅是一种客观的景色、一种偶然的音乐而感动?那是因为他们的心中存有善良而敏感的一隅。高高,你明白吗?感动的本质和核心是善,失去或缺少了内心深处哪怕尚存的一点点善,感动就无从谈起,感动就会如同风中的蒲公英离我们远去。

所以,我说:善是感动深埋在内心的根系,只有内心有善,才能够长出感动的枝干,而因感动而流下的眼泪,只是那枝头上开放出的花朵。

内心拥有善,才会看见弱小而感动得自觉前去扶助,才会看见贫穷而情不自禁地产生同情,才会看见寒冷而愿意去雪中送炭。我在报纸上曾经看到过一张新闻照片,是一个下雨天,一个妇女被车子撞伤倒在地上,一位警察撑着一把伞,为她挡雨,一直等候救护车到。善,让警察这么去做;同样,善,也让我感动生活中的温馨和美好。

善,确实是我们内心最可宝贵的财富,是我们民族历史中最可珍惜的传统,是我们彼此赖以生存和心灵相通的链环。悲欢离合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纵使我们的民族承受过巨大的痛苦,经历过艰难的岁月,但沉淀在我们血液里的和融化在我们脚步中的,都是这样一点一滴播撒和积累下的善,让我们的民族能生存下来,发展到今天,让我们在感动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所感动着,从而形成一泓循环的水流,滋润着我们苦涩而艰难的日子,帮助我们度过了相濡以沫的人生。

高高,虽然你现在还只是一名中学生,并没有走向社会,但校园和社会隔着的只是一堵并不高的墙,社会什么样子,你和我一样清楚。如今,我们正处在一个商业时代里,你会看到或听到,有的人迅速发财致富,富得只剩下钱了,他们可以去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却唯独缺少了善,感动自然就无从谈起。欲望在膨胀,善已经被钱蛀空,爱便也就容易移花接木蜕变成了寻花问柳的肉欲,感动自然就容易被感受和性感所替代,虽然,感受和感动只是一字之差,感受可以包括享受在内,是对一切物质的向往和欲望,感动却是纯粹属于精神范畴的活动。因此,感受是属于感官的,感动是属于心灵的。感受是属于现实主义的,感动是属于浪漫主义的。就不要再拿性感和感动相比了,虽然那也只是一字之差,却早已经是差之千里。

所以,有的人可能自己依旧不富裕,但内心里依然保存着那一份善,将如今已经变得越发珍贵的感动,保留在自己的内心,他的内心便是富有的,如一棵大树盛开出满枝的花朵,结出满枝的果实。

在一个商业社会里,貌似花团锦簇的爱,很容易被制作成色彩缤纷的各种商品,比如情人节里用金纸包裹的玫瑰或圣诞节时以滚烫语言印制的贺卡,以及电视中将爱夸张成为卿卿我我不离嘴的肥皂剧,有时也会让你感动,但那样的感动是虚假的,如同果树上开的谎花,是不结果的。而在这样的商业社会里,善是极其容易被忽略和遗忘的。因为善不那么张扬,不像被涂抹上猩红的嘴唇,抒发出抒情的表白。善总是愿意默默地,如同空气一样,看不见却无时不在你的身旁才对。因此,感动,从来都是朴素的,是默默的,是属于一个人的,你悄悄地流泪,悄悄地擦干。

你觉不觉得,有时候,善比爱更重要,或者说没有了善,便也就没有了爱。设想一下,如果心里稍稍有一点点的善,还会有那么多能够致人于死命的假药、假酒以及地下窝点的鞭炮和小煤窑的瓦斯爆炸吗?还不要说如今遍地都是假冒伪劣产品,为了多赚几个钱,连炸油条都要用恶心的地沟油,卖螃蟹也要塞进几只死的。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地包围着我们,我们的感动当然就一点点被蚕食了。善没有了,感动也就成为了无本之木,那样的荒芜,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还想对你再说一句的是,善,一般也是和“慈”字连在一起的。慈善,慈善,是一种值得敬重的美德。慈善事业,是一种积德的美好事业。慈者,就是爱的意思,古书中说:“亲爱利子谓之慈,恻隐怜人谓之慈。”在家者,为之慈母、慈父、慈子;在外者,则为之慈善。我们不可能只呆在窄小的家里,我们都需要推开家门走到外面去,我们在为别人播撒爱和善的同时,也需要别人为我们播撒爱和善。爱和善,就是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繁衍着人类的生存,绵延着爱的滋润。而真正的感动就是在它们的根系下繁衍不绝的。世界上爱和善越来越多,被我们感动的事情就越来越多。

这就是我读到列维斯坦看到阳光而泪如雨下之后感动的真正原因。我想到了这些,希望你能明白,感动,不仅仅是出于本能的一种表现,感动的内心依托的是善、慈和爱。这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有着悠久的传统。希望你们这一代不要断了这个传统。

我还想抄一段伟大的音乐家贝多芬曾经说过的话,送给你:“没有一颗善良的灵魂,就没有美德可言。”没错,善是我们不可或缺的美德,感动就是我们应该具有的天然品质。或许,感动而泪如雨下,显示了我们人类脆弱的一面,但敏感善感却也是我们不可缺少的品质。我们还能不能够被哪怕一丝微小的事物而感动得流泪,是检验我们心灵品质的一张pH试纸。

愿你和我都能够常常用这张pH试纸检验一下我们自己的心灵。

祝你进步!

想念你的肖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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