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为什么还要读三百年前的聊斋？为什么各种阅历、各种文化、各种年龄段的人都读聊斋？因为聊斋是部好小说。’人们读小说固然也想接受思想浸润，但“好看”是读者对小说理所当然的要求，甚至是首选。能用好看的小说对人们做人生启迪，这样的作家，才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人们喜欢看聊斋，很大程度上，因为聊斋想像奔驰，有所谓“飞翔的灵魂”，是一部成人童话。数百年来人们喜欢看聊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因为爱聊斋里的谈狐诸则。所谓“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幽明异类，狐则在幽明之间。仙妖异类，狐则在仙妖之间。”狐处于人类和异类之间，处于阳世和阴世之间，处于神仙和妖精之间，有着特殊的美感，让人读起来兴味盎然。孙悟空七十二变，猪八戒三十六变，儿童们都如数家珍。而狐狸精善变，狐狸精未卜先知，跟孙悟空七十二变一样引人人胜。狐狸精可以“顷刻换形，与真无二”，可以“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丑忽好，忽僧忽道，忽鬼忽神，忽今衣冠，忽古衣冠”。（《阅微草堂笔记》）除了本身会变，狐狸精还会变出许多身外的东西。《狐嫁女》的金杯故事很典型。历城殷生被狐狸精邀请参加嫁女婚礼，平时被野草掩没的荒宅，突然变得富丽堂皇，陈设华丽，装饰精巧，笙笛悠扬，鼓乐震耳。狐狸精很客气地称当时还默默无闻的殷生是“天官”，也就是尚书。喝酒的时候用雕镂精美的大金杯。殷生为了向朋友们吹嘘自己确实到过荒宅，看到了狐狸精，把一只金杯藏到袖子里。若干年后，他做了官，到某贵族家赴宴，发现宴会上用的金杯跟当年狐狸精用的一模一样，主人说，这是先人在京城请能工巧匠做的，珍藏密收，很少使用，原来有八只，不知道什么原因金杯少了一只，本来怀疑被什么人偷了，但金杯上尘土布满，不像有人动过。殷某把自己当年拿的金杯给配齐了。原来当年狐狸精娶亲用的就是这家人的金杯，千里外的宝物，狐狸精都可以摄取，但却不会据为己有。殷某最后确实做官做到尚书，狐狸精对凡人的过去未来洞若观火。
狐狸狡猾、聪明、善变，是中国的传统观念。在西方文化里，狐狸也是个重要符号，有句西方谚语说：“狐狸知道许多事，刺猜只知道一件事。”意思是狐狸机变百出，刺猾只知道防御。思想家撒·柏林在《刺猾与狐狸》里说，思想家分刺猾和狐狸两种，前者偏重理性，存一大智，后者偏重经验，足智多谋。女人要打消做思想家和刺猾的观念，树立做狐狸的观念而且修炼成精。
蒲松龄写狐狸精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狐狸精形象跟狐狸本身特点挂点钩。美丽迷人的狐狸精是聊斋狐狸精的一部分，另一部分狐狸精则智谋过人。他们靠过人的才智在社会和家庭安身立命，实现人生最大价值。这些狐狸精有三个共同特点：第一，有明确的人生目标，有明确的道德规范，一旦认准，矢志不移。第二，对人生困境有深刻认识，根据这个认识采取相应措施。审时度势，机谋权变，善于把握局面。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性格反而发出璀璨光芒。第三，头脑极其冷静，擅长应对复杂局面，擅长有针对性地对待各色人等，所谓“看人下菜碟”。聊斋狐狸精是些公关好手，处理难题的能手。这些才智过人的狐狸精如何度过人生难关？如何处理棘手问题？对今天的读者仍然有参考价值。
我们先看一类杰出的聊斋狐狸精。
一、挽狂澜于既倒的家庭顶梁柱。
封建家庭，夫为妻纲，男人是当然的顶梁柱，丈夫如果出了事，妻子常常只能以泪流面，只能眼看着家庭一天天破败。女人的名字是弱者，这个法则到聊斋狐狸精，彻底打破了，诗意化地打破了。在男人面临困境一筹莫展时，在家庭面临危难时，美丽的狐狸精挽狂澜于既倒，救男人出困境，使家庭重新复兴。这方面最典型的是《红玉》和《辛十四娘》。
红玉在小说里出现时，带有一般狐狸精特点，甚至有青楼色彩，对男女间的事，比较随便。冯相如坐在自家院子里，“忽见东邻女自墙上来窥，视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来亦不去。固请之，乃梯而过，遂共寝处”。红玉和冯相如的事，被耿直的冯翁发现，把儿子臭骂一通，又当面训斥红玉：女人不守闺戒，既沽污自己，又站污他人，给人知道了，丢人的不仅是我们家（原文：“女子不守闺戒，既自站，而又以站人，倘事一发，当不仅贻寒舍羞！”）冯相如想继续跟红玉“含垢为好”，也就是继续暗地相好。红玉却因为受到冯老头的教训，感到羞愧，对冯相如说：缘分已尽，坚决离开。她不是一走了之，而是精心安排好冯相如的生活。她拿出四十两银子，帮冯相如娶到美丽的良家女子卫氏。从这件事可以看出红玉多么的善良，也看出她作为狐狸精未卜先知的神通。冯相如和卫氏夫妻和美，生了儿子。但是黑暗社会容不得穷苦书生的美满婚姻，卫氏扫墓时被退休御史看上，抢走，不屈而死。冯翁吐血而死，冯相如惟一的儿子也丢了。冯相如家破人亡，秀才被除名，穷到极点，还没了儿子，根本没了活路。怎么样改变“半生贫彻骨”又“宗支不续”的处境？冯相如只知道一天到晚啼哭，一点儿办法没有，甚至一点儿想法也没有。这时，红玉来到他身边，不仅救回了他的独生子，还夙兴夜寐，亲自动手整理破败不堪的家。红玉告诉冯相如：你只管认真读书，家里种田补屋雇工耕作，一切劳作的事，都不要管。半年功夫，冯家“人烟腾茂”，成了小康之家。冯相如才想起来，考试期限马上到了，自己的秀才功名还没恢复。红玉说：我早就寄了四两银子给学官，你的功名已经恢复了。红玉为什么要冯相如只管读书，为什么思绪周密地给学官寄钱恢复功名？因为冯家吃够了当官的压迫，冯相如只有通过读书做官爬上去，才能永远地彻底地改变命运。闺中少妇红玉把这个严肃社会问题看得明明白白，理得清清楚楚。男子汉大丈夫冯相如却似乎没有想到。结果，冯相如乡试考了第一，冯家很快“胶田连吁，夏屋渠渠”，肥沃的土地大片大片，高大的房屋一座一座。红玉是被冯相如父亲赶走的，但她不讲个人恩怨，只讲对所爱者的奉献，她用辛勤劳动和超人的心计，完全改变了冯相如的命运，红玉是狐狸精，但不是一般的狐狸精，是蒲松龄所说的“狐亦侠”。在传统观念里害人的狐狸精、祟人的狐狸精，成了“侠”，真是振聋发馈。对《红玉》，大文学家王渔洋有重要评语：“程婴、柞臼，未尝闻诸巾帼，况狐耶？”意思是，像搜孤救孤的程婴、公孙柞白那样侠肝义胆的人物，很少能从女性中找到，何况是狐仙？红玉就是这样一个“狐亦侠”的奇绝人物。
另一个狐狸精辛十四娘跟红玉异中有同，是个很有名的故事，也是写狐狸精挽救丈夫、挽救家庭。蒲松龄故意把故事背景安排到明代正德年间，有深层次考虑。两千年来，以皇帝身份做漂客的顶尖人物，就是正德皇帝，所谓“正德漂院”。聊斋狐狸精偏偏就能利用风流的皇帝对付横行的恶霸和贪赃的官府，把冤沉海底的血案翻过来。辛十四娘是个美丽聪明又特别自重的少女，小说里的鬼郡主把她叫做“作意弄媚巧”的“野狐精”。小说写她：“聘聘而立，红袖低垂”，“刻莲瓣为高履，实以香屑，蒙纱而步”，风度翩翩，妩媚可爱。辛十四娘遇到的书生也姓冯，轻浮酗酒。冯生外出游玩时遇到美丽的辛十四娘，狂热追求，向辛翁求婚，被断然拒绝，还因为撒酒疯被打了出来，恰好遇到冯生祖父的情人。老太太是主管一方鬼狐的“郡君”，硬是乱点鸳鸯谱，逼辛十四娘跟冯生成亲。辛十四娘不得不屈从，她知道冯生不是好伴侣，就尽量改造他。纵绮子弟楚公子跟冯生同学，听说冯生娶了狐仙妻子，登堂祝贺。十四娘对冯生说，楚公子“猿睛而鹰集，不可与久居也。”猴眼睛、鹰钩鼻，这样相貌的人不能长期交往。事实证明辛十四娘的判断非常准确。这里边有狐仙的特异功能，也有闺中少妇过人的观察力。冯生虽然答应了，但轻浮脾气不改。学政给秀才们岁考，楚公子考第一，冯生考第二。楚公子沾沾自喜，请冯生喝酒，把试卷拿出来说：“小生之所以能够吞列你之上，就是因为我文章开头几句写得比你好啊。”冯生喝醉了，不能忍耐，大笑，说：“你到今天还认为是因为你文章写得好考了第一吗？”楚公子又气又愧，张口结舌。冯生酒醒后把这件事告诉十四娘，十四娘很不高兴地说：“你真是个轻桃的乡巴佬儿！你用这种态度对待小人，会惹来杀身之祸。你的祸事不远了，我不忍心看你倒霉，现在就跟你辞别。”冯生表示改悔。十四娘说：“想让我留下，得约定：从今后，不出去交游，不许多喝酒。”不久，冯生被楚公子硬拉到家里，灌了个酩配大醉。原来，楚公子对冯生怀恨在心，天天琢磨如何报复，他把冯生灌醉了，诬陷他杀人。楚公子的妻子打死了丫拔，楚公子把尸体放到喝醉的冯生身边，说是冯生杀的。冯生给官府打得皮开肉绽。辛十四娘知道楚公子这个陷阱很深，不容易跳出，劝冯生先屈招了罪名，免得受刑。然后，她立即派狐’握进京。冯生认了杀人罪名，判绞刑。老管家回家报告，泣不成声。十四娘听了，神情坦然，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丈夫被判死刑，对一个弱女子来说，简直是塌天大祸，辛十四娘却平静如水，冷静果敢地应对。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胆大心细，紧锣密鼓，像大军事家一样运筹帷帷，决胜千里。她让冯生屈招，是为了少受苦，她派狐丫鬟进京，是针对好色皇帝出的一步险棋，果然险中取胜。在秋决前夕，皇帝特旨给冯生翻案。原来，十四娘派出的狐丫拔扮做流动的妓女，取得微服外出漂妓的正德皇帝欢心，申诉了冯生的冤情。蒲松龄说：像冯生这样的人，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几乎带来杀身之祸，如果不是室有仙人，怎么能摆脱监狱之苦？
红玉和辛十四娘，用蒲松龄的话来说，一个是“侠”，一个是“仙”，已经都不是传统意义的狐狸精。她们实际上都是弱女子，她们都在风雨如磐的社会里，面对强横的势力，救助无能的男人。既有大将风度又智谋超群。传统狐狸精在她们面前根本不成比例。一般男子汉在她们面前也相形见细。
我们再通过一个老狐狸处心积虑的复仇故事，看聊斋狐狸精的智谋。
二、基督山伯爵的中国版——九山王。
中外小说家都热衷写复仇故事。基督山伯爵做水手时受到几个人的陷害，九死一生，逃出监狱，以基督山伯爵身份，针对这些人性格中的弱点，请君人瓮，一一向仇人复仇。大仲马这部小说长达四大本，电视剧、电影拍了好几遍。奇怪的是，我们竟然可以从《聊斋志异》看到《基督山伯爵》的先验性登场。《九山王》写的聊斋老狐狸复仇故事，简直可以看成基督山伯爵异国、异类的先声。
关于《九山王》需要说明的是，第一，根据清初农民起义等资料，顺治期间山东确实有农民义军首领名叫王俊，号称“九山王”。还有一支李化鲸率领的农民义军，都在清兵镇压下失败。第二，蒲松龄对农民起义持反对态度，称为“盗贼”，说他们所以造反是因为骨子里有“盗根”，认为他们大逆不道，应该灭族。蒲松龄这样看，跟他所处的时代和受的教育有关，封建统治阶级总是把农民起义看成是盗贼，乱党。而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个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法国作家罗兰·巴特说过：重要的不是我叙事哪个时代，而是我在哪个时代叙事。十七世纪作家蒲松龄不可能跟现在的历史学家一致。有的聊斋专家认为《九山王》可以当作思想史资料看，我们把它完全还原成小说看狐狸精形象。
曹州李秀才家的荒园被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头租下，一年一百两纹银。李秀才发现老头和家人人住后，荒园展眼之间变成讲究的华舍，老头热情地邀请李秀才做客，“酒鼎沸于廊下，茶烟袅于厨中”，宴席丰美，不时有年轻人来来往往，还听到小孩子和妇女的笑语声。看来这一家有上百口。李某知道这家人是狐狸精，暗下杀心，暗地买下火药，有一天，突然举火烧园，“死狐满地，焦头烂额者，不可胜计”，惨不忍睹。幸免于难的狐雯颜色惨愉地责备李某：“夙无嫌怨，荒园岁报百金，非少；何忍遂相族灭？此奇惨之仇，无不报者。”李某以为这个被灭族的老狐狸可能要往自己家丢点儿石头瓦块骚扰，过了一年，一点动静没有。此后，“群盗竞发”，李秀才家里人口众多，担心战乱。正好村里来了料事如神的“南山翁”，李秀才请来算命。南山翁一见李秀才，就起立行礼，说李秀才有真主之命。李某半信半疑，说：哪有空手受天命做皇帝的？南山翁说：不然。自古以来，帝王都从平民百姓中崛起。然后，老翁以“卧龙” 自居，出谋划策，置办兵器，帮李秀才联络几个山寨，结果李秀才成了率领万人的“九山王”，封南山翁为“护国大将军”，自认为黄袍加身，指日可待。不久，朝廷大兵围剿，九山王被困，“南山翁”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九山王失败，因为造反被灭族。李秀才这才悟出，这是老狐狸用灭族之祸报复自己。老狐狸复仇做得太到位，计谋太巧妙了。李某是个秀才，一个秀才守着妻子儿女，关起门来朝天过，怎么能杀他？即使杀了他，又有什么办法让他遭受灭门之祸？遭受族灭之祸的老狐狸，非常懂得探索人的心理，他从李秀才对毫无怨仇的狐狸全家下狠手，看出秀才“方寸之间已有盗根”，心里已经有做强盗的祸根，或者叫性格依据。老狐狸要做的，就是诱使这“盗根”生根、发芽、结果。干是，老狐狸先是引而不发，使李某丧失了狐狸精可能要报仇的警惕，然后忍辱负重，巧使计谋，诱使李某造反，让秀才的“盗根”得到登峰造极的发展，最终带来灭族之祸。跟这个故事类似的《遵化署狐》的狐狸精受到官员迫害，就用揭发他的贪污行为做巧妙报复。
三、狐史对书生的道德净化。
六朝小说《博物志》就出现过有学问的狐史，跟大学问家张华一起讨论学问，把张华说得张口结舌。聊斋对传统狐狸精的重要颠覆，就是创造了一批有派头、有修养、有学问的狐史。狐而“史”，就是狐狸老头，老狐狸。
狐雯非常有派头，比如青凤里的狐史，简直就是讲究家教的封建家长。《青凤》写狂生耿去病到素有怪异的荒宅，“拨篙蓬，曲折而人”，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读者意料，这个鬼狐出没的地方，“殊无少异”，是一幅秩序井然的家族聚饮图：“潜窥之，见巨烛双烧，其明如昼。一史儒冠南面而坐，一温相对，俱四十余。东向一少年，可二十许；右一女郎，裁及笋耳，酒肉满案，团坐笑语。”简直是一个礼法森严的封建家庭。家长南面坐而且戴着读书人的帽子；姐和少年、少女的坐次，毫无越规。当耿去病闯入，狐臾出迎，两人攀谈后，耿去病用“涂山氏”也就是狐仙之祖的赫赫功绩取悦狐雯。狐史高兴了，让妻子和女儿都出来听，俨然是一个喜欢用高贵门第自悦的儒者。当耿生把青凤抱到膝头上给狐史发现后，狐雯大怒，完全是个格守封建礼教、认为女儿败坏门风的封建家长。
青凤的叔父是个狐史，老狐狸。我们平时把特别狡猾、特别有心计的人叫“老狐狸”，聊斋的狐臾当然更是有心计、极狡猾的，他们阅历丰富，富有智谋，但不仅不祟人，不给人制造麻烦，还经常对那些道德有缺陷的书生担负起教化之功。我们今天认为青凤的叔父阻挠青凤和耿生的恋情，认为他是不合情理的封建家长，如果换一个角度看，青凤的叔父未必不是为了侄女儿的终身大事和道德完善。聊斋这些狐史不仅有学问，有阅历，还特别有道德追求。他们有相当明确的、而且是比较高尚的人生追求，也把跟他们打交道的人引导到正确轨道上。
《潍水狐》写潍县李某家来一位自称为狐的阔气房客，全县的头面人物都来跟狐史交朋友，狐史都十分恭敬地接待，只有县令，他坚决不接待而且说：“君自不知，彼前身为驴，今虽俨然民上，乃饮褪而亦醉者，仆虽异类，羞与为伍。”饮腿而亦醉，是个典故，唐代张四娘善歌舞，她的丈夫张五奴总随妻子前往，人欲其醉，常劝酒，五奴说：只要多给我钱，我吃蒸饼照样醉。这个典故用来讽刺贪财无耻之人。狐史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
《雨钱》里的滨州秀才，结交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自称是狐仙，跟秀才一起谈诗说艺，很有学问。秀才惊服之余，并不是好好向这位狐史学习诗文，而是要狐臾给他弄钱，狐雯说：这很容易，拿十几个母钱来！秀才拿十几个母钱跟狐史进密室，狐史念咒做法，钱像骤雨铿铿而下，转眼满屋子有三四尺深。狐史问：满意了？秀才说：满意了。狐史离开，秀才回到密室，满屋的金钱都不见了，只有那十几个母钱孤零零地摆那儿，秀才生气地责问狐史，得到这样的回答：“我本与君文字交，不谋与君作贼！便如秀才意，只合寻梁上君子交好得，老夫不能承命！’
至于狐狸精捉弄官迷心窍的王子安，更是聊斋脍炙人口的故事。狐狸精制造一个金榜“高中”的幻影，就让名士王子安洋相出尽。王子安科举考试多次考不中。乡试发榜时，他喝得酿醇大醉躺到卧室里。有人来说：“报喜的来啦！”“您中进士啦！”“您在金奎殿经过皇上面试点了翰林啦，长班（随从）在这。”果然有两个穿戴整洁的人在床前叩头。王子安想：既然做了翰林，不可以不出去向乡里们炫耀一番，大叫：“长班！”捶床大骂：“愚笨的奴才”长班愤怒地说：“穷酸无赖！跟你开玩笑哩，真骂？”后来王妻说：“家里只有我这老婆子，白天给你做饭，晚上给你暖脚，哪来长班伺候你这把穷骨头？”王子安才知道所有事都是虚幻的，他找到门后边，发现长班戴的红缨帽，像小酒杯大小。王子安知道自己上了狐狸精的当，感叹：“过去人给鬼捉弄、调侃，我今天给狐狸精耍了一把。”（“昔人为鬼椰榆，吾今为狐奚落矣。”）
有学问、有道德的狐狸精，特别是狐史，成为人间善恶的判断者。实际上是蒲松龄对人情世故的深刻思考，借助于狐的形式做了巧妙反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