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小诺只觉得明明道儿越来越宽,人却越来越少,那房屋更是越见伟大,想来已是进了富人区。
时近晌午,日头正是最烈的时候,因不再担心有人认出引起骚乱,阿楠已经拿笠帽扣在了小诺的头上遮阳,饶是如此,汗水已然浸湿了刘海,就连颈后也因那黏腻感觉有一层不舒服。
因着娇娇回来时知会过,早早地已有些小厮几步一岗的候在来路,这一层一层传下去,待阿楠三人行至将军府前,角门已经开开,伶俐的小厮候在门口,等着自家少爷的归来。
撩开帽帘,小诺不禁心中掀起一阵震撼。
这是一栋很大很大的宅子,光台阶就有七阶,若没记错,阿爹说过这种规格必然是朝野里非常非常大的官才有的品级了。此时大门未开,开的是西边的角面,合着东边那扇,三扇大门门楣处截耀眼悬着四个户对,而门前,各有一对抱石鼓,她看不清是什么花样,只随意一扫,那正门的抱石鼓显然要两处角门的精致许多。
门是大红的朱漆门,横九竖九的嵌着金色门钉,看着就很是恢弘大气,中间两枚辅首衔环格外显眼,比村里头一根布条拉门霸气了不知多少倍。
当然,最扎眼的莫过于正门门当之上悬着的一块牌匾:将军府。
小诺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难掩一派激动。
也许,除了阿爹,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是有一个英雄情结的,而那个情结,属于一位叫做“大将军”的人。
那时阿爹还康健,二娘也没有进门,家里有便只有父女二人。偶尔,阿爹会带着她上镇上去采购,有一次便带她上镇里的茶馆听书,故事具体因由她是已记不清了,可说书先生嘴里那位手持一杠长枪以一当百的威武大将军形象已深深刻在记忆中,成为她心中的一位神。
她记得回家路上跟阿爹吵闹着要当女将军,却被调笑的刮了刮鼻子,说:“没想到我家阿诺还有这样的志气,可这自古以来就没出过女将军,不如阿爹以后给你找个将军当相公吧!”
父女间的笑闹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然世事变迁,如今阿爹瘫倒在床,不知道二娘是否会好好照顾,而她,没当成女将军没嫁了大将军,却成了一个临拜堂却丧夫的望门寡,如果阿爹当时没有出去……
回忆的浪潮涌起,她便有些沉沦,整个人开始挣扎在那逃不出的梦靥中,直到心脏因为过度的沉郁抽了抽,这突来的绞心的疼让她猛地从思虑中醒转过来。右手抚住胸口,使劲儿摇摇头,她不需要想再去想那些万一,她现在就一个目标,陪不沉替净尘师傅找到真相!
抬起头来,却又是一怔。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随着阿楠一行人进了府中,穿过门院长廊,院里的花儿正好,唱着馥郁的芬芳,经不住诱惑使劲儿嗅了嗅,耳尖的阿楠闻声回过头来,笑了笑,问:“喜欢?”
小诺一囧,觉得有些丢份儿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耳朵有些发红起来,却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很香。”
“是栀子。”阿楠答。
见阿楠认真的回答,小诺又“嗯”了一声,没多搭话。
“这花儿喜湿暖,江南水乡湖海沿岸各地其实也挺常见,寻常岁月五六月份的花季,开了便是满室生香。你今儿瞧了娇娇,小时候便最爱这个簪头上,就算拿枝金步摇与她换也是不能的。只是这几年大了,便不怎么乐意戴了。”阿楠继续说着,目光似不经意扫了眼她头上那朵小白花,探道,“你要不要试试?”
“还是不要了?”小诺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廊外的碧叶玉花,那花瓣儿六瓣交叠着白如皑雪,格外的小巧可爱,“摘下了,就不香了。”
“怎么会呢?别说戴头上,这花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因为它香,这京城里不少胭脂铺的调香师都有用它来配一些香水、香粉的售卖,很受这京城里的姑娘夫人欢迎。”阿楠继续不遗余力的推销着自家花儿撺掇着让小诺戴头上,那份热情愣是让原本只是跟着赏花儿的不沉都有些疑惑起来。
小诺纠结得两条眉毛一上一下挂着,下唇也被牙齿紧紧咬着,眉心更是拱起了一个小圆球,最终表情一松,浅笑道:“算了,今天刚到你家就采花,这么做客人会被人嫌弃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说完,她的笑反而灿烂了几分,也不管阿楠是不是主人,请着小厮让他带路便跟了上去。
阿楠有些气闷,这丫头怎么就不能让他如意?小脑袋里装的除了不沉就不能有些花花草草么?
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下弯的弧度难掩着失望,又见小诺半点儿留恋没有的往前厅去着,不得已只能死了那条心。
收拾起心情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大厅,隐约已经有人在张望着,又看了一眼栀子花丛,眼神闪烁地瞄了一眼不沉,最后猛一甩袖,说:“那我们也走吧。”
不沉眨了眨眼,看了看已经拐弯的小诺,瞄了瞄那被甩袖动作惊动的有些摇曳的花枝,再扫了一眼阿楠掩手的袖口,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不懂,明明都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