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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处子之战

1.我们就是到鬼子的占领区去

高桥村的李万全老汉至今记得,1938年6月3日的夜晚星星满天。半夜他起来撒尿,恍惚看到窗外有人影晃动,舔破窗纸一看,屋檐下坐满了兵。他一把拉起过门不久的妻子,从锅底摸了把草灰抹在她脸上。妻子抖得床像船晃,他背靠着床,手攥着砍刀。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没有动静。这是什么兵?!高桥村靠着宣芜铁路,过兵不断。去年先是从上海、南京败退下来的国民党兵,一车车一队队,洪水一般,他家的车和牛被拉走了。紧接就来了日本兵,又是一车车一队队,他13岁的妹妹从柴堆里被搜出来,遭奸污后被扔进水井里。这以后又是土匪、国民党散兵拉起的各种名目的队伍,打的是抗日的旗,祸害苦了老百姓……

妻子推了他一把,外面响起脚步声,一袋烟的工夫,又静了下来。他趴在窗洞再看,屋檐下空空的,柴垛上空空的。妻子壮壮胆也趴在窗上看,确实什么人也没有。天亮了,李万全走出去,街上站着和他一样满脸困惑的乡亲。没祸害一个人,没烧一间屋,没少一头牲口,连柴草也没有少一根。惊疑使他们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夜里过兵了?!”互问着,其实是自问。他们的眼直愣愣地瞪着屋墙和街墙,只有那上面留着过兵的痕迹。

那是用白石灰写的大标语:

“打倒日本鬼子!”

“不做亡国奴!”

“中华民族万岁!”

……

每一条标语的落款上都醒目地写着──新四军。

村民们几乎都不识字,凡是穿一色衣服扛着枪的,在他们看都是兵。饱受兵患的中国百姓给中国文库留下了“好男不当兵”的民谚。

但是,这个兵过而鸡犬不惊的夜晚让李万全记了半个多世纪。

这支叫新四军的队伍夜半离开高桥村,衔枚疾走,日军的封锁线──宣芜铁路,越来越靠近了。夜风不动声色地吹着,田野在寂寥中低沉地骚动。星光显得凌乱而辽阔。队伍不时传来口令:“一个跟紧一个,不要掉队!”“不要作声,过封锁线了!”

铁路靠近了。一束强烈的白光倏地刺破了黑暗,像个巨大的扇子,铺在大地上,一点点扫了过来。队伍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神奇震慑了,掀起一阵骚乱。

“莫停留!这是敌人的探照灯。”

他们的司令员对他们说。

司令员镇静地站在铁路上,身后是警卫员和那匹大白马。

战士们一跃而起。活泼的,嘴里念叨着:“探照灯,探照灯。”这新鲜玩艺使他们大开其心。调皮的,还要俯下身,借着这雪亮的光摸一摸闪光的铁轨,它们笔直地伸展着,直向天边,好看得很呢。

“快跟上!”

司令员催促着。这是个中等身材的人,双手卡腰,两腿大叉,一口浓浓的四川话。

晨曦初露,队伍已经安全通过封锁线,迈进了江南大门。

哦,江南!这被骚人墨客千古吟颂的人间画境。曾几何时,她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闲梦江南梅熟早,夜船吹笛雨潇潇”,“昨夜江南春雨足,桃花瘦了鳜鱼肥”,“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红妖翠画江南”……

依旧是江南,依旧是春光。

泥泞的小路,交错的河汊,灰蒙蒙的晨霭里隐现着败落村庄的断壁残垣,未燃尽的屋梁枯树冒着一缕一缕的黑烟。村落与村落之间的田园荒芜了,肥沃的土地上疯长着浓密的蒿草。幽蓝色的磷火不时从蒿草丛里闪出,那是正在腐烂的尸体上发出的。寥漠的原野时而划过一两声冷枪,“叭──嘎!”冷枪的间隔中,知更鸟慌乱地从这支队伍的头顶飞过,一声声地叫着……

美国现代著名记者兼政治评论家西奥多·怀特那时在中国,他惊诧地把目光投向正朝着江南开进的新四军,称此举是“忘我的冒险,不可思议的奇迹”。

战后五十年,日本的学者和早稻田大学的教授,揭谜一般,开设了“新四军”专题研究。他们对这支军队的关注和兴趣源于太大太多的不可思议。这也正是当时国民、“国军”的疑惑。

1938年年初,当新四军从大后方乘火车向敌后靠近的时候,在兰溪车站正和从前线撤退下来的大批国民党伤兵相遇。时值大雨倾盆,伤兵们吵嚷着,哀叹着,用最粗鲁的语言咒骂着世上的一切。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男女立即列队雨中,为伤兵慰问演出。春雨潇潇,歌声悲壮,“你们正为我们老百姓,……受了极名誉的伤。……帝国主义……是这样的疯狂,……要把中国当一个屠场!……我们要争生存,否则就要灭亡,我们要争做自由的人,否则就要变成牛羊。……我们拼着最后一滴血守住我们的家乡!”这是田汉作词,聂耳作曲的《慰劳伤兵歌》,有唱、有白,激昂悲慷。刚刚走下火线的伤兵被这滚烫的歌声激荡得热泪纵横,躺着的坐了起来,坐着的站了起来。雨越下越大,歌声越来越高昂,《大刀进行曲》、《义勇军进行曲》,当唱到“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时,热血沸腾了的伤兵们加入了合唱,掌声经久不息。一个伤了右臂的兵,缓缓举起左臂向雨中的演唱者敬礼。

“我们在前线打了这么久的仗,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款待!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我们是新四军。”

“啊!新四军。你们怎么还往东开?那边已经被鬼子占领啦……”

“我们就是到鬼子的占领区去!”

“是这样?!”

一位受伤的军官带着虎口余生的惧悸和同情说:“你们这个部队作为一支政治宣传队是好的,到战场打仗,恐怕只有且听下回分解了。”

一个胡子兵极有兴趣地又问:“我当了十几年兵,从来没有听说有个新四军,你们是啥队伍?”

伤兵们也都很新奇的样子打量这些兵。他们身穿灰色的军服,戴着“青天白日”帽徽,但臂章与众不同:印有蓝色的手执冲锋枪的战士,还有“抗敌”二字。

新四军这个名字,当时对于整个中国是陌生的,中国的朋友和敌人对它同样是陌生的。这个名字会使中国人联想起北伐时期叶挺将军的国民革命第4军,又联想到十年内战时期毛泽东的“红4军”。如今这个新四军的军长便是当年北伐名将叶挺,但是这个“无党派”人士统帅的却是共产党的军队。中国的事就像中国的方块字,臃繁复杂,认识它,弄明白其中之奥妙,都是对人类智慧的挑战。因此那些二战时期到中国来的外国人,虽然对中国的贫穷、落后、不讲卫生嗤之以鼻,离开的时候却丢下了格言式的幽默:“愚昧的中国人是最聪明的人种。”

新四军是国共合作的产儿。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发,民族危亡即在旦夕。大敌当前,摈弃前嫌,国民党和共产党终于面对面坐了下来。可谓是“度尽劫波兄弟在”了。兄弟本是同根生,但同室操戈十数年,内心的芥蒂终难拂除,几乎每一项协议的达成都伴随着面红耳赤的争执,冗长的辩解,隐而不宣的心机。

作为中共中央的全权代表,周恩来面对的是国民党的最高首脑与各路诸侯,这个舞台和这个角色如同一砧冷峻的磨刀石,使他那含金量极高的智慧和举重若轻的城府,以及令人无法拒绝的人格力量,在无情的摩擦中大放其彩。当“八路军”的各项协定经过若干次舌战得到确认之后,另一支抗日力量又提交在谈判桌上。

那是红军长征时留在湘、赣、闽、浙、鄂、豫、皖、粤八省的红军游击队,是曾经让蒋介石烦恼头疼的“乱匪”。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先后调集40个正规师、60个保安团,对这八省游击队实行残酷的“搜剿”、“追剿”、“清剿”,直到国共双方在谈判桌上坐下来,蒋介石仍不罢手,“漳浦事件”、“泉州事件”接连发生。周恩来和中共中央代表提出将这八省游击队集中,成立一个军,用于抗日。陈诚报告了总裁,总裁说:“可以。但军长必须是我们的人,由我们委任。并且,必须离开南方,开到抗日前线去!”借日寇之刀,拔喉中鱼鲠,蒋介石虽然高深,周恩来也决非等闲之人。他提出:既是抗日队伍,开赴前线无可非议,但是军长一定是共产党人,并且,队伍须隶属八路军建制。国民党的代表表示:这支军队不能隶属八路军,但军长人选可考虑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人。

又是若干次的谈判、交涉,确定部队隶属国民党第三战区,军长的确立则完全出于戏剧性的巧合。由于周恩来在上海的一家旅社邂逅阔别十载、刚刚从澳门回上海的叶挺,能让国共双方认可接受的新四军军长一职便非他莫属了。于是,一个几乎无望解决的难题,一个铁鞋踏破无觅处的军长人选,便得来全不费功夫了。这位北伐名将在参与领导南昌起义和广州起义之后心灰意冷,流亡海外。卢沟桥事变爆发后,慨然回国,此时的他既不是国民党人又不是共产党人。

新四军就这样诞生了。它的名字意味深长。

1938年初,遍布南方八省的游击队陆续来到国民党第三战区驻地──皖南歙县岩寺。这里不是前线,除了街上多了走来走去穿黄军装的人,和其他村子没什么不同。这些红军游击队经过三年苦战,枪支破破烂烂,子弹一人仅有几发。他们在岩寺集中整训,等待第三战区的点验,补充武器与装备。

但是,这一切迟迟无人过问。而向敌后开发的命令一道紧跟一道。与此同时,第三战区司令官顾祝同不但划定了新四军开赴的区域,而且在这些区域四围急急忙忙派遣和任命了许多牵制武装。

江南,似高明猎人精心设计的陷阱,又似虎与狼同时窥视的墓场。

1938年2月,毛泽东从西北高原致电新四军:

积极深入敌后,在广大农村广泛开展游击战争,独立自主创建抗日根据地。

不能再等,也不能有任何犹豫,沦陷半年的江南在流血,日本军队在那里追杀中国百姓如同“追兔子一样,只要看见还会动的人,就开枪射击”。

4月28日,粟裕率领300余人的抗日先遣队出发了。

5月4日,毛泽东再次致电新四军:

在敌后进行游击战争虽有困难,但比在敌前同友军一道并受其指挥反会要好些,方便些。敌情方面虽较严重,但只要有广大群众,活动地区充分,注意指挥的机动灵活,也会能够克服这种困难,这是河北及山东方面的游击战争已经证明了的。在侦察部队出去若干天之后,主力就可准备跟行,在广德、苏州、镇江、南京、芜湖五区之间广大地区创造根据地,发动民众的抗日斗争,组织民众武装,发展新的游击队,是完全有希望的。在茅山根据地大体建立起来之后,还应准备分兵一部进入苏州、镇江、吴淞三角地区去,再分一部渡江进入江北地区。在一定条件下,平原也是能发展游击战争的。条件与内战时候很大不同。当然,无论何时,应有谨慎的态度,具体的作战行动,应在具体情况许可之下,这是不能忽视的……

以上请加以考虑。

5月下旬,新四军1支队向江南开进。6月3日进入江南。

统领支队的,就是后来为中国人所熟知的陈毅。

陈毅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以“江南陈毅”自报家门。当然,此时的江南人民还不熟悉陈毅,陈毅对江南的了解也只是在诗词歌赋的绝唱中。此人一生爱诗、爱棋、爱书,性情奔放旷达,情感浓烈透明,有倚马可待之才。戎马倥偬中他曾有大量脍炙人口的诗文,但眼前的江南再不是“近湖渔舍皆悬网,白蒲人家尽种莲”的江南了。

陈毅紧凝着双眉,率部疾行。

行至中午,南漪湖浩浩渺渺横在面前。湖岸柳垂菱败,弃舟自斜,蕃芜的芦苇随风摇曳,不时飞出一两只水鸶,几声啼鸣反衬出无边无尽的寥漠与戚幽。不知是南漪湖使陈毅联想起汩罗江,还是端阳节使陈毅想起战国时期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也许是山河破碎的悲愤使陈毅与屈原产生了共鸣,他面湖戚然地吟起屈原的《怀沙》之赋:

“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兮窈窈,孔静幽墨。冤结纡轸兮,离愍之长鞠;抚情效志兮,俯诎以自抑……”

《怀沙》是屈原绝世之作,这位爱国诗人悲愤已极,诗毕便抱石投汩罗江而死。

陈毅也曾留下断头诗,那是1936年冬,梅山被困,他伤病交加,20余日不得脱险,死亡和敌情威胁着他,他卧于青石,仰天而吟道: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陈毅吟罢《怀沙》,将一碗雄黄酒洒于湖中,又自饮一碗,登上了木船。水波涟滟,云影幻变,陈毅发古之幽思,感今之重任,悲壮恢宏随着腹中的雄黄酒渐渐升腾而起。天性旷达的他,加上诗人的浪漫,口中吟道:

……

江东风物未曾谙,梦寐吴天廿载前;

此日一帆凭顾盼,重山重水是江南。

芦苇丛中任我行,星星渔火水中明;

步哨呼觉征人起,欣然夜半到高淳。

湖泊、河汊、田间小埂、水湾细桥……

陈毅率领队伍避开日军岗楼林立的村镇和公路,将一道道封锁线甩在身后。

2.想借您门口的军旗用一用

6月8日,陈毅率部来到了溧水县剧新桥。

雨淅淅沥沥,时停时下,一座茅草房里,陈毅和粟裕见了面。

彼此没有客套话,粟裕坐下就摆先遣队在江南了解的情况。五个小时过去了,还在说。喜怒不形于色的粟裕站起、坐下,坐下、站起……

这一个月来他在日寇的炮楼下出没,对主要城镇和交通要道做了详细侦察,每到一处,山水茫苍,阅尽衰亡,只要登高一望,便可看到遍地火光。据点周围、公路两旁烧为平地,一些昔日繁华的江南名镇,已成死城,百姓们扶老携幼逃亡于途,络绎不绝。各种“帮会”、“大刀会”应运而生,国民党一些散兵游勇与土匪结合,成立了五花八门的游击队,匪中有兵,兵中有匪,“游吃”、“游劫”。老百姓白天怕日寇,天黑怕打劫,一声“鬼子来了!”“土匪来了”,哪怕是一两个鬼子,几个土匪,都是举家携口,漫野奔跑。整个江南像捣碎巢室的蜂窝,人民茫然四顾,在需要政府保护他们的时候,国民党大大小小的政权全瘫痪了……

陈毅来回踱着步子,烟一支接着一支。

“我们来晚了。毛主席二月份就指示我们到江南来。”陈毅又续上一支烟。

“江南百姓被兵害苦了,见背枪的就跑。我们在墙上写抗日标语,他们苦苦哀求,怕日军烧房子,说:‘不要在我们这个地方打仗,要打到远处去!’”

陈毅坐下,刚要开口,看到汗珠从粟裕的帽檐下滚出,在满是污尘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水印。

作为先遣队的率领者,粟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1934年7月,粟裕受命担负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任务,从瑞金出发,转战于闽中、闽东、闽北、浙西、浙皖边和皖赣边。同年11月初,先遣队与红10军合编为红军第十军团,继续担负抗日先遣队的任务,在浙皖边、皖赣边和皖南转战。历时6个多月,行程2800多公里,进行了30多次恶战,在南方引起巨大轰动。

新四军在皖南集中后,先遣队司令员的人选又属粟裕。这时的粟裕31岁,为新四军2支队的副司令员。陈毅受军部委托在各支队挑选精兵强将组建先遣队,出发那天又长途相送。陈毅握着粟裕的手:“粟司令员,我们新四军东进抗日的序幕,由你来拉开喽!”

先遣队300余人在日、伪、匪等各种势力的空隙里活动,其险恶自不必说,一进江南的大门就险些遇难。那天他们在南陵城东一片空房子住下,天未亮日军3架飞机来轰炸。老乡以为他们全被炸掉了,急急跑来抢救。到了东门一看,既不见伤亡,也没有部队的影子。第三天这支部队又出现了,老乡关心地询问,他们说那天半夜粟司令就下令部队移防了。“为什么?你们司令怎么知道来飞机?”老乡们惊奇不解,队员们只是抿着嘴儿笑。原来队员们也这样问过粟司令,粟裕说:“我们那天进城是下午,大白天,汉奸可能把我们驻防的情报送给敌人。况且这里离南京和芜湖的机场又很近,所以不得不防。”队员们对粟司令员的严谨缜密、机智果断再一次地感到诚服。老乡们惊奇之余,便到处传说江南来了能掐会算的神兵。驻在那里的东北军107师也称赞新四军先遣队指挥官高明,判断情况准确。

这是一个“刀丛扑去争山顶,血雨飘来湿战袍”的真正军人和优秀将领。毛泽东注意到了他的不同凡响,曾经认真地望着他的凹眼睛,问他是不是少数民族血统。粟裕笑着点头。湘西山区那个有着一片枫树林的农家小院,也没有想到它孕育了一个怎样的人物。

陈毅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递给粟裕,表达了他的全部情感。

粟裕说:“老百姓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生命的保障,其次是财产的保障,再次是家园的保障。”

“这正是我们到江南来要做的事。可惜江南百姓还不接受我们。东门渡的一个老先生送我一件长衫,说:‘你这个司令当得好苦哦,队伍枪破衣衫旧。带上这件长衫,以备紧急时用。’”

粟裕笑了。

陈毅又道:“我们现在多么需要打一个胜仗啊!”

在这样一个江南,凭着一支2000余人的队伍,其中有2/5的战士只有3颗手榴弹;1/5的战士肩上背的是原始武器──大刀;那些扛“家伙”的,也大都是笨拙的“单打一”。要打胜仗,真有些痴人说梦的味道。

陈毅打开地图,目光盯住了茅山。

粟裕指着地图上纵横交错的粗线、细线,说:“江南交通发达,铁路、公路、河道,密如蛛网,日军的增援无论从陆地、水上都极便利。”他的手指在茅山划了个圈:“这是三战区给我们指定的活动区域,它的西面是朱永祥,南面是程式正,都是三战区新任命的游击司令,摆在那里牵制我们。北面和南面是日军严密控制的地方,有的村镇已经是无人区了。”

“狼虎之地啊!”陈毅抬起头,沉吟了片刻,“这些游击队里,有没有抗日热情高的?”

粟裕一一讲述了樊玉琳、吴甲寅、许维新、梅光迪、管文蔚等人的队伍,其中管文蔚的情况介绍得最为详细。最后,他把手又点在茅山:“这里有一个江南举足轻重的人物,茅麓公司经理,大资本家,拥有一支不小的武装。”

陈毅忙问:“此人叫什么?”

“纪振纲。”

正说着,门口有人喊报告。进来的是一个小战士,他向陈毅敬了礼说:“我们服务团今晚演出,想借您门口的军旗用一用。”

陈毅一挥手:“好嘛,拿去。”

粟裕微笑着问:“今晚有演出?”

陈毅说:“演出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观众了。”

天公作美,晚上雨住天晴,村头高坡上布置好了舞台。胡琴一拉,汽灯一挂,动人的音乐雪亮的灯光,打破了江南沦陷半年多的沉寂。

老乡们陆陆续续来了。这是服务团的团员挨家挨户做工作的结果。

平常不修边幅的陈毅今天一身整齐的军装,腰里挂着左轮手枪,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的身材,有角有棱,虎虎生风的眉眼,操着浓浓的四川口音,走到台上。

“父老乡亲们,我陈毅代表新四军问候你们。你们这半年多过的什么日子,我们都看到了……今天晚上你们看演出,都把心放宽宽的,把屁股坐稳稳的。村外十里都有我们的战士放哨,啥子都莫要怕……我们这个队伍名字叫新四军,是共产党的队伍,你们听说过平型关大战吗?我们是和他们一样的队伍,是来打日本鬼子的。你们想想,如果咱们军民团结起来,整个江南团结起来,几个日本兵怎么敢下乡抓老母鸡?抢花姑娘……乡亲们,中国是中国人的,咱们是在自己的家乡,熟悉这里一河一桥,一沟一坎的是咱们,莫要怕那个短腿的日本鬼子,哪有主人怕强盗的道理……”

陈毅由浅及深,不快不慢,有理有论,情感诚挚,语言纯朴,讲得台下鸦雀无声。

江南农民第一次和中国军队并肩坐在一起联欢,又是在战乱之中,感情是矛盾的,表情是复杂的。

演出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全支队司号员的军号合奏。几十个少年司号员在台上整齐排列,举起亮闪闪的铜号,铜号上飘着鲜红的绸布,让人眼新目亮。群众被这从没见过的场面激动起来,暗淡的目光亮了。接下来是表演唱、活报剧、小歌剧。观众越来越多,等到小话剧《好姑娘捉鬼子》开始,观众超过了开场时一倍多。当剧中的农家姑娘施巧计终于把鬼子捉住的时候,台下站起一片观众,喊着:“掐死他!”“杀了他!”陈毅坐在观众之中,他旁边一个大嫂边擦泪边自语:“要是真的就好了……”

这句话扎得陈毅心疼。

他坐不住了,慢慢踱回住处,嘴里喃喃着:“打一仗!一定要打一仗!”

演出结束部队就要出发,屋子里,阿虎已经在收拾行装。

3有什么可以哄肚皮的东西吗?

粟裕告别陈毅,连夜赶回先遣队。

先遣队政治部主任钟期光见他回来就趴在地图上,问:“有任务?”

“江南群众不了解新四军,陈毅司令员希望尽快能和日军打一仗,让群众看到希望。”

钟期光温柔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是一个沉稳的人,他等粟裕从地图上收起目光,带着某种思考说:“从句容侦察回来的同志汇报,这些天京杭国道、京镇公路,日军的车队特别多,而且很有规律,每天都有五十几辆。”

“哦?!”粟裕顿感一身疲惫挥之而去,思索片刻,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怎样?”

“现在?”

“马上。”

钟期光对警卫员说:“立即备马!”

这时日本内阁有关进攻武汉的计划还没有呈报天皇,但华中日本派遣军总部已经开始筹划这场大战。江南,这个战略后方基地,首先动了起来。

粟裕到句容的当天,收到叶挺军长直拍给他的电报。粟裕看毕嘴角翘了翘,递给钟期光。钟期光被他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接过一看,原来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下的作战命令:

司令长官顾电令开:

着该军派兵一部挺进于南京镇江间破坏铁道以阻京沪之敌,务于三日内完成任务,否则严厉处分……着该员即率先遣队及一支队各部并电台一架,即从现地出发,务于三日内到达镇江、龙潭间破坏该段铁路之任务,并将战况及敌情随时具报。此令!

钟期光笑道:“严令一道啊。”

粟裕说:“倒是不谋而合。我看破路放在下蜀车站,那里守备薄弱,驻军只有二十几个。你看怎么样?”

钟期光点头:“如果……”

粟裕笑了:“我知道你想什么。如果在下蜀再打一仗,更好是不是?”

钟期光有些拿不准地:“……这江南第一仗,一举千钧啊!”

粟裕的手指下意识地,反复地敲着地图。良久,他说:“你带人继续在这个地区活动,我去向陈司令员汇报这里的情况和这个电报。”

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一面严令陈毅的1支队三日之内破路,一面指使朱永祥、程式正对1支队牵制,致使1支队向茅山开进的速度滞缓了下来。有几次和日军险些遭遇,绕了半天才脱险,弄得陈毅很是恼火。

6月12日,到了茅山附近的竹篑桥。陈毅在这里召开了东进以来的第一次干部会。

团、营干部济济一堂,陈毅劈头便给他们出了两道算术题:

日寇+汉奸=?

新四军+江南百姓=?

沉默的空气开始活跃。

陈毅说:“不错,我们的敌人有飞机,有大炮,有岗楼,还有那个挺吓人的玩艺儿探照灯。同志们不要忘了,我们脚下踩的是生育我们的土地,在这里,我为主,寇为客。以日寇几十万对我两千人马,自然弱势在我。但是新四军加上江南群众又是个什么数字?我再提个问题,你们说说,战争是什么?”

烟雾腾腾的草棚里有人发出“嗤嗤”的笑声。是啊,别的不敢吹,提着脑袋在枪弹里钻了十几年,这算个什么问题。

陈毅把一包老刀牌烟扔在桌子上,自己点上一支:“不错,战争是流血,是死人,但是战争又是变革,社会变革。历史上每发生一次战争,社会都经历一次大变革。民族战争是一场民族的复兴和再生。这个道理不但我们要懂,还要通过我们影响到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是来抗日的又是来开荒的,种子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的战士大都是三年游击战锤炼过的,既耐寒又耐旱,是最好的种子,把他们往江南一撒,一个人能拉起一个班,一个排,甚至一个连……”

干部们听得仔细,烟卷叼在嘴上,细眯着眼大口大口吞吸着,贪婪地把烟雾和司令员的话装进肚子里。

陈毅又去摸烟,烟盒早已空空的:“格老子,你们这是打土豪分田地嘛!”

笑声中,一个个仍然抽得有滋有味。

接着,支队参谋长胡发坚划分了各团、营的活动区域;支队政治部主任刘炎又派出了几十个以社会调查、宣传群众为目的的小组,让他们“遍地开花”、“麻雀满天飞”。大势部署完毕,潇洒的陈毅不再拘盘细部,走出那烟雾弥漫、像着了火般的草棚。他舒展一下腰身,刚想到前面池塘走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走回了他的住处。摊开纸砚,迅速地给樊玉琳、许维新写了两函。踱了一阵步子,又俯下身写道:

纪振纲先生道鉴:窃毅部进至江南,为时……

这时粟裕骑马到来。陈毅忙起身迎进,看毕电报,听罢粟裕的汇报,一拍桌子:“要的!就按你的方案办。在下蜀破路,再打一仗,给日寇报个到,也让顾长官检阅一下我们新四军!这个任务非你莫属喽,我再调两个主力连归你指挥,如何?”

粟裕接受了任务。

陈毅一身轻松,顿感腹中饥荒。四川人嘴馋,陈毅好美食,这些日子可是大大地委屈了肚皮,此时一高兴,便感到很有慰劳一下它的必要。于是对警卫员喊道:“阿虎,有什么可以哄哄肚皮的东西吗?”

竹篑桥是个不小的集镇。虽然街面上十铺九关门,但由于日军没在这里安据点,吃的还能买到。精明的小鬼不一会儿端来了两碗鸭血汤。

陈毅一看,高兴地搓着手:“格老子,这可是好东西哦!”边招呼粟裕边吃边说,“吃是门学问,世界上只有三个民族有资格谈论它,那就是中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中国人更是个中翘首。就以江南为例,此地人对吃鸭子很有研究,酱鸭、卤鸭、盐水鸭,鸭血、鸭爪、鸭翅膀,各领风骚,美味无穷……”陈毅捧一碗鸭血汤,好似吃了个“鸭全席”。

粟裕笑了。他对这个井冈山时期就曾经是他老上级的陈毅,心里充满了感情。

4.一揽众山小,豪唱大江东

茅山,乍一听似乎是一座林莽茂密的大山。其实是座童山,而且不高。它的名字在汉代以前为句曲山,西汉时期茅盈三兄弟在此山修练得道,一时香火鼎盛,名扬四海,于是易名茅山。山上道观林立,顶峰有“九霄万福宫”,是中国东南道教的中心,峰下有唐碑、元碣,名胜颇多。茅山东南走向,蜿蜒于句容、金坛、丹阳、溧阳、溧水,距南京、芜湖100余里。6月14日当陈毅登上此山时,慨然曰:“我们这是在日寇大本营的鼻子下面耍大刀啊!”

陈毅站在茅山上四下望去,铁路、公路、水网历历在目,大大小小的村镇星罗棋布,恰似一具活的作战沙盘展现在脚下。陈毅双手卡腰,稳稳站定,极有兴趣地在这“大沙盘”上一一细看。这时作战参谋吴肃报告,茅麓公司经理纪振纲来访。

“哦,此公来得甚好。”

陈毅下至乾元观,只见一个修长身材的中年人从轿子里走出来。此人一袭淡月色长衫,神泰气怡,缓缓走来,一派绅士风度。

陈毅迎上前去:“自报家门:我,陈毅,江南陈毅。”

如此爽捷率直,纪振纲双眉抖了一下,耳目为之一新:

“啊,久仰陈将军大名。鄙姓纪,纪振纲。”

“不必客气。纪先生,屋里请。”

陈毅和他的司令部住在茅山的乾元观内,纪振纲招呼挑夫把两担茶叶、一担纪家自储的专用于泡茶的“天水”挑进观内。陈毅也不客套,全部收下,这等练达脱俗又使纪振纲始料未及。

纪振纲不是一般的绅士和商人,早年投笔从戎,参加辛亥革命,还统领新军打过仗。虽为时都不长,政界、军界世面见得也不少。饱经世事风霜的他,解甲归里开始走实业救国救己的路。20年来,他在茅山经营茶叶、林木,规模宏大,上海、苏州、南京、杭州等江南重镇皆有茅麓公司的分公司,茅麓茶饮誉全国,远销日本和东南亚。纪振纲在江南的资望举足轻重,在茅山更是跺一脚遍地响的人物。

陈毅看重的也正是这个。江南抗日如果有这样的人率先站出,局面当大不同。自然,看重他的不只是陈毅,国民党曾委重任于他,被他婉言谢绝。他曾经对国民党充满了希望,可是国民党的腐败让他失望了。日本人来了,任命他金坛县县长,他称病拒任。汉奸他是不做的。大乱之年,为保庞大家产,他在国民党溃退的广东兵里挑选了300多士兵,配备了30挺轻重机枪和大批新式步枪,还有2门迫击炮。这个集军人、绅士、民族资本家于一身的纪振纲,饱经世事深谋老道。他虽对国民党、日本人远而离之,但明面上决不慢待失礼疏于应酬。对待共产党他也如此。对陈毅他是早就耳闻的,和共产党打交道,他不曾有过。接到陈毅的信他就派人四处观察新四军,以他看来,这支2000人的弱小队伍到江南来抗日,不啻是以卵击石。但他听说陈毅到了茅山,还是很快来了,而且备了礼。

落坐,纪振纲恭敬地说:“听说共产党是反对坐轿子的,鄙人行动有所不便,今天坐了轿子来,陈司令不会怪罪我的失敬吧?”

陈毅大笑:“纪先生多虑了。说我们反对坐轿子,也不尽然,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我们伤病员不是睡担架吗?我们指挥员不是也骑马吗?要看需要。看来,纪先生已经对我们有了一些调查。”

纪振纲忙道:“新四军进江南不扰民不抓夫,好名声为民称颂,鄙人仰慕之至啊!”

“好嘛!我陈毅欢迎纪先生站到全民族抗日的队伍里来。”

陈毅犀锐的谈锋,一下子触到了纪振纲最敏感的神经,他声色不动地微笑着。

这时警卫员上了茶。

“纪先生,茅麓茶,借花献佛了,请。”

纪振纲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茶上,儒雅又高深地从茅麓茶讲到北平的双窨、天津的大叶、西湖的龙井、六安的瓜片、云南的普洱、四川的沱茶……泡茶的水更是名堂繁多,而他家的“天水”是水中之最,“天水”冲茶,味品清香不俗。

陈毅认真听着,品着,见杯中茶每片均如针状,直立漂浮,良久方舒展下沉,连赞了几声“好茶”!又道:“请教纪先生,陆羽翁的《茶经》中论水曰: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下,纪先生这样推崇天水,是否源于钟伯敬的《采雨诗》?”

纪振纲的眉毛又是倏地一抖。陈毅提及陆羽的《茶经》已令他吃惊,再想不到此一介武夫竟知钟伯敬。

见纪振纲频频点头,陈毅说:“这位钟老夫子真是个勇于破格的人。‘雨连日夕,忽忽无春,采之瀹茗,色香可夺惠泉。’采雨以代泉,用心良苦啊。”

“陈将军竟然对茶道如此精深,我纪某今天真是遇到知音了!”纪振纲由衷地说。大概是兴奋的缘故,他苍白的脸泛起微微的晕光,谈吐已不再是空洞的客套,彼此的心距靠近了许多。

“纪先生听说过茶痴张大复吧,据说一日他在品茶,妻子抱怨说厨中已无米,他不得不放下吃茶的大事,去找买米的钱,顿时茶味全变。吃茶是意境,是艺术,需要安定的环境。现今国难当头,生灵涂炭,当年国父建立临时国民政府的南京已是屠场一座,日军挥刀一砍,就杀了我们30多万同胞。江南水乡在中国是富庶、繁荣、美丽的象征,现在成了地狱……茅麓茶是真正的上品茶,可是,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茶的销况不会好吧?”

纪振纲叹了口气:“还谈什么销况,茶园也难保住。这是我20年苦心经营,40万巨大投资啊!”

“是啊,这茶喝起来,无论是山水、泉水,还是天水,都苦涩得很。纪先生,弱肉强食,中国人岂为弱肉?!今天请纪先生来,就是想商讨救国救民的大事。”

“我纪振纲无能,也决非甘作亡国奴之辈。”纪振纲摇头叹息,“南京失守之前,国军也是作背水一战的,结果怎样呢?日军一攻城,几十万精锐部队落花流水。我是亲眼看到他们怎么从南京溃散出来的,就像决口的洪水,朝茅山漫了过来。陈将军的抗日主张和拳拳爱国之心,我敬仰之至,但在江南与寇周旋,恕我直言,非明智之举。别的且不说,茅山地区的地形、地貌就不适合打游击。一马平川,一座光秃秃的山又不高,你们是从南方的丛林大山来的,在这里……”

陈毅笑道:“纪先生既然也曾铁戈戎马,应该明白天时、地利、人和,人和为首。真心抗日的队伍必得民心,有了人民的拥护,就有了高山,有了密林。纪先生,何不做这高山一峰,林中大树一棵呢?”

陈毅的恢弘震动了纪振纲,但他决不是一个几句话就可以点燃的人。他含蓄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纪先生是不是看我们人少枪又旧啊?不瞒你说,我们的武器历来是由我们的敌人给造的。至于人嘛,不知你听说过毛泽东这个人没有,他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国、江南到处是一片干柴,一颗火种便可点起燎原大火。新四军就是火种,以纪先生的民族气节,理应和我们携手团结,互相合作,你看怎样?”

步步紧逼,纪振纲已经没有退路,他真诚地说:“我20年经营,40万投资,毕竟与陈将军不同啊!不过,抗日是每个中国人的本分,我纪振纲不会做汉奸,也不愿当亡国奴,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一定效力。”

陈毅对这次谈话是满意的。

临别,纪振纲请陈毅赐以墨宝。陈毅欣然挥笔,写下十个遒劲的大字:

一揽众山小,豪唱大江东。

陈毅的胸怀、气度、博学、才华和人格力量,把纪振纲深深打动了。

送别纪振纲,陈毅吩咐吴肃派人到各营了解情况,随时通报敌情。警卫员端来午饭,他扒了两口,一屁股坐在电台边上。两天过去了,一直没有和粟裕联系上,陈毅有些着急。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茅山的另一个人物来拜见陈毅。

此人叫樊玉琳,句容人,读过师范,当过国民党政府的区长。江南沦陷后,他组织了三乡联防队,有700多人。樊玉琳的社会根基主要在他的“开香堂”,收有徒弟2000之多,日军的据点里、伪军里,都有他的徒弟。这使他坐守宝埝能耳闻六路八方,不出家门可以遥控四县十镇,有一呼百应之威。粟裕带领先遣队到宝埝时,曾向他了解过周围几县的情况,樊玉琳也从接触中了解了新四军。因此,当他和陈毅见面时,开门见山就谈到彼此关注的问题,而且越谈越投机,直到月上中天,各自才睡去。第二天一早,陈毅劈头就说:

“怎么样,你我一块打鬼子吧?”

樊玉琳被这种只有自家兄弟才有的口吻感动得气喘粗重,忙道:“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听陈司令调遣。”

陈毅很高兴,说:“既然是一家人了,我的司令部如果搬到你那里去,欢迎不欢迎啊?”宝埝樊玉琳的势力强,司令部需要比较安定的环境,同时粟裕仍无消息,陈毅想尽快向先遣队靠拢,因此看中了宝埝。

樊玉琳非常干脆:“这是陈司令看得起我,你说吧,什么时候走?现在下令,咱现在就走。”

陈毅哈哈大笑:“樊司令真是个痛快人!容我陈毅安排一下,咱们下午就起程如何?”

当日下午陈毅就到了宝埝,樊玉琳把陈毅和支队司令部安排在大地主张皓明的家里。

粟裕还是没有联系上,陈毅心急如焚,一夜数次坐起,不得安寝,果真江南的仗就这么难打吗?

他想起副军长项英的话:“你这个陈仲弘!不等三战区点验,没有武器,没有吃穿,赤手空拳,那江南去得吗?你就是喜欢大动作,好冲动……”

为新四军尽快东进江南,陈毅和项英争论激烈,几乎到了吵架的程度。他两人是三年游击战患难之交,彼此肝胆相照,不顾忌言辞,军长叶挺不知底细,忙于调停:“二人不要上肝火,有话慢说。”

平心而论,项英不是没道理,江南对日军,对蒋介石都是心腹要地。这样一个日、伪、顽刀枪密布,陷阱四伏的地方,三战区频频催促新四军开赴,又急急忙忙设置牵制力量,对新四军的武装和供给,置之不理,实情正如项英所说:“显然是将我们送到敌后听任其自生自灭,含有借刀杀人的用意。”陈毅并不是看不到这种祸心和危机,他有他的道理:“正是这样我们才等不得嘛!越等,他们设置的障碍越多,陷阱挖得越大;越晚,日军的势力控制越巩固,我们进去的危险就越大。格老子,还等啥子嘛!”

叶挺是主张尽快东进的,这位无党派军长在党内没有职务,而在共产党的军队里是党指挥枪的,一切重大问题的最后决定权在党的手里。项英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东南分局书记、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书记,自然,新四军的事由他说了算。陈毅言辞虽激,但职为1支队司令员,新四军的副书记,也奈何不得。争吵、焦虑、矛盾之中毛泽东的电报到了,这一切划上了句号。同时,新四军在江南到底能不能跟日寇较量,能不能在江南站住脚,能不能在敌后建立根据地,一系列问题严峻地摆在陈毅面前。这也就是陈毅把江南第一仗看得重如千钧的原委,他譬喻这第一仗是一挂鞭炮的头一响,这一响势关整挂鞭炮的引爆……

陈毅越想越无法入睡。月光无声地铺在他的床前,他大大地睁着双眼。这真是,抬头望明月,低头思粟裕啊!

5.大动一场干戈,却没有见到中国军队的踪影

乳白的晨雾厚重浓稠,固体一般,凝久不散。这是江南梅雨季节常见的天气。

镇江通往南京的公路上,静谧悠闲,没有人行,没有车驰,连虫鸟的吟鸣也没有。太阳升起来了,裹在浓雾里,挣扎了许久,不明不暗地悬浮着。

没有风,路两边的蒿草却有些骚动,仔细听,还有鼾声。

“喂!是哪个睡着了?!”

“鬼子的车队到底来不来?”

“别出声,注意路上情况!”

粟裕带领3个连,在这里已经埋伏了4个小时。

三天前他们越过京杭国道封锁线,又冒雨走了两天泥路,在下蜀车站破了铁路。没等天亮便朝这里奔袭。这个地方叫韦岗,距镇江10公里,附近没有日军据点,视野开阔,坡地起伏便于埋伏,是粟裕亲自侦察选定的。

这样的袭击战,对粟裕来说是个小仗,却是陌生的仗。他手下那些“山大王”对这样的战斗更是既陌生又稀罕,谁也没有打过汽车。布置任务的时候,这个问:“打汽车该朝哪儿打?”那个问:“对鬼子喊话怎么个喊法?”树林中、草丛里,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把开车的打死了,汽车不就僵了。”“打死一个再换一个,车照样跑。”“我看应该打车胎,气车,气车,把气车的车胎打漏气了,车就跑不动了。”“傻瓜!汽车,不是气车。”“嘻!啥汽车不是气车,多洋气呢。”“汽车是靠汽油跑的车,打它装油的地方才对!”……

有个人独坐一旁,不说话,只是微笑。

他叫丘东平,是个诗人、作家。国亡在即,他加入了抗战的行列,成了战士、随军记者。丘东平深刻而捷敏,他的作品为鲁迅、郭沫若注目,是上海“左翼作家”一颗耀眼的新星。先遣队组建时,他向粟裕提出一定要参加。粟裕说:“你是一个优秀的作家,是党的财富,我不敢批准你这个请求啊。”他是执着的人,又找到陈毅。陈毅摇摇头:“我的同志哥哟,先遣队就是个实验队,硬是拿脑壳去碰枪口呢,要能跑、能饿、能打仗,还要懂得江浙话,熟悉江南地理,你是广东人,首先就不合格。”“我证明我具备最重要的条件──对日本人喊话,非我丘东平莫属。”陈毅哈哈大笑:“要的,要的,我可以投你一票。‘天子重英豪,文章靠尔曹’,你此去江南和士兵们一起战斗,定会有大作品问世。”

在挺进江南的路上,这个丘东平以诗人的浪漫走着规规矩矩的正步。但在别人看来,他在这个队列里十分滑稽:蓄着唇髭,穿着黄呢大衣,脚上是日本式皮鞋,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日本俘虏。他在日本留学多年,日语说得比他那广东官话要好。这次确实派上用场了,钟期光让丘东平当日语教员,教战士们用日语喊话。他一直等他们热热闹闹讨论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清清嗓子:“瓦达西哇哇西达瓦”地喊。“山大王”们只感到可笑,一句也学不会。丘东平板着脸,反复重复两句话:

──缴枪吧,优待你!

──缴枪吧,送你回家去!

钟期光站在队列里,一起学。大家喊着,学着,喉头发着自造的音,渐渐日语口号变成怪里怪气的歌,不是喊而是唱了。

丘东平苦笑:“中国话不是了,日本话也不是。”

钟期光鼓励他:“先教发音,别急,慢慢来。”

离“呀呀”学语的队伍不远,粟裕蹲在机要员一旁,他要向陈毅汇报情况,偏偏这时电台出了故障。为保证先遣队的任务,项英把新四军电台队长、副队长,还有一个机要员,都配备给先遣队。出发前,叶挺见机要员何风山没有随身武器,取下他的左轮手枪递给何风山,说:“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离开首长身边。身上要经常带有火柴,放在内衣口袋里防止潮湿,以备万一发生紧急情况,用它烧掉密码。”现在他们都在忙着检查机器,曾随粟裕各处侦察的侦察参谋张致秀也急得围着电台团团转。他是跟随陈毅多年的侦察员,精明能干,组建先遣队时,陈毅把他调给了粟裕。先遣队司令部里,不少是陈毅身边得力的工作人员,测绘参谋王培臣、联络参谋夏庆丰、陈毅自己的副官,1928年参军的红军干部曹鸿胜……作为先遣队的司令员,这副担子有多重,粟裕反复掂量过。

电台坏了一个重要部件,没有备用的零部件,修复困难很大。时间不允许再等,粟裕和钟期光商量后,一切他们自己做主了。

令人焦虑的静谧中,隐约飘来微弱的嗡嗡声。

粟裕深深的眼窝里闪出了亮光。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响了,草丛里的战士一个个支棱着耳朵。

粟裕看了看手表:8点20分。

先出现的是一辆黑色轿车,紧跟着4辆卡车,很快5辆车进入了伏击区。100米,80米,50米,粟裕高声喊道:“开火!”

侦察连的机枪手一个点射,为首的轿车司机顿时脑浆迸飞。失控的轿车一下子冲到高坡上,又退了回来,翻倒在地,起了火。后面的4辆卡车“嘎──”地紧急刹车,路两旁密集的枪弹把它们紧紧套在火网里。

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车轮、车身、油箱、驾驶楼,到处打得都是洞。车上没有任何精神准备的日本兵“哇哇”地叫着往下跳,动作慢的中弹跌翻在车轮下。车在起火,人在嗥叫,一片混乱中,粟裕指挥部队冲上路面。

一个伤了右臂的军官用左臂挥舞着军刀,向冲上路面的战士扑来。这把军刀像一句催命咒语,日军中流着血的、跌翻在地的,只要有一口气的,都疯狂地向战士们扑来。他们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崇尚武力,对日本军人来说,投降这种事是没有的。他们宁愿战死。军人手册上写着:“必须牢记,被俘一则有辱于皇军,二则连累父母家族。因此而永远无颜见人,要常把最后一粒子弹留给自己。”

枪声渐渐沉寂,肉搏战开始了。公路上、草地里、水沟中,到处是撕扭在一起的拼搏。新四军先遣队个个游击队员出身,他们所参加的战斗几乎全是以劣势对优势,他们赖以制胜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胆量和自己的身躯,他们最不怕、最拿手的就是肉搏战。整个战场如同一个角斗场,勇夫与武士全红了眼。开始先遣队敌工人员还用那怪里怪气的日语高喊着:

──缴枪吧,优待你!

──缴枪吧,送你回家去!

渐渐,喊声没有了,喊话的人也和他的敌人扭在一起。

粟裕刚把一个赤膊的日军撂倒,他身后一个浑身是血的日军军官猛地抽出战刀,朝他后脑劈来。危急的刹那,粟裕的警卫员举枪击毙了这个日军……

战斗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落雨了。

日军30余名全部被消灭,其中有少佐土井、大尉梅村。他们是日军野战重炮兵第5旅团的,驻守镇江,原属上海派遣军。近日旅团长内山英太郎接到命令,部队正在调防,不料出此意外。一具具尸体躺在了江南的土地上,本来他们是到武汉战场去建立功勋的,不料却出师不利身先亡,伴随他们的是5辆熊熊燃烧的汽车。

先遣队打扫战场,缴获颇盛:日本国旗、日本军旗、日本钞票、日军机枪、步枪、手枪、指挥刀、望远镜、日本钢盔、大衣、军装、雨衣、皮鞋……待粟裕率领部队撤离伏击区,转移到另一个坡地的树林里,日军的援兵到了韦岗。

这意外的袭击令日军大惑不解。自占领江南以来,他们一两个士兵可以大摇大摆地到处走动,不曾有任何危险。像这样一个车队被全歼,是不可思议的。于是他们判断江南开进了中国的大部队。于是飞机出动了,坦克出动了,还出动了17卡车的官兵。大动一场干戈,却没见到中国军队的踪影。

陈毅在宝埝镇正在听有关管文蔚部队的情况汇报,吴肃“咚咚”地跑了进来。也许跑得太急了,一脸汗水,气喘吁吁,口吃地说道:“……打、打、打起来了……”

陈毅霍地站起:“粟司令?!”

“……对……对!”

“打得怎么样?!格老子,你快快说嘛!”

“战斗结、结束,大、大胜……”

陈毅等不得吴肃说完,手上的烟卷往地下一摔:“粟司令现在的位置?”

“东圩桥。”

“备马!迎接功臣。”

东圩桥,这个无名小镇被飞扬的尘土弥漫着,方圆一二十里的百姓向它拥来。粟裕和部队被围得一层又一层,这些群众里有男女百姓、道士和尚、教书先生、算命先生、地主士绅、各路大大小小的“帮主”、“司令”……这半年多来,他们看到的是几十万中国军队的大溃退、大逃亡,面对战祸烧杀,百姓像待宰的羔羊,举目无望。韦岗一仗就像特级地震,震幅强烈地波击着各阶层的人。这种震动来得太突然、太强烈,人们被刺激得竟选择不出语言,只是紧紧地围着队伍,睁大眼睛看那些战利品。一个年轻媳妇怀里的婴儿被她下意识地紧搂着,憋得“哇哇”直叫,她没有反应,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枣红马上的粟裕看;一位乡绅大概出来得太急,手上还掂着一只茶壶。

……战士们的眼睛潮湿了。

粟裕下了马,和群众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粟司令,祝贺你们!”陈毅策马来到。

粟裕向陈毅汇报了破路、战斗的情况,说得简单、平常:“在韦岗全歼了日军30余人,炸毁5辆汽车;破路基本是成功的,只是炸药失效,全靠手工作业。”

陈毅哈哈地笑着:“我听说京镇铁路让你们搞得鬼子一辆火车出了轨,吓得派出7车鬼子掩护抢修,是不是啊?你这个粟裕啊,还险些丢了命,对不对?”

粟裕笑了:“打得很艰难。日本兵称得上真正的军人。”

陈毅点头:“好嘛,新四军在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作战!”

闻风而来东圩桥的群众越来越多,陈毅决定把战利品就地展出。陈毅和群众一起参观展品,激情浩荡,诗兴迸发,提笔挥毫:

弯弓射日到江南,终夜喧呼敌胆寒。

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心深似渊的粟裕,此时也腾起浪花,和陈毅诗一首:

新编新四军,先遣出江南,

韦岗斩土井,处女奏凯还。

很快,叶挺军长、项英副军长的贺电到。并转来了蒋介石的嘉奖令:

叶军长:

所属粟部,袭击韦岗,斩获颇多,殊堪嘉尚。仍希督饬,继续努力,达成任务。

中正

新四军江南处子之战的消息不胫而走,来参观展品的人越来越多。先遣队在群众的要求下,就地召开庆功大会。杀鹅、宰鸭、摸鱼、捞虾,百姓捧上了他们所有能拿出的东西,有的是扛着他们在国民党军队溃逃时捡的枪支来的,这些枪在地下埋藏了半年多,现在他们把它刨了出来,交在他们信得过的人手里。各界人士纷纷前来祝贺。

庆功会上,粟裕介绍了韦岗战斗详情。之后,陈毅脚踩竹凳,发表讲话:

“同志们、乡亲们,今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做啥子呢?我们在开庆功会!我们打了胜仗!这一切都在证明,日本人也是肉做的,他的子弹能打中国人,中国人的子弹也能打死东洋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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