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
我们不能图得一时安逸,而失去了进取的本领。只有不断地自讨苦吃,才能不断地取得进步,才有可能不断地超越自我。
苏轼读《庄子》,叹曰:“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我也时常回想自己的经历,反躬自省。二十多年,长也不长,大器晚成的人比比皆是;短也不短,少年英杰十三拜相、十七挂帅的也不乏其人。自己身世坎坷,时世又多变异,心戚戚然,颇为感慨,只是我思钝辞拙,难以说得明白。但时常看到或想起一些人一些事,也总有一种“得吾心”的感觉。
有一些人生来是让人仰望的。有宋一代,武风不振,文统亦不昌,在这样的背景下,却出了一些有才能又有节气的人,就说说宋人吧。范仲淹《岳阳楼记》一篇留名文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句传诵千古。我好读闲书,知“老范小子,胸中自有数万甲兵”,带兵戍边,西夏人畏之,数年不敢犯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了。死之日,四方闻者,皆为叹息,谥文正,帝新书其碑曰“褒贤之碑”。文章、道德、功业流芳百世。欧阳修便写不了“塞下秋来”的句子,即便赴边也只能吟几句闲诗。这样的人似乎就是生来让人仰望的,但名重天下,行事功业不显。过去的岁月总是被涂上一层金黄色,而人们也往往因其成就而忽略奋斗的艰辛。
范仲淹,其先邠州人也,后徙家江南,遂为苏州吴县人。仲淹二岁而孤,母更适长山朱氏,从其姓,名说。少有志操,既长,知其世家,乃感泣辞母,去之应天府,依戚同文学。昼夜不息,冬月惫甚,以水沃面;食不给,至以糜粥继之,人不能堪,仲淹不苦也。举进士第,为广德军司理参军,迎其母归养。改集庆军节度推官,始还姓,更其名。
仲淹内刚外和,性至孝,以母在时方贫,其后虽贵,非宾客不重肉。妻子衣食,仅能自充。而好施予,置义庄里中,以赡族人。泛爱乐善,士多出其门下,虽里巷之人,皆能道其名字。为政尚忠厚,所至有恩,邠、庆二州之民与属羌,皆画像立生祠事之。
我便出生和长成于邠、庆二州的地界,算是庆州后民吧。经常想起先生。他年幼的时候便成为孤儿,并不妄自菲薄,能够奋发图强;长大后学有成,事有功,但并不骄纵,能尽自己的力量贡献于国家,尽自己的财力扶持乡里。这样的人物,如果能在有生之年与之交游,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常常对欧阳修不以为然。然而欧阳公四岁便成为孤儿,家境窘迫中以荻画地学书。后来文动天下,难道是一朝一夕容易的事情吗?《宋史》载,“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每每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想到他的飘洒俊逸,文采风流,就不能不暗自感叹。
香出苦寒,锋自磨砺,厚积薄发,举重若轻,此其一。
苏轼二十岁弱冠之年来到京师,一日之间便声名赫然,动于四方。继而,似乎是顺理成章的,登上第,擢词科,入掌书命,出典方州。在那样的时候,志意飞扬,似乎就可以指掌取公卿,朝夕澄天下,天下士子无不翘首以望。后来祸患接踵而至,不断遭到贬谪,甚至下了乌台狱,连我们这些后人也情不能堪,但是苏公自己却颇为旷达。有人说,如果苏轼能够稍稍掩藏自己,不那么坦白心迹,锋芒毕露,即便不能在当朝得到重用,也至少不会有这样的祸患。然而,假使苏轼按照这样的论调改变的他的行为,还是苏轼吗?大概上天对一个人,放纵他的志向,骄适他的情怀,迷惑他的心性,以审查他的志意,将祸患继次降临在他身上,压迫他的节操,从而申明他胸中大义,进而成就这个人吧。
纵之骄之,惑之察之,祸之迫之,申之成之,此其二。
辛弃疾字幼安,齐地历城人。他出生的时候,中原被金占领已经十多年了,宋朝社稷南迁。弃疾是个忠勇的人,二十岁上便聚集队伍归附耿京的义军,而后又率领几十轻骑冲入敌营擒获判贼押赴南朝,是真豪杰。他到南方的宋朝廷之后,屡屡因为谗言遭到贬谪,其中竟然有二十多年放废家居,像他词中所说的,“万字平戎策,不抵东家种树书”。但是一旦得到起用,他必然要修备军马,重整武库,希望能够早日克复故土。后来即便年事已高,也并不懈怠,可以说是死而后已。
当初,辛弃疾年轻的时候,师从蔡伯坚,与党怀英是同学,并称“辛党”。《宋史》载,“始筮仕,决以蓍,怀英遇‘坎’,因留事金,弃疾得‘离’,遂决意南归。”说他以蓍决定大事,因为得“离”才南归,我是不相信的。
多谋有断,忠勇奋发,付身与国,终生不废,此其三。
我曾为连队宣传栏写过一篇《我们要自讨苦吃》的短文,聊录末段:
《论语》上说,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为乐: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同样是告诫我们不能图得一时安逸,而失去了进取的本领。只有不断地自讨苦吃,才能不断地取得进步,才有可能不断地超越自我。虽则,进取就可能会有失败,有不足,远不如现状完善而稳妥,但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而再完美的苍蝇也不过是苍蝇!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有进无退,此其四。以之作结。
作者简介
高明,甘肃正宁人,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2003级本科生,同时攻读国际关系学院双学位,西部开发助学工程的受助学生。多次被评为北京大学“三好学生”。2005年12月,毅然应征入伍,被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炮兵云南某部服役,并成为全旅唯一的义务兵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