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呐,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素见个大财主都了不得了,如今来了城里,首先本来同是庄稼妇的庄老夫人就变了个样让她们开了眼界,又见得了秦如薇这样身份尊贵的,早就一唬一愣的。
可她们没想到,这人儿尊贵,身边儿伺候的人也是了不得,区嬷嬷这一呵斥,直接将几人都吓傻了,眼中的艳羡变成了惊惧。
庄老夫人也没料到会如此,秦如薇身边伺候的人她是知道的,都是宫里头出来的人,一个嬷嬷的品阶比自家儿子还要高,若不是自己是秦如薇的婆婆,只怕也要给她们行礼呢。
那些伺候的人,虽然是伺候秦如薇,可因了她,面上对自己也尊敬,故而区嬷嬷这一番借题发挥,着实让庄老夫人给吓了一跳。
但她乐得看庄家那些个恶心人的东西吃瘪,心道这架子摆起来,还是有些儿好处的。
庄家人也没看过这阵仗,当下吓得都噗通地跪倒在地上,也只有那个周氏,还不知死活,看着庄老夫人道:“三婶儿,您说句话,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同宗同室的亲人啊,可不是什么刁民。”
庄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们可没这个福气认这门亲。”
众人脸色一变。
“然弟他……”周氏还想说什么。
“算了。”庄大伯娘突然截住儿媳的话头,道:“人家富贵了,不认咱们这些穷亲戚也是理所当然的,咱们也甭丢人现眼了,走吧。”
这话,除了说庄老夫人他们嫌贫爱富,又是一番以退为进了。
果然,庄老夫人的脸又是一黑。
秦如薇这回是出声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冷道:“这位大娘却是说错了,我们老夫人是个最善心不过的人,平时便是乞丐走过了门口,都会让下人前去施舍一二。而你们?”她嘴角讥讽地扬起,道:“本郡主却从没听过那家亲人会将孤儿寡母赶尽杀绝,连几亩田地都要使心计想要谋了去,更别说为了这点子死物逼的人从族中除名了。”
她一番话,先是说得庄老夫人脸上一热,然后又勾起了往事,眼圈泛红。
同样脸上发热的还有那庄大伯娘等人,那是羞的。
“亲人理当彼此扶持,这才是亲人,至于你们么?不嫌辱没了亲人一词,本郡主听着都嫌恶心。”秦如薇继而又道:“不过我们老夫人心善,乞丐她都愿意施舍,既然你们自持是亲人,要是不施舍点什么还真说不过去。墨书,去抓几把铜钱儿来赏了他们,也是行善积德了。”
“是。”墨书直接就掏出了钱袋子,打开了,抓了一把钱送去那庄大伯娘:“郡主赏你们的,还不谢恩?”
庄大伯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脸上像被挨了好几个耳刮子似的,火辣辣的痛。
要是真心赏,自然是高兴,可秦如薇口口声声的说他们家的人都心善,乞丐过了门都会施舍一把,现在又赏他们,不是暗指他们和乞丐无二么?
庄家的人也不笨,秦如薇这一番作为,还真是打发乞丐一样了。
“怎么,难道嫌少?还是看不上咱们郡主的赏?”墨书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看不上,那就是看不上皇家了?”
墨书也是宫里头历练出来的,那一身的威严可丝毫不比一般官家小姐差,她这么着,很是有些仗势欺人的样子。
没错,也还真仗势欺人了。
若是换了别的人,怕是会硬气的离去,可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没见识的小家子气的穷苦人家,庄大伯娘没动,那周氏已经巴巴的接了。
捞着一点儿总比什么都捞不着要强啊!
庄大伯娘脸色十分难看,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秦如薇的那眼神,就跟吃人一样呢!
就这么着轻易的打发了庄家人,庄老夫人心里解气的同时又有些叹息,这儿媳也是不差,起码在外人跟前,手肘也没往外拐,虽然气势强了些,但有时候,就得这么强着来啊!
秦如薇不知自己被婆婆腹诽了一番,回去自己的院子,她就昏睡过去了。
本家里来了人,庄楚然后来才知道,进了六月,也差不多日子要夏收了,各地雨水又多起来,他要检查堤坝,预防洪涝,以免百姓百姓辛苦半年因一场洪涝便又打了水漂,还要各地巡访,忙得脚不沾地。
对于本家来人,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也不是说他凉薄或是看不起穷亲戚,事实上,他对那些人完全没有感情,不恨也不喜,自打他和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起,庄家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
从庄老夫人屋中出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黑压压的一片,一场大雨又将要来,不由加快了脚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回来啦?”进屋的时候,秦如薇正无精打采的歪在榻上,见他进来便上前帮他解大衣裳。
庄楚然心中一暖,看着她略显疲惫却又温柔的脸容,嘴角微微扬起。
他和她,其实并没有太炙热轰烈的感情,可成亲将近一年,只要她在,只要他回来,都会听到这么一句你回来了,累不累?
不过是极平常的一句话,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中温暖和舒服。居家过日子,家是港湾,男人在外头拼搏,累了苦了,不就是盼着回到家来听到这么一声儿安慰么?
“这天是越来越热,我吩咐厨房熬了绿豆汤,一会你歇过气就喝一碗,解解暑毒。”秦如薇帮他解了衣裳,又递上一条帕子给他擦脸。
“不忙。”庄楚然胡乱擦了一把脸,拉过她,皱眉道:“倒是你,怎么看着精神不太好?可要召了大夫来看看?”
“不用。”秦如薇摇了摇头,道:“就是夏天容易困乏了,吃不下什么东西,再说这阵子也忙活,累的吧。”
“下人这么多,让他们去张罗就是,你也别太操心,若是人不够使,就再买。”庄楚然劝道。
秦如薇嗔瞪他一眼,道:“咱们家里统共才三个主子,这下人却是几十个,团团的转着,我也看着不耐烦了,还买人。”
别的不说,就他们这院子伺候的,大大小小十数个,单是秦如薇自己。都有三个嬷嬷,一等二等三等丫鬟那是占了十个了。
“总之家里有下人,就让他们动手,你别太操劳。”庄楚然坐了下来。
秦如薇嗯了一声,又道:“今天庄家本家来人了。”
“我听说了,刚刚就从娘那边过来的。”
“你可会怨我?”秦如薇看着他,对庄家众人不假辞色,他会不会心里存了气?毕竟也是姓庄的。
庄楚然沉了沉脸,道:“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妻,我怨你作甚?他们与身份上可说是我的亲人,但实际上,连陌生人也不如,我还会为了他们怨你?”
秦如薇一笑。
“可我……”
“你这也是一劳永逸,不过就怕这些人无赖,在外说些不好听的话。”庄楚然沉着眉道。
秦如薇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觉得外人是信他们这些刁民,还是会信我一个郡主的话?”
“这,倒也是。”庄楚然笑着揶揄:“这么看来,你这身份也蛮好用。”
“去你的!”
事实上两人都猜的不错,还真有那么些人不要脸不要皮的,也是不知死活的,还真敢作死,说庄楚然富贵不认穷亲戚,说秦如薇仗势欺人云云。
可这些都什么人啊,说白了就是穷酸货,人家压根不放在心上,一句来打秋风攀亲就轻松的将这事给抹了。不仅如此,还用一个辱骂皇家郡主的罪名将人给关了大牢,待出来的时候,已是掉了一层皮不成人形了,却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更别提上门了,富贵,也得有命享才是啊。
事实上,便是他们再说也不会有人相信,即管信,也不会偏向他们那边,打秋风的谁没见过?明明就是你们打秋风被人撵了,难道还顺着你们说你们是对的?谁会为了一班子穷酸货去得罪权贵?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么?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权贵,老百姓在权利跟前显得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
权贵要给你排头吃,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随便都能要你的命,如今只是小惩大戒,庄家的人该庆幸,他们遇着的是异世过来的人,而不是实打实的权贵,否则,就不是下大牢那么简单了。
庄家来人这事,就跟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海中,没激起一丝浪花,就已经再无声息。
六月中,热夏,庄府乔迁,贵客盈门,车水马龙,下人在府中来来回回穿插,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要问秦如薇最不耐烦或是最怕什么,宴客,办酒席,那真是一宗会让人累得剥去一层皮的烦琐事。
可再忙再累,她也得打点起来,谁让她是庄家唯一的媳妇,她不打点,难道还让庄老夫人这婆婆去忙活?
秦如薇头一回感觉到没有妯娌帮衬的苦楚,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那么多女人喜欢揽权掌中馈?
难道就因为要从中搂银子?还是权利会让人上瘾?
若是可以选,婆家几兄弟的,秦如薇绝对会选那小儿或中间的做夫婿,长媳?责任重事儿多,谁爱谁当去。至于银子,自己赚不能么?当个不用管事的,舒舒服服的不好?
不过这也是她自个儿的想法罢了,现实总是残酷的,诸如现在,便是有下人,可你也得做分派任务的那个人啊!
一波又一波的人过来回事,客人又多,秦如薇只觉得嗓子似火烧,口干舌燥,火辣辣的疼。
其实她也并没有发多少帖子去邀请人来参宴,也就是平素相熟的人家罢了,可因了她如今的身份,这送礼来的,倒是比宴请的还要多,当然,来送礼的也不是要赖着不走,也只是送了礼示个好而已。
“那些贺礼都单放一个院里,回头这客人走了再整理登册归拢,莫要弄乱了。”秦如薇偷空狠灌了一口茶水,吩咐画眉。
“是。”
“郡主,范嬷嬷来了。”墨书快步过来回道。
范嬷嬷是仁王妃身边的心腹嬷嬷,秦如薇自然怠慢不得,当下让人请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