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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番外四

俞老太太仙逝,其丧事并入土时,皆热闹至极。办理丧事时,京城文武百官悉数来奠,回乡入土时,江南百官见太子从金陵亲至,亦皆前来。

好容易忙完,送走太子,俞恒和黛玉只觉得筋疲力尽。

他们年纪虽轻,却是长房,诸般事务自然要他们拍板决定,俞秋并俞科夫妇仅能辅助。

见他们将诸般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账目一目了然,皆无半点差错,俞秋不禁对夫人叹息道:“怪道母亲在世时,那样推崇林家,为了让恒儿娶林家的千金,足足到二十多岁才得以成亲。这恒儿媳妇年纪轻轻,手腕却是让人不敢小觑。”

俞秋夫人道:“老爷常在外面,如何知道里头的事儿?依我看,咱们家上上下下的人加起来,不足恒儿媳妇一个!那份聪明,那份果断,真真儿叫人赞叹,我如今才知道,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人物。恒儿媳妇进门不到一个月,就把公府里里外外收拾得服服帖帖,虽说有老太太的意思,但恒儿媳妇若没有这份本事,哪能压得住那么些老家人?偏生被她收拾了,心里还很服气。凡事,恒儿媳妇并不是亲力亲为,都交给下面料理,我本来想着那些下人哪能不管呢?不管的话,他们还不蹬鼻子上脸?谁知,竟和我想的大相径庭,不仅他们没生事,反倒清静了许多,各司其职,没闹过半点儿让恒儿媳妇费心的事儿。”

说到这里,俞秋夫人一脸羡慕,怎么俞恒就那么有福气,娶到这样的媳妇?自己几个儿媳都不及其一二,反倒各有心思,经常生事。想必老太太就是见识到了黛玉的本事,才如此费心求娶罢?老太太准备的那些聘礼,实在是叫她和俞科的夫人又妒又羡,当初老太太给他们两家下聘,加起来都不如给林家聘礼的十之一二,当然,林家的嫁妆比他们多二三十倍。

如今看来,就是天之骄女,怕都比不得黛玉自在。公主的嫁妆都有旧例,而且由礼部拟定,然后上书,国库哪有许多银子供其花费?宫里可不止一个公主。

俞秋听完,若有所思。他为官这些年,经历的事,看到的事,不知道有多少,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俞恒由老太太抚养,竟有这样的前程和姻缘,一副红红火火的样子。反观自己家,夫妇二人看人终不如俞老太太,几个儿媳各有缺点,都让他们难以满意。家有贤妻,家有贤妻可延三代,偏生没有一个能支撑家业足以担当主母之职的儿媳。

俞秋道:“好生对待恒儿媳妇罢!咱们都上了年纪,这回丁忧回京,还不知道能落到什么职位。再过几年,差不多该我和三弟致仕的时候了。咱们两家的子孙若说纨绔,倒也称不上,可若说才干,均远不如恒儿,太过平凡,你看老大,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到如今还在四品上,怕难进三品了,将来子孙终究还是要靠恒儿这一房。”

因俞恒是长房幼子,和长兄长姐的年龄相差极大,反倒和俞秋长孙的年纪相仿,可见俞秋还能有多少春秋?他都快到古稀之年了。俞秋颇有自知之明,就是没有丁忧,他为官也没有几年了。俞科纵比自己小些,也小不了几岁。

俞秋夫人叹气,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但是想到自己这么大的年纪,却要讨好不到二十岁的黛玉,心里总觉得不大如意。不过,她虽是婶娘,黛玉却是超品的一等公夫人,品级仅次于诸公主王妃,且又是国舅夫人,经常出入皇宫,在长庆帝并俞皇后、太子妃、元馨公主跟前都有极大的体面,远非自己所及。

想到这里,俞秋夫人心气渐平,忽然想起一事,道:“说来,倒真有一件事得跟恒儿媳妇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她手忙脚乱,如了那些人的意。”

俞秋闻言,忙问何事。

俞秋夫人道:“前儿送葬时,族里的老夫人们同我说话,听他们的意思,他们皆在五服内,似乎是想过继个孩子给怀哥儿。”

怀哥儿就是俞恒的长兄,英年早逝,一家丧命,不知多少人为之嗟叹。

俞家也是勋贵世家十一,家中族人颇有几房,不逊贾家二公,人既多,是非自然也多。当年说俞恒天煞孤星命格的,没少了那些人,俞老太太在扬州老家时,他们都不曾来往。这些年来,他们见俞恒位高权重,深得长庆帝宠信,他才多大?实权已凌驾一品之上,谁不想攀附?偏生俞恒性子冷清,与族中不大亲近,又因先前他的命格,族中另选了族长,因而难以搭话。就在送葬俞老太太时,族中突然想到俞恒长兄无嗣,立刻就动了心思。

俞恒长兄的嗣子,那就是俞恒的亲侄子,俞家长房一脉的长房长孙之长子,论及身份,在族中甚至高过俞恒这位幼孙。作为叔叔,俞恒还不得好生拉扯亲侄子一把?以他的权势,轻轻拉扯一把,也强过他们自己去拼杀。

俞秋勃然大怒,道:“异想天开!我们长房一脉几时由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过继?亏他们张得开嘴!别说现今没有说到过继这件事,就是过继,咱们家和三弟家哪个孩子不能过继,比他们还亲呢!恒儿才娶亲,将来他的儿子能不过继给他哥哥一个?哪里用得着他们来费这份心!我看,他们是想着恒儿的家业罢?一旦给怀哥儿过继了嗣子,那么按律例,这个嗣子就能执掌长房之祖业,并分到大半家业,剩下的才能给恒儿。说不定,他们还打着爵位的主意,一旦怀哥儿有嗣,必有一干御史上蹿下跳,上书令恒儿的爵位日后传给这位嗣子。”

长庆帝给予俞家的爵位,理应是给俞皇后和俞恒的父亲俞和,俞和已逝,理应其长子袭爵,如今因长子俞怀早逝,方给了唯一的儿子俞恒。但如果俞怀有子,爵位压根儿就不该俞恒袭的,所以俞秋一听夫人的话,立刻想明白了那些族人的算计。

俞秋气极而笑,多少年都没来往的族人,此时跳出来想摘取所有的好处?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就是他,都没想过把自己的孙子过继给俞怀,哪怕他知道俞怀嗣子有可能袭俞恒身上的爵位。他和俞科私下早就说过,他们和大房虽近,但俞怀是俞恒的长兄,日后是否过继香火,都由俞恒做主,因为此时俞恒将将成亲,尚未有子,难说日后有子不会过继给大兄。就算俞恒想给长兄从别房过继嗣子,嗣子的人选也该有俞恒自己做主,而不是他们。

俞恒长兄已逝,他才是整个俞家宗族真正的一家之主,哪怕族中的族长另有其人,也不能命令俞恒,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俞恒才是俞家长房一脉的长房嫡孙,族长理应是他,而非别人。不过是俞恒在京城中事务繁忙,懒怠理会族中那些琐事罢了。如今这些人居心叵测,以俞恒的性子,岂能容忍,怕是要夺回族长一位,重新整顿宗族了。

俞秋夫人讶然道:“原来他们想过继,还想着爵位?我只道他们是见恒儿有本事了,想来分一点子好处,谁知他们想要的更多。咱们都不敢妄想的美事儿,他们好大的志气啊,倒比咱们还强。不行,我得去跟恒儿媳妇说一声,免得事到临头,她和恒儿来不及应对。”说毕,得俞秋同意,她急急忙忙地坐车去俞恒家。

三房早已分家,回到扬州老家后,亦是各自分居,所幸彼此距离不远,在一条街上,坐上马车,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太子回金陵后,命林睿再留三日,兄妹小聚,黛玉才送长兄到客院歇下,闻听俞秋夫人前来,忙带人迎进厅中。

俞秋夫人举目望去,只见黛玉浑身缟素,无花无饰,身条儿倒比成亲时又长高了些,身形袅娜,态度风流,越发有一种广寒仙子下凡尘之感。

黛玉命人沏茶,含笑问道:“婶娘心急火燎地过来,可有要事吩咐?”

俞秋夫人登时回神,急急忙忙地道:“正有一件要紧事须得让你知道。”她知黛玉治家严谨,跟前侍立皆是心腹,且族中的狼子野心也没有必要瞒着众人,故将族人的主意、自己和俞秋的揣测细细与黛玉说个明白。

黛玉静静听完,并不见丝毫忧虑,半日方缓缓开口,道:“承蒙叔叔婶娘惦记,回头叫恒哥哥带我亲自登门向叔叔婶娘道谢。我说呢,怎么这回安葬祖母时,她们许多人都在我跟前极力奉承,亲热得不可思议,我只说是因恒哥哥的身份使然,她们心里忌惮,故不敢怠慢于我,原来他们已经打了给大哥哥过继的主意。”

黛玉前面的一句话说得俞秋夫人心里十分舒坦,她见黛玉聪慧如斯,微微放心,道:“你放心,你叔叔说了,这件事由不得他们做主。不过,他们已经打了主意,你们得有个章程才是,万万不可被他们左右了去。”

黛玉微笑道:“婶娘放心。我和恒哥哥早已打算好了,不必他们多事。”

俞秋夫人闻言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有了什么主意?可能跟我说说?我好回去告诉你叔叔,叫他放心。”

黛玉道:“此事没有不能对人说的,就是此时不说,将来叔叔婶娘必也能知道。我和恒哥哥商议,将来如若有子,长子过继给大哥哥为嗣,承继大哥哥的香火,恒哥哥身上的爵位亦传回大哥哥一脉。只是我们如今尚无消息,自是不好说起此事。”

黛玉对世俗不大在意,俞家长房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就算长子过继给俞怀为嗣,仍在他们跟前抚养,由他们做主娶妻生子,故成亲之后不久,她就先提了出来。因林如海的陶冶,又见苏家和甄家只有一女,对身后没有香火一点都不在意,十分豁达,所以黛玉少不得也随了他们。不过,她不在意俗礼,别人未必,人生在世,皆盼香火承继,方有此举。

俞老太太其实也希望俞恒以后有第二个儿子时,可以过继给俞怀,不过她不敢提出,恐伤了两个孩子的心,谁知他们竟自己提了出来,且许诺以长子过继,长孙一脉有后,没有无人供奉香火之忧,心事了却,含笑而终。

俞秋夫人一呆,脱口道:“别人家过继子嗣,都是以次子过继,如何你们以长子过继?”就不怕只生一个儿子?世人皆盼多子多孙,俞秋夫人这句话便没出口。

黛玉笑道:“长幼有序,既是大哥哥一脉,岂能以次子过继?若不给大哥哥过继嗣子,将来恒哥哥的爵位便由长子承继,若是过继了次子,同时继承了爵位,岂非对长子不公?故有此决定。况且我们在祖母跟前有话在先,待得生下次子后,才会以长子过继。”

俞秋夫人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你们思量极是。”

又道:“你们既有了这样的主意,想必那些人无话可说。不过他们在这里根深蒂固,颇有几分威势,又是族中老人,你们须得好生料理,莫伤了你们自己的名声。”

黛玉称是。

俞秋夫人离去后,黛玉回到房中,与俞恒说明俞秋夫人的来意。

俞恒早就在官场军营历练出来了,颇具威严,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拉着黛玉的手,柔声道:“这件事交给我,你好生在家歇息,不必理会。”

黛玉身娇体弱,忙了这些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疼,没有十天八天,难以缓过神来,听闻俞恒此言,她便点头答应。这些事情都是由族中男人们做主,就算要过继也是问俞恒,不会跑到自己跟前胡言乱语。

俞恒手段干脆利落,带人明察暗访,族中诸事了然于心,对其所做之恶事愤怒异常。不消两日,俞恒就接了族长一位,并且大力整顿宗族,该送官的送官,该杀的杀,该蠲免族**养的一概蠲免,该抄家的抄家,铁面无私,绝无转圜的余地。同时,祭田等重新分配,不会让族长一脉独占大半,而是留下三成,余者按其劳作分发于旁支。又设立私塾,重聘大儒,令族中旁支子弟并贫寒子弟皆来上学,束脩并笔墨之资皆由族长名下祭田的收入供应。

至于那些想过继子嗣给俞怀的族人皆在被料理的族人之中,此时此刻,哪里还敢再提过继二字?恨不得立刻送走俞恒这个煞神。偏偏俞家宗族的宗祠、族谱皆在俞家,俞恒又成了族长,且在家守孝,三年之内不离扬州,他们只能偃旗息鼓,老实下来。

见俞恒此怒,如同雷霆,自此族中对黛玉唯有奉承,谁都不敢怀有二心。

三日里林睿冷眼旁观,放心离去。

俞恒料理此事时,并没有说出自己夫妇早已对长兄一脉的打算,这件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就好,让两位叔叔家不必担心,余者人等都无关紧要。

因此,虽说守孝的日子清苦,黛玉的日子却是十分自在。

他们皆不必出门应酬,家中也是闭门谢客,平常在家或是吟诗作画,或是抚琴鼓瑟,或是看花开花落,观云卷云舒,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在这期间,京城中传来林智定亲的消息。

黛玉对俞恒笑道:“依我看,智儿成亲的日子必定在我们回京之后。”

俞恒伸手将她鬓边无意中散落的青丝绾到耳后,道:“如此甚好,咱们好生替舅弟预备几件大礼。”没有人比俞恒明白林智对长姐的敬爱之心了。他们姐弟两个年纪只差一岁,自小长在一处,不似林睿毕竟年长黛玉八岁,黛玉出生时,他已上学,难有闲暇在家,故姐弟二人的情分虽和林睿一般无二,二人之间却更亲密。

黛玉想了想,道:“你说的对,日子还长,竟是好生挑选才是。”

说着,她又微笑道:“算算日子,嫂嫂临盆之期在八、九月间,先前我已预备了好些补品东西让哥哥捎给嫂嫂,现下也该将侄儿出生后的诸般礼物预备妥当。”

俞恒理好她鬓角的发丝,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轻轻与之插在发上。

二人在家守制读书,闲暇时,亦练习金石雕刻之道,二人幼时亦曾学过。如今俞恒特地延请了玉雕匠中的名师,他武艺高强,腕力极强,人又聪明,很快就能独自雕刻玉石了,黛玉守孝期间佩戴的钗环佩饰颇有几件出自他手。

黛玉命雪雁取来一面小巧的西洋镜,对镜一看,但见这玉簪为上等的羊脂玉,色泽晶莹,光芒温润,簪头雕作并蒂莲,含苞待放,衬着墨也似的秀发,更显得洁白异常,竟真如一枝白莲点缀其上。

黛玉心里欢喜,仰脸对俞恒一笑,道:“我喜欢得很。恒哥哥什么时候再给我刻一块印章可好?咱们挥毫作画时,独你有,我却没有。”其实她有好几块印章,都是林如海给她刻的,鸡血石、田黄石、寿山石、青田石,可做印章的四大名石一应俱全。

俞恒眉宇间染上点点笑意,他当然知道黛玉不仅印章多,连刻印章的好石料也有许多,别人一块都难得,她却足足有一箱子,都是最上等的名石,但是黛玉说这话,是想要自己亲手雕刻的印章,其中的意义大为不同。

俞恒知黛玉最喜红色,遂选了一块满红而通灵的鸡血石,细细雕刻。

这种鸡血石是昌化石中的极品,通体一色,殷红如血,内外毫无二致,鲜艳异常,又称大红袍,雕刻出来的印章更是光彩夺目。

俞恒的雕工当然不是最好的,甚至较之林如海颇有不及,然黛玉却是爱不释手,印在画上,四个古雅的篆字映入眼帘:“林下天佑”。

天佑是黛玉和俞恒定亲后,俞恒取的小字。

除了家人外,无人知其小字。

俞恒对黛玉道:“绛珠二字虽雅,却觉不祥。绛,红也,珠,泪也,红色之珠,岂非血泪?平素你掉一滴眼泪我尚不舍,何况血泪乎?咱们的画只有咱们自己和家人同赏,就用天佑二字罢,你说可好?”

黛玉抿嘴一笑,唇畔两点梨涡乍现,眼里都是浓浓的笑意,欢快地道:“好啊,林下天佑,甚好,甚好。”说着,从案上匣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递给俞恒。

俞恒打开一瞧,里面却是一枚印章,也是一枚黛玉酷爱的大红袍,上面也刻着四个古雅的篆字:“俞郎固之”。

固之是俞恒的字,他弱冠时,长庆帝亲赐。

黛玉腕力柔弱,她的书法虽是极好,雕刻出来的字迹却非上佳,颇显柔弱之致。

俞恒握在手心里,笑道:“我们竟是心有灵犀,都选了大红袍。以后我们在家读书作画时,都用这一对印章可好?”作闺阁之乐,不流传于外。

黛玉大为赞同。

闺阁之乐也,不为外人道也。

自此以后,但凡二人在家中之书画,皆以这两枚印章落款,从无缺失。

展眼间到了九月,金陵送来消息,林睿喜得贵子,生于八月二十八日的子时三刻。

黛玉喜之不尽,忙将早已预备妥当的各色礼物命人送去。她和俞恒守孝,平素从不出门,亦不赴宴游乐,曾净生子,是为喜事,更不会亲自去了。

这件喜事传进京城,贾敏欣喜若狂,曾净进门好几年没有消息,不知道多少人背后说她,现今她也有孙子了,险些收拾行囊迁居金陵,照料儿媳孙子,并定亲后不久回南的林智,幸被林如海劝住了,不得已,唯有打点礼物,又派了两个细致妥当的嬷嬷前去金陵。

林睿得子的消息是林智亲自送到黛玉处的,暂且在俞家住下,与姐姐小聚,年底时听说贾敏的举动,顿时拍案大笑。

黛玉嗔道:“你再笑,明儿回京我学给妈听,叫她打你!”

林智连忙告饶。

俞恒拿着林智需要的书籍过来,问明白后,也是一笑。

笑完,林智突然正色道:“姐姐,姐夫,我打算考完举人后就不往上考了。”

夫妇二人闻言,顿时一愣。

黛玉回思近来之事,已有了几分明白,不觉忧心道:“可是因为我们?”

俞家是外戚,俞恒未丁忧前,手握重权,自己父亲又是相国,哥哥前程似锦,细细想来,朝中文臣之首、武将之权,竟皆在他们家。若他们家不是外戚倒也罢了,偏生是外戚,又有太子这位嫡亲的外甥,若林智也步步高升,不仅让长庆帝不放心,也难免惹人话柄。

俞恒亦明白其中的道理,忙道:“舅弟何至于此?”

林智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是为了姐姐和姐夫。前儿先生同我说,我细想了一遍,爹爹贵为相国,哥哥不得不远离京城为官,无非就是怕人说咱们家父子都在京城任职,竟是结党营私。我若考取进士,必定也要进翰林院历练几年,那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起步之处,到那时,更有人说我们父子全为翰林,其中定有藏掖。这种说法本是无稽之谈,奈何嫉妒他人者多,不得不防。所以我想逍遥自在几年,暂且止步于秋闱。”

一抹怒色跳上黛玉眉梢,道:“这人的心也太腌臜了些,咱们家凭着本事,他们偏生出一些这些话来!智儿,你实话跟我说,不止为了这个罢?你怎么不说,爹爹贵为相国,哥哥在太子殿下麾下为官,日渐亲密,你再为官,未免太过显眼?”

林智一笑,并不承认。

俞恒叹息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们俞家。”

林智连忙摇手道:“姐夫快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倒臊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胸怀?说来说去,是为我们林家才是。我出京前,爹爹跟我说,盛极而衰,细看京城诸世家,无不如此,仿佛天道循环一般,真真让我怵目惊心。我们家此时已经盛极,必须有所决策,方免衰落。爹爹的意思是,他老人家年上花甲便会上书乞骸骨,到那时我不足三十岁,功课越发好了,再考取进士为官不迟。到那时,哥哥的前程也会更进一步,且不会引得旁人忌惮。”

一门父子三进士,父亲是状元,哥哥是探花,以自己的才华,一直以来都由名师教导,说不定命好的话也能进三甲,这样太让人忌惮了。

黛玉沉默片刻,道:“既是爹爹的主意,你就听从罢!爹爹说的必定不错。我冷眼看了几年,果然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咱们林家确实是收敛锋芒的时候了,唯有如此,或许前程不会登峰造极,但却能长盛不衰。”

说着,她又对俞恒道:“咱们俞家也该有所决断了。细细想来,咱们家确实气盛权大,就算咱们忠心于陛下,可太子是咱们嫡亲的外甥,咱们对他也无二心。”

俞恒面色凝重,沉声道:“放心,容我想想。”

这一想,就到了三年后出孝的日子。

因此时正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各处战事不大,并不会影响江山社稷,俞恒自认自己也是可有可无,遂扎扎实实守孝三年整,二月出孝。

俞秋和俞科见状,为免别人说闲话,也得随之。

这一日俞家里里外外极为热闹,祭过坟,换下孝服,又宴请宾客,方算出孝。

因来客甚多,黛玉只同嫁作连家妇的惜春说了几句话,便去招呼旁人。黛玉是林家唯一的姑奶奶,金家岂能不来?晴空早就带着儿媳并长兄家的媳妇宝琴从金陵抵达扬州,登门道贺。宝琴生得美貌多才,为人伶俐,心底也厚道,阖府都喜欢她,兼她同黛玉的表妹连家三奶奶曾有数年同住同玩之情,金凤便命她跟晴空过来。

贺客虽多,黛玉却未曾怠慢一人,令众人宾至如归。

忙完,黛玉又和惜春宝琴小聚几日,便收拾行囊,同俞恒回京,早在守孝二十七个月时长庆帝就有旨意来催他们进京了。

抵达京城后,又与各家相见、小聚,林智婚礼才完,便即离别。

乃因长庆帝下了旨意,命俞恒镇守平安州,换孝敬亲王回京。长庆帝用别人不放心,这些年都是孝敬亲王守在平安州,一年才得回京一次。

至于回京的俞秋和俞科等,因年纪大了,长庆帝虽有职位给他们,却都是清贵的闲职。

俞恒未有异议,遂带黛玉出京,远赴平安州。

若是别家的女眷定有极大一部分都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平安州虽是关卡,又有互市已开,但毕竟邻近西域北疆之地,颇是苦寒,哪有人愿意前去,一住数年?然黛玉不愿离开俞恒,自是相随。远离京城后,平安州以俞恒为首,天高皇帝远,清闲自在,也不必因自家是外戚和太子一脉来往而忧心,比在京城为倾轧所扰强得多。

在这里,他们的事务少了许多,也少了许多算计,更因此处天高气朗,地域广阔,百姓大多性子爽朗,夫妇二人心胸为之开,忧思为之减,不到半年,黛玉就怀上了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平安生下一子。

于她而言,心安,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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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你还是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厚颜无耻!厚颜无耻!花千袭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女人,衣不蔽体的在大街上让人围观,就算是青楼女子也不敢如此豪放。该死的,竟然死抱着他不放,谁是她相公?这女人到底要不要脸了啊?如果他有这样的妻子,他绝对会让人把她乱刀砍死,扔在乱葬岗.不是说他残忍无比,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决心,绝对绝对不会和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扯上关系!真的!绝对不会!@@@片段一@@@夜深人静的时候:皇帝大人在批奏折的时候斜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随侍官!“风小福!给我倒杯水!”“风小福!给我端些点心过来!”“风小福!过来给我扇扇风!”“风小福……”“够了!!花千袭!你还叫上瘾了?你存心的吧?”某人终于发飙了!花千袭抬头很是无辜的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你选的么?做个宫女随侍御书房?”“反正我就不做你的妃子!你这该死的王八蛋!”风醉凝火大的拼命的扇着风!真想借来铁扇公主的宝扇将这人扇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片段二@@@艳阳初升的时候:“把他拉下去!明日午时处斩!”花千袭冷声说着!从御书房随侍顺利转型为全天候随侍的风醉凝好奇的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上明日将被处斩的人!四目相接!一瞬间好像全是的力气都被抽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竟然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不要杀他!我求你!不要杀他……”“他是你什么人?你竟然这般为他?”花千袭不解的看着哭的梨花带雨风醉凝,这人除了第一次相遇!从来没有真正掉过眼泪!也从来没有下跪过!这次竟然为了别的男人……“不是的!求你不要杀他……”风醉凝不断的摇头,一时之间竟也说不清楚。只想先保住那人的命!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把他拉下去!退朝!”花千袭冷然说道。“不要……”@@@片段三@@@华灯初上的时候:娘啊!我怎么也感觉这人是我爹呢!他长得很像我耶!小号帅哥看着大号帅哥很是疑惑的说。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小巴掌就落在乖乖小帅哥的后脑勺,“你是相信你的感觉还是相信你英明睿智的娘亲啊!我再怎么没眼光也不会看上这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啊!你是怀疑我的智商还是怀疑你的?”“娘!你真的确定他不是我爹!还是你死要面子不敢承认他就是抛弃你的负心汉?”“小子!你想挨揍呢!小心我揍得你爹娘都不认识!”“我爹本来就不认识我!娘!就算你把我打得面目全非你也该认识我吧!毕竟你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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