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概容颜真的是天性冷漠，所以即使第三天林筠尧她的丈夫还是没有出现，她竟然也没觉得意外。
告别了外面的陈敏之，她一个人带着外面夜晚的凉意进了他们的房门，精神萎靡的将外衣脱下扔在一边，习惯性的翻了翻今天的报纸，没什么爆炸的消息，就随意的扔到了一边。
随后才走过客厅，迈进厨房，她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随便是什么都好，只要能有一些果腹感，让她现在空了一个晚上，抽筋一样一直在疼的胃有些许的好转。
想到因为徐瑛露，晚上一直在跟人不断的软磨硬泡，总算让事情告一段落，但是她也整整熬了一个晚上，疲惫的感觉更浓，以至于她只想快点找点什么来让自己不要这么颓废。
但是所有的格子都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想到再出去找食物，她又宁愿就这么疼着，饿着。
忍不住仰天长叹，容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一天的疲惫在这一瞬间爆发，啪的一声关掉了橱柜，她双手环胸，站在那里，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她有想过婚姻会以怎样冷寂的方式开场，却从没想过，是如今天这般悲剧。
然后徐瑛露的电话打了进来。
“徐瑛露，麻烦你现在不要对我说什么废话，我刚把你昨天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完，当事人说，当时是你先开口骂人说脏话，他正准备去律政司投诉你，你知道我是怎么低声下气的求人家吗？为了你我就差叫人家祖宗了。！”容颜肆无忌惮的跟好友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也只有与面对着知己好友，她才能这样毫不顾忌。
“停停停…”忽略了容颜的咆哮，电话里的徐瑛露仍旧淡定自若，好像这种事情已经非常平常，平常到她不得不淡定，“如果你遇到一个当事人，谈着案子的时候，嘴上动着，手上也不闲着，用他的话说，还十分情不得已，不甘不愿的，把手塞进你的裙子里，你会不会骂脏话？”
容颜滞了片刻，手上已经从容自若的倒着水，口气越发的一本正经起来，“但是你要记得你是律师，你完全可以到法官面前控诉他对你性骚扰，但是却不能骂脏话，如果骂脏话可以解决问题，那么这个世界还要法律做什么？”
“容颜啊容颜，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是根木头随时随地都保持冷静头脑吗？我是人，我会冲动。”
“但是在工作的时候，你要记得，你首先律师，然后之后你才是人！”容颜感到胃里再次搅了起来，她喝了口水，是凉的，凉的透到了心里，她更烦躁起来，没心思再跟她贫，就只说， “如果只是这件事，那么你请客吃顿饭我当你谢过我了，我一个晚上没睡了，你再不挂电话我要挂了，就这样。”
“等一等，怎么会没事，中心街，你那个极品当事人，周晓晓，弄出事情来了，要不要来一趟？”
“不去。”
“哎，别忙着拒绝，这个案子你绝对有兴趣，我跟你说，周晓晓要告林筠尧，林筠尧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昨天刚结婚，政商联姻轰动全城的那个林氏二世祖，你快来，要是这个案子成了，要造成多大轰动啊， 结婚第二天就被女星控告，绝对称得上头版头条，赢了的话，你容大状的名声大造，输了你也绝对能引起讨论，双赢的案子啊。”
这个名字划过耳畔的时候，容颜微微愣了愣。
“喂，容颜，你不是惊喜的傻掉了吧。”徐瑛露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惊喜，是啊，太惊喜了。
徐瑛露你这个傻妞，要是知道老娘就是那个结婚第二天就成了弃妇的女人，你也会非常惊喜的。
容颜虽然知道林筠尧讨厌她，却没想到他能讨厌到这份上。
本以为就算一辈子不见面，维持着这婚姻，只要相安无事，安度一生，她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放下电话后，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捂了捂自己绞痛的胃，脑袋里几乎成了浆糊。
这该死的胃，疼的真不是时候。
“容颜，你怎么就这么狠毒，她可是你妹妹！”
“你给我滚，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
脑海中闪现过曾经被她刻意遗忘在内心最角落里的话语，她愤恨的抓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十分讨厌此刻病怏怏的自己。
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拿起了包向外走去，边走边给徐瑛露打了个电话。
“那个案子我接了，让周晓晓给我等着，我现在去见林筠尧。”
2
其实在见他之前，容颜也并不知道，自己再次亲眼见到他会怎么样，所以在进门前，她总是觉得恍惚的，被太阳一晒，就越发的严重了。
再次见到他，他还是长的那么漂亮，其实对他的相貌并不陌生，但是在电视报纸上看见，跟这样近距离的见面，感觉毕竟不同。
但是她却是比她想象中要放松的多。
是因为真的隔了太久的时间，还是因为…她真的如他们说的那么冷漠自私，眼里除了钱再没有别的。
她之前的顾虑完全是多余，也根本就不需要梳理什么感情，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公事公办的对话，脱口而出。
“林先生，作为周晓晓小姐的律师，我为我的当事人，控告先生对我当事人采取了强制胁迫的方法，希望达到违背被害人意志发生性行为的行为，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所指的强奸未遂！希望林先生能配合我的工作。”
竟然流利的不可思议。
后来容颜才忽然明白，大概，是忽然发现他眼里的陌生，她才猛然察觉到，其实事情真的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以至于，他们根本不需要再刻意的躲避。
她忽然发现，他竟然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感觉是高兴，还是心酸。
其实她终究在他心目中，只是一个多余的影子而已，本来还以为，他十足的讨厌她，现在却忽然明白，连讨厌都不必，只是一个毫不在乎的人而已。
到底被厌恶或者被遗忘，哪一种更伤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林筠尧，终于还是扬起头笑了起来。
她是个不爱认输的人，既然他已经忘记了，那么她也不能还在在意？。
走出他的房间后，她抬起头，展览的天空，偶然有鸽子飞过，发出咕咕的声音，悦耳的让人想哭。
3
那么一整天，一刻也没闲着，从林筠尧那里出来，她临时去帮师哥上庭。
容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庭上熬下来的，两个小时后，她走下法庭，民事经济纠纷的案子一向不是她的强项，但是这个案子十分好打，她的当事人是个肥头大耳的四十岁男人，眯着眼睛，笑起来有点世俗，出去发达了，回来却还是不放过家里的祖宅，所以定要跟贫穷的妹妹打官司，要求弟弟归还原本该属于他的祖宅。
这种案子在事务所非常多见。
这次就是师哥来也必定会赢，只不过这次案子引起了媒体的注意，师哥不想破坏形象被人骂，所以推脱自己要去躺香港，将案子给了容颜边向外走着，边非常殷勤的恭维着，说“容律师不愧是有名的律师，这个案子交给容律师就是对了，其实以前说是你那个师哥来我看也不一定包赢的，我当时就看重容律师，第一眼看，容律师就有那种气场在…”
对于这种贬低他人恭维她的方式，容颜并不怎么感冒，她仍旧目不斜视的向外走着，穿过长长的走廊，说，“陈先生的夸奖我受不起，这个案子放师哥手上可能比我要快的多，我经验其实还不足。”
然后对他静静的淡笑，结束掉对话，她再不看人一眼，直接越过他，顺着走廊走出去。
听见他在背后咒骂着，“挺什么冷脸跟我面前装，早听说你丫傲到了天上去了，老子有的是钱…”
声音渐渐消失，她淡淡的摇摇头，看了看时间，三十六个小时没有闭一下眼了。
然而刚出了走廊，就看见刚刚法庭上哭的惊天动地的一家四口，正堵在外面。
看见容颜一出来，几个人一下涌了上来，“容律师…”
三十几岁的女人泪流满面，扑在容颜面前，“求求容律师饶了我们一家好吗，我儿子还在上学，女儿才五岁，我丈夫工作不好，家里什么都没有，他那么有钱，还来跟我们抢房子，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要是没有那个房子，今天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话音刚落，两个孩子也哭哭啼啼的扑了上来。
容颜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想要直接越过人离开，却还是被那女人一把拉住。
“做人是要有良心的，你要是有点良心，就不要帮那个混蛋…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看着我们一家这样，还来落井下石！”
容颜被扯的衣服发皱，回过头，看着那个撕心裂肺的女人，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这位女士，首先，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法官，律师的责任，是在接受了当事人的委托后，代替我的当事人，向法官阐明事实，所以到底法律是倾向你还是倾向我的当事人，并不是我说的算，不要说求我放过你这句话。”
那个人愣愣的看着容颜，容颜只是一口气说完，“第二，根据律师行业行为规范，我在接受委托期间，必须只为我的当事人服务，所以如果我违背了这个原则，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律师，所以这跟我的良心无关。”
“还有，善意的劝告一下这位女士，在法律上，那栋房子本来就不属于你，想要家人生活安定，不会露宿街头，就请两位努力工作，不要再在这些小聪明上浪费时间，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白来的午餐，请这位女士放开我，否则我有权向法官控诉这位女士企图对我造成人身伤害。”
她听了，忙骇然的放开了容颜，退后了几步，却仍旧哭着控诉，“没救了，没救了，老天爷太不长眼了。”
容颜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看起来脏兮兮的，瞪着大眼睛，看着她，愤恨的表情，跟他们的母亲无异。
她摇摇头，向外走去。
徐瑛露正看到她出来，抱着满手的资料，看着容颜摇头，“又得罪人了是不是。”
容颜无奈摊手，“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也没必要说的那么绝。”
容颜当没听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只知道作为一个律师，最大的职业道德，就是要知道她的当事人是谁。”
徐瑛露在后面跟上，“我只知道你这个人看着聪明，其实傻透了，师哥就是看你反正不在乎，这些破事情全都交给你，其实一个小时解决的问题，但是人家不想蹚浑水而已。”
容颜说，“行了，你还不是一样，知道周晓晓难伺候，也推给我。”
徐瑛露一听，马上软了下来，嬉皮笑脸的说，“我这不是看在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可是很大方的让给你了。怎么样，那个林筠尧很帅吧，要不怎么那么多人为他要死要活的。”
容颜缱绻的目光望着前方，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嗯，很帅。”她要说实话，确实很帅。
容颜有些累了，懒得再跟她纠缠，拜拜手分开了。
4
容颜回到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胃部的不适，先跑进厕所，大吐特吐了一番。
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才终于停下来，镜子里，她脸色苍白如纸，擦了擦嘴巴，她微微叹了声，该死的胃，不知道要跟她折腾到什么时候。
出去的时候，她再次想起了今天庭上的两个孩子，想了一下，她拿出电话来。
“陈师兄，你上次聚会的时候说过你在什么福利机构做过义工对不对，你们那个福利机构是不是针对贫困家庭的？嗯，我这里有一个四口的贫困家庭，暂时没有住处，你们也许会提供临时住处和后期的帮助对不对？啊，那谢谢师兄了…我给师兄联系方式，麻烦你了。”
放下电话，似乎是解决了一件事一样，她松了口气，回来的路上买了点可以吃的东西，简单的做一点，然后坐在沙发上吃起来。
顺手打开电视，巧的是，自己的面孔竟然出现在屏幕里。
原来刚刚有电视台正在录制吗？
她却是没有注意到。
但是此刻看着自己的脸，才发现，原来她当时表情那么臭？说话的口气也着实让人厌恶，连带着眉眼中因为胃痛显出的不耐烦，都那么清晰可见。
她的脸那么臭吗？
抬脚来到浴室，镶着青黄的琉璃边的大镜子里，映着她的面容，她自觉不知道有多久没认真的看过自己的脸了，这么一看…
果然是很臭。
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不带一点表情，眼神如同干枯了的泉眼。
刚刚，她就是用这幅面孔去见林筠尧的吗？
她从外面还没整理好的包里翻出了自己的化妆品，在脸上略略的涂了涂，现代科技的产物最厉害的应该就是化妆品了，它完全就是女人的第一宝物，不管脸色多差，稍稍铺垫一下，就能将整个脸颊修饰的很好。
看着自己双颊恢复了红润，眼睛也显得不会那么无神了，她才满意的挑了挑眉，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此刻再看自己，更觉得，法庭下，那双孩童的目光，让容颜觉得那么熟悉和动容。
她现在才忽然明白过来，呵，难怪那么熟悉，跟小时候的她简直是一模一样呵。
那时候还住在西门山外的小村庄里。
母亲倾尽全力，将她送去了外面的学费昂贵的贵族学校，尽管每天步行去上学，需要三个小时，尽管她不止一次的对母亲说，学校里的孩子欺负她。
那次，在她哽咽着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坐在外面，顶着午后的太阳，拼命的搓洗衣服，那是他们当时生活的所有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