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尤培坚
人高马大的我下岗了，下岗的我霎时没有了底气，一米八的个头站在阳光明媚的春天，却像一枝枯萎的芭蕉，样子茂盛，形貌畏缩。曾经和我同在搪瓷厂上班的女友阿娇见我一个大男人没了工作，和我吵了一架之后，就向我挥了挥手，说了拜拜。从此，我陷入了无边的寂寞和痛苦之中。
一个人在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后，往往喜欢找个冲动的方向来解脱自己，特别是一个思想脆弱的人，就像我。我偏执地认为，我没有了工作，我没有了女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些有钱的、当官的造成的。于是，我的头脑里冒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罪恶计划：绑架一个有钱人，让他家人用钱来赎人。
我的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我下岗后单位只给了我一千多块，我早就花的差不多了，我知道，我必须寻找一个叫做“money”的东西来解决我的燃眉之急，否则自己就要和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喝西北风了。当我提着绳子铁链等绑架用的工具从这个城市里只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破棚屋里出来的时候，老母亲咳嗽了一下，说：“阿强啊，快去找找工作吧，不然，你真的找不到老婆了。”母亲的话又让我想起了阿娇，我的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母亲这么老了，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的，还每天都惦记着我，我真是没用啊。
目标很快就找到了，他就是合并我单位的“鑫辉”公司的董事长陈董事长的儿子陈小辉，此人仗着老爸有钱，每天花天酒地，和不三不四的街头古惑仔混在一起。这种人，我早就看不惯了，而且他个子小，身子瘦不啦叽的，对他下我，对我这个人高马大的一线工人来说，那绝对是小菜一碟。
这天，阴雨绵绵，我在那小子经常路过的小道上，用麻袋把他给套了起来，扛到了我早就已经找好的一个靠近他家附近却很隐秘的山洞里。有钱人啊，总喜欢什么返璞归真，把别墅建在山脚下，说是空气新鲜，有益身心健康，可今天，却正好成了我绑架计划的一个落脚点。我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把那小子绑好了，就下了小山道，来到了市里的一个街道，给他家挂了电话，告诉陈董事长，他的儿子已经在我手上了，要他迅速拿5万块钱来。
我以为，陈董事长会手脚发抖，声音发颤地向我哀求，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狠心的陈董事长却高兴地说：“太好了，我马上派人送去一万块钱，剩下的四万，我再想办法。”我大声骂道：“别耍什么花招，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一起把五万块钱送来？”那陈董事长长叹一声：“还不是给我那败家子给弄的。现在我能流动的现金只有这一万了，下面的四万我分月送吧。”
“奶奶的！”我不禁骂起来，这些有钱人啊，咋把钱看得比自己儿子的命还重要呢？可是，渴望金钱的我对那一万还是充满了向往和追求的。不一会儿，我看见陈董事长的女人下来了，她提着一个小塑料包，向电话亭走了过来，我看看四周无人，就戴上猴帽，悄悄地接近她，然后说：“把钱给我！”就拉过塑料包要走。那女人眼泪汪汪地对我说：“兄弟啊，你要好好对待他啊！他的病发作的时候可厉害了，那包里有以前医生开给他的药，你要记着给他吃药啊……”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上了一辆的士，走了。
当我来到绑架陈小辉的那个山洞时，发现陈小辉正躺在地上翻滚，他挥舞着身上的铁链，发疯地叫着：“给我，给我！”然后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典型的羊角疯发作的症状。看来，“人走背运时，开水也能塞牙缝啊！”我一边骂着，一边把他母亲给他的癫痫药塞进那小子的口里。过了不久，那小子才冷静下来，他抬起胆怯的眼睛望着我：“大哥，你绑我到这里，钱到手了吗？钱到手了就放我走吧，我受不了了。”我说：“还差四万呢，你给我等着。”晚上无事，我就和那小子拉呱闲聊。我把我是如何下岗，如何和我和老母亲相依为命，我老母亲怎样每天睁着老花眼粘贴纸袋赚些小钱贴补家用的事也告诉了他。我心想，只要我有了这万块钱，我就马上把老母亲接到乡下，让他颐养天年，然后我再去投案自首。
不料那小子听了，竟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他告诉我，他自小就没了母亲，从小就缺失了母爱，虽然后妈对他也很好，但是他总是无法享受到真正的母爱，而父亲也很少管他，所以他就每天和那些古惑仔混在一起，打打杀杀，做些不大不小的坏事，其实自己也很烦，也想做些事业来啊！只可惜已经晚了……那小子说着说着，竟说说不下去了。我站了起来，安慰他道：“小兄弟，我不会杀你的，这点你放心，我只想从你的富翁父亲那拿些钱为我的老母亲养老。等五万块钱都收到了，我马上放你回家。”陈小辉呜咽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白天，当这小子癫痫发作的时候，我就塞给他药片，晚上，我和那小子一起聊天，不久，我们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绑匪人质一家亲。
转眼，第二个月陈董事长送我钱的日子又到了，我怕陈董事长故意拖延我，然后让警察来抓我，于是，我就又找了个地方叫他送钱过来。不一会儿，过来了一个漂亮的MM，只见她：一身洗白牛仔装，两片樱桃性感嘴；走起路来杨柳摆，笑起脸来花枝颤。这样的美女，这样的走进我的视野，我感到了莫名的悲哀。想想我不久即将身陷囹囵，地位更是下贱，再美再好的女子我也不敢追求了。就在我晃神之际，那美女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对我莞尔一笑：“我弟弟好吗？我爸爸叫我送钱来了，顺便叫我来看看我弟弟。”面对美女的要求，我怎好拒绝，但我提出了一个要求，美女必须蒙上眼睛才能跟我去见她的弟弟。美女笑了：“何必搞的这么神秘？”我越来越感到奇怪：这一家咋了，怎都不怎么为自己的亲人担心啊？好像每个人都显得无所谓似的。哎，这世间啊，真是无奇不有……
“当我把美女带到山洞外的时候，那美女却不进去了，她说只想在洞口看看。当她看见洞里陈小辉正看书时，不禁欣慰地笑了”。她轻轻地挽着我的手说：“你真好，你真有本事。”说完，她竟然踮起脚来，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脸。“天啦！一个被绑架的人质的姐姐，竟然却吻绑架她弟弟的绑匪。”这事，连我都感到匪夷所思了。
晚上，我梦见了我和那美女一起徜徉在山间，我还摘了一朵山花插在那美女的头上，当我梦到这儿时，我在梦中笑了出来。那小子踢了我一脚，问我：“梦见什么好事了？什么时候放我回家啊？”这小子的问题又引起了我的苦恼，我狠狠地骂了一句：“给我老实呆着！”
第二天，那美女又要求来见弟弟，我只好再次蒙上她的眼睛带她来到了这山洞外。那美女告诉我，她叫陈小惠，是跟着母亲嫁给了陈董事长，和陈小辉是同父异母，见弟弟有病，一家人都很着急，因此十分感谢我能帮他弟弟治病。我想：这事可真是奇啊！我一个绑匪竟然被人当作了医生。
随着陈小惠的经常到来，我竟然突然觉得我一日不见陈小惠，我的心就慌慌地。想到我不久就要去狱中服刑，我更是愁得睡不着觉。陈小惠对我可真是好，除了每天送好吃好喝的给弟弟外，还另外送一份给我。从她的眼里，我也分明读到了她对我的好感。
五个月过去了，我也已经收到了五万块钱，我把钱偷偷地交给了乡下的姐姐，委托他用这笔钱好好地照顾我母亲。然后，我来到了山洞，准备放了陈小辉，然后再去自首。就在我带着陈小惠来到山脚下的时候，一群古惑仔突然坐了一辆车跟了过来。他们听说了陈小辉被人送到山上的事，就一起来接陈小辉去玩。
我正准备把他们带上山时，陈小惠却使劲地拉着我的手，大声地骂着这群古惑仔：“就是你们这些混蛋，把我的弟弟引入歧途，让他抽白粉，还骗光了我家的钱。强哥，你千万不要带他们上山！”
“强哥？好棒的名字啊！”带头的一个混混掏出一把尖刀，对准我的脖子，说：“阿辉在哪里？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放你的血！”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有种你就放啊！”那小子一使劲，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疼痛划过我的脖子，“血！”小惠尖叫起来。我用手一摸，真的是血啊！霎那间，一股怒火从我的心头升起，我一把抓起那小子，使劲地抛了出来。那小子“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我用喷火的眼睛叫到：“谁还来！”那群古惑仔是明显的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他们看了看，扶起那被我摔断手臂的家伙，灰溜溜地走了。
这时，陈小慧的父亲也来了，我们一起上了山，放了陈小辉，陈小慧的父亲陈董事长拉着我的手，使劲地感谢着：“谢谢你，谢谢你拯救了我的孩子，我听小惠说，在你的强制戒毒下，小辉的毒瘾已经彻底地戒了！”这时，突然警车四起，陈小慧的母亲带着一对警察来了。从车上下来后，小惠的母亲指着我大声叫着：“就是他，就是这个绑匪绑架了我的儿子！”这时，陈董事长上前使劲地拉了老婆一下：“你说什么呢？这是我花五万块钱请这个保安来为小辉进行强制戒毒的！”陈小慧的母亲指着一个警察背后的一个保安说：“我们所请的保安因为有事耽搁了，今天才到这的！”
我全明白了：那小子犯的原来不是癫痫而是毒瘾啊，原来，陈董事长为了让儿子戒毒，特意隐瞒着儿子请了一个保安给儿子进行强制戒毒，没想到那保安迟到，而他的儿子却恰恰被我绑架了，怪不得他们的家人都不慌张啊。
我转过脸来，笑着看了看小惠，伸出双手，向警察走去。就在一个警察要掏出手铐铐我的时候，小惠突然冲了过来，大声叫道：“误会误会，阿强是我请来为弟弟戒毒的啊！”警察看了看陈董事长，又看了看我，生气地问道：“怎么回事？”这时，小辉走了过来，说：“警察先生，是误会，强哥对我很好，不是绑架。”
这时，陈董事长走了过来，说：“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先生，我等下马上到警察局向你们交待清楚。”警察走了，我把绑架小辉的真实意图告诉了陈董事长，陈董事长听了后，转过身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惠，板起脸对我说道：“你犯了一个大错，我要罚你！”我和小惠面面相蹙，不知所措。
“我要罚你，罚你必须好好对待小惠！”陈董事长说了，拉起儿子和妻子，向前方走去。
太阳又出来了，我和小惠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本文首发《百姓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