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门外。
两条孤冷的身影随着烛台上的灯火摇曳。
不沉看着门外,眼眸垂了下来,似是回应阿楠,又似在告诉自己:“我会回来的。”
“你明知道……”后面的话他并没有继续,而是换了个语气做了个假设,“万一呢?”
一直以来,对于不沉与小诺的关系,阿楠是不解的。
据他了解,两人分明对彼此没有任何的责任与义务,不沉的冤情与小诺无关,小诺的不幸与不沉更没任何牵扯,到底是什么样的缘故能让两个人相依为命走到现在不离不弃?
终有一天,不沉的冤情得以清白,而那时,就算没有主上,他能顺利回到当初修行的无名山上,可那与小诺有什么关系,他的未来里不可能有小诺的位置。
而小诺,当她的生活里没有了不沉,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与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只是这一路上亲眼目睹着小诺对不沉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有些觉得刺眼,这刺眼当然不是嫉妒或者羡慕,而是心里不禁产生一种错觉:小诺是依附不沉而存在的。
这样说可能很奇怪,明明是小诺照顾不沉,为什么小诺会是依附的那个?
据说在他刚出生不久,京城曾发生一起轰动一时的谋杀,一位母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原因不是恨,而是爱。母亲十七岁便开始守寡直到孩子功成名就成为当朝状元,可随着孩子有了心仪的女子并娶回家,这位母亲变得郁郁寡欢。算起来,儿子儿媳都是格外孝顺的,可她却一天比一天憔悴。
当她被擒拿入狱,主审的是当时还在的国师,他问她:“你既含辛茹苦将幼子养大,却又如何下得了狠心将她送至黄泉?”
当时的母亲已然生无可恋,面对此问只是凄然一笑,缓缓抬头:“国师可知道藤木因何而死?”
国师不解。
女人继续笑着:“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我儿建功立业成家成才,可当这一切实现的时候,我以为我会继续站在他身边被他需要。”
她摇了摇头。
“可是不是了,他身边有了更需要的人,那个人可以代替我做我所能做的一切,却更能做我所不能做的一切。我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忘了自己的存在的目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疯癫时长的模样,甚至,也没有表达出任何对杀掉自己儿子的忏悔与心痛,只是安静地跪在堂前接受属于她的审判。
“人就是这样。”她诡异一笑,“借着被需要的光芒照顾着他,一味的宠着他,以为他是弱小的需要关怀的,会自以为非常伟大的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认为对方没有自己将无法生存。可事实上软弱的是我自己,失去他无法生存的也是我自己。我,才是依附的那个,借着被需要的理由去主导他的一切,去汲取他身上的每一分光明,却忘了被依附的那位没有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甚至会更好。我怎么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不甘心啊,真的是不甘心!不甘心从此不能被依附,从此,被丢开,从此孤独,一个人,看着庭院里的花,冬去春来……”
后来,那位母亲在行刑的前一夜咬舌自尽,手里紧拽的,是她的孩子小时候送她的竹哨。
……
灯花爆裂的声音将不沉从沉思中唤回,房门依然开着,阿楠已经离去。
门外,明月正当空,他,需要做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