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锦年听到走廊那边传来女人的呼喝,想要走出去向霍婉怡解释,却在打开门的时候,一头撞进一堵人墙,嘴里惯性地喊了一声“纪庭?”
抬起头,却看到……霍臣商阴沉的脸孔。
“这场戏把前夫都请来了?”
他语气轻佻,莫锦年一个颤栗,看着自己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胸口,就觉得恶心,她要推开,却被他用力一下子拽住刚拔了点滴的胳膊,浑身痛得一下子无法动弹,“如今,剧组的化妆技巧真高明。”他扣起她的下颚……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怎么装可怜也没有用,孩子不会让给你!”
男人骤冷的眼神直视入莫锦年红肿的双眸……
她的心纠结着,绞痛着。
难过也好……
伤痛也罢……
就算到了痛心疾首的地步,最后却在一瞬间里统统化为了不能触碰的愤怒……
莫锦年此刻如此虚弱,身子上根本没什么力道,但是骨子里的母性让她拼了命的抵抗……
“你以为你是谁?孩子就算是你亲生的,又怎样?你别忘了,我是他亲生母亲的身份,也没人可以取代,你别以为我需要你的施舍才能得到我的孩子,你……不配我哀求!”
这样的眼神,凶猛的像头被激怒的母狮。
然后她瘦得让人惨不忍睹……
霍臣商视线缓缓落到她的双手上,红红紫紫的一个个针孔,甚至手上上的还渗出鲜红的血来。
莫锦年只觉得一阵眩晕,身子往后仰倒,被一只手臂牢牢的捞住,往怀里一箍,却激起她歇斯底里的捶打……
“别碰我,脏东西!不要,拿开你的手,不要!”
莫锦年是疯了,而且疯得很厉害,他的掌心,曾经让她眷恋,让她安心的存在,现在一触碰到她,就让她无比的恶心。
脑海里是乔歆凌打开门,他穿着衬衫敞着胸襟的画面。
该死的,有人可以把那肮脏的一幕幕从她的脑海中全部擦去……
霍臣商根本不在乎莫锦年怎么挣扎,他只是更紧的固住她娇弱的身子,扣着她的下颚让她看着他:“你真的晕倒入院?”
那双无情的深壑的眼闪着关切的光影。
莫锦年傻傻地看着,突然,笑了,“霍臣商,摆出这副眼神,你是等着我被你的假好心感动么?”
显然,她是在讽刺他,那笑,是冷笑,恨入血骨的怒笑。
霍臣商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让他无法抵御的东西,她这样的反应,这样的眼神,是这么的熟悉……
对啊。
曾经她毅然决然离开简纪庭的时候,他就教导她要坚强的活得比那个男人更好,她不可以软弱,也不需要软弱,没有他,她也一样可以活得更好。
那么快……
分开的这段时间还不足一个月,她就可以用这样仇视冷笑的眼神看他,“我……让你很恨吧?”
菲薄的唇突然划开,衬着他那副让人无法解读的表情问她。
他刻意加重那个“很”字,仿佛在期待着她恨他,越恨越好……
莫锦年曾经以为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但是此时此刻,他将她推入深崖,伤到体无完肤,她却将他看透,原来她很了解他,是这么,这么的了解……
“不,我一点都不恨你。”
她在笑,清浅的笑一点点深刻地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散开,一种让人说不出,却刺痛着心的美……
一点都不恨他?
那根本就不是女人说原谅男人,不恨男人的表情,她是……
“意外么?原来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那么轻,那么浅,就像你一样,可以为了她,发狠地把我推入深渊,不过我的痛,也只是因为有人要和我抢夺孩子……”
霍臣商失神地凝视着莫锦年,此刻的她,冷得可怕,她对他的绝情,全部写在脸上。
他以为他把自己隐藏的很好,永远都不会让她了解。
但是几时开始,他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言行都逃不过她的解读……
为什么听到她说每一句话,都会加剧他的心口上的疼痛?
压抑的,烦闷的,像被套进了无法呼吸的塑料里,只能徒手等待着窒息的降临……
“没用的,你的心在痛,我知道。”
霍臣商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但是他的声音却像悲伤的雄狮暗怒嘶吼。
他的手抓着她的腰很痛,很大力,好像再多用一点力气就能将她折断,奇怪的,莫锦年却不觉得痛。
因为她看到了他在痛。
“我还以为我不曾在你的心上留下痕迹,看来你会我痛得比我更厉害,真好……”
如果莫锦年在笑,那么她的心一定在流泪,不……
是流血……
她才明白对这个男人,她不是喜欢过一点点,而是爱到了铭心刻骨……
但是她告诉自己……
莫锦年,你不能倒下,你不能就这样输了!
爱错了,抹掉就好!
够恨,够绝,痛,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罢了……
“瞧,你这个样子,真难看啊。”莫锦年病怏怏的手,能看到青筋和血丝的手挑衅地抚上霍臣商的脸颊……
让他痛了,她的痛,才值得!
“唔唔……唔唔……”
他的触碰让她厌恶到了极致,和他紧贴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被千万条恶心的虫侵蚀着……
这样下去,她会腐烂的,会和他一样变得那么恶臭不堪!
突然,空气中发出一声男人的闷哼,紧接着是一声令人发指的掌掴声……
“畜了生!霍臣商,你永远都别想得到我的原谅!”
莫锦年捂着,紧紧攥着就在几秒前已经被他撕开的领口,刚才发生的每一秒钟都是噩梦的蔓延,不管是四年前,还是现在……
原来,他都是她的噩梦,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对他的痛恨,彻底没有回头的可能……
眼泪纵然落下来,那也不是因为她软弱,而是她的恨……
霍臣商好像忽然就明白什么叫做被判了“极刑”的滋味,他刚才做了什么?一个从没让自己失控的人,竟然对一个虚弱的女人做出那样粗了暴的言行。
“有一天,如果你看到我活得很痛苦,绝对,绝对不要对我怜悯……”
霍臣商手背擦拭掉被她咬破的唇角而溢出来的血,他走了过来,对视上的眼神狠狠让莫锦年的心口揪了起来,而他染着血的唇角跃上凄冷一笑:“就像刚才那样,冷笑的走开就好……”
霍臣商擦过莫锦年的身边走了出去。
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好像从他身上弥留下来的血腥味都是假的,不曾发生过的……
简纪庭听到病房这边有奇怪的喊叫声立刻跑过来的时候,打开的病房门看过去,病榻上的人不见了。
整个房间里萦绕着一股奇怪的咸湿味,还有……血的味道?
“锦年……锦?”
他喊着,才感觉的腿踢到了什么东西,下一眼,他看到穿着病服的莫锦年蜷缩在门边的墙角,她抱着膝头……在哭?
“锦年,怎么回事?谁来过了,告诉我!”
简纪庭握住莫锦年的双肩,身子的抖动间,让他看到了她的领口被撕开,那是野蛮粗暴的动作才会导致的……
“混蛋,是霍臣商那个混蛋东西!”
简纪庭激动地站起身就要追出去,身后却突然被一双手抱住,莫锦年死死地抱住他……
“不要,不要去!”
莫锦年哭得泪眼模糊,她不想要他出事。
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但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保护她的人了。
但是简纪庭无法压抑下心口的愤怒,那个男人答应过他要好好保护,好好疼惜锦年的,他不可以出尔反尔,他怎么敢!
简纪庭一再激动,“放开我,锦年!”
此刻的莫锦年哪里有气力拦住他,当她的双臂脱开他的身子时,他健步如飞的冲了出去,却撞上了迎面站在那里的莫韩瑶……
“呃嗯!”
莫韩瑶不敢相信,简纪庭愤怒起来竟然连就站在他跟前的自己都看不到……
一个失神,原本并不是那么重的撞击力却成了致命的……
她倒了下去,“莫韩瑶!”
莫锦年只管扑过去,庆幸霍婉怡就跟在身后,她先扶住了莫韩瑶,她人没有坐在地上,但是莫大的刺激让她突然表情狰狞,半弯着身子,痛苦的捂着小腹……
“救救孩子……”
说着,只看到鲜红的血一点点渗透她雪白的长裤……
莫锦年,简纪庭,霍婉怡三个人坐在急救室外,莫锦年人心惶惶,简纪庭心急如焚,霍婉怡则失魂落魄……
莫韩瑶竟然怀孕了,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那个孩子是……谁的?
霍婉怡看着坐不下去,在上面走来走去的简纪庭,脑海里是刚才他对她说的那席话……
“妈,韩瑶怀孕了,已经三个月多了,我原本打算今天告诉你的……”
这孩子还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么?
“不能有事,绝不能有事。”
简纪庭低低呢喃,刚才他撞倒莫韩瑶的那一幕简直就是惊悚的恐怖片,他从没想过要伤害她,从没有……
莫锦年看着简纪庭如此不安的样子,心里很愧疚。
不管那个孩子是谁的,如果让莫韩瑶就这样流产了,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孩子不能有事……”
莫锦年的声音打住了简纪庭机械式的脚步。
他走过来,眼神和表情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想要安慰,心里却又惦念着急救室里的莫韩瑶,他想起莫韩瑶捂着肚子仇视他的眼神,就心生愧疚。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是我,如果她和孩子有事,那都是因为我。”
简纪庭拍了下莫锦年的肩膀。
那画面看过去,霍婉怡看得出简纪庭对莫锦年还有感情,只是,那个丫头明明知道纪庭不可能怀有孩子,为什么要装糊涂?
说什么那个孩子不能出事?
难道她是存心报复,眼看着纪庭傻傻的被戴上绿帽子也不告诉他,莫韩瑶背着他出了轨了?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霍婉怡突然冷着脸走了过来……
安静的走廊里,掌掴的声响无比的刺耳,“妈,你做什么?”
简纪庭立刻护住被母亲甩了一个巴掌的莫锦年,她站在他的身后,整个人都是凝滞的,眼神似恨不解的看着愤不可言的霍婉怡,“你这个坏女人!”
“妈,你发什么疯,是我伤了莫韩瑶,要是孩子有事,那都是我的错!”
“你也是个疯子,里面那一个也是个坏女人,我不要孙子,那个孩子……死了才好!”
莫韩瑶怎么也无法料想到,当她被推出急救室的时候,竟然听到身为她婆婆的人,在诅咒她的孙子,死掉才好。
“简先生,简太太和孩子都暂时无事,但是为了稳定住胎儿的状况,简太太需要住院一周。”
医生拿下口罩说,莫韩瑶躺着闭着眼,没有让人看出她是清醒的状态。
简纪庭不停的感谢,跟着莫韩瑶被送入病房。
听到莫韩瑶无事,莫锦年就松了一口气,霍婉怡却恨透了她那个放下心来的表情,“莫锦年,你满足了,因为我,让纪庭戴了一个绿帽子,所以你要他永远都摆脱不了被女人背叛的阴影,是不是?”
霍婉怡呵斥她,莫锦年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
可是她不明白,冷冷一笑,“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孙子,当初是你逼我背叛纪庭的,为什么这一次,你要对莫韩瑶那么苛刻?难道她有了孩子,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你一直都想要纪庭靠着孙子继承京华百货的,不是么?”
“歹毒的女人,你不知道你那该死的丈夫正在收购我们京华百货么?”
霍婉怡那摸样简直要吃了莫锦年,她根本不知道那种事,“怎么会?我不知道……”
“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的,都是因为纪庭被迫公开了和你隐婚的事,一次次闹出丑了闻,诱发董事们大量抛股,而买入的人正是霍臣商!”
莫锦年完全傻住了,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简纪庭什么也没有和她说?
那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霍臣商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
“所以你这个坏女人的目的达到了,我们霍家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所以伤害你的人都有报应了,你开心吧!以前我太执着,现在我才明白,荣华富贵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纪庭开开心心的过他的人生就好,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他,让他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他是个付出了感情就会百分百投入的傻男人,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舍得眼真正的看着他再被背叛!你都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的,莫韩瑶的孩子不是他的,永远都不可能是他的!”
霍婉怡哭得泣不成声,揪住莫锦年的衣襟,一点点的蹲下半身子……
“你什么都知道的,莫韩瑶的孩子不是他的,永远都不可能是他的!”
简纪庭站在转角后,听到了最后的那一句……
他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对莫锦年说出那句话,而更令他诧异的是,锦年竟然就这么傻傻地承受着母亲的斥责,好像早就知道,又或者她认同那句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简纪庭在安抚了霍婉怡,把她先送回家后,去了莫锦年的病房。
他向她道歉,那个巴掌也好,母亲的无理取闹也好,“对不起,结婚前,还是离婚后,我都一样保护不了你,真的对不起。”
“傻了,伯母可能是吓傻了,才胡言乱语,你不要多想就好,现在韩瑶怎么样?还没醒么?你应该去陪她的,她一定希望一醒来就看到你在身边……”
莫锦年从榻边站了起来,坐在她旁边的简纪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母亲要对你说孩子不可能是我的话么?”
他的表情很深沉,很冷静,莫锦年的眼眶不自觉地酸涩……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就是对莫韩瑶的残忍,虽然她以前做了那么多坏事,让我不得不离开你,但是我不想伤害她,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不要对我说这些,我承受得起……”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很在意锦年背叛他的那个秘密,因为,他的心很赌定,锦年绝不是那种会背叛他的女人。
莫锦年睨着简纪庭的眼睛。
其实那个谎话,她说了那么多年,也已经累了……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做过一次体检,体检的结果你母亲拿给我看,上面写着你不能生育……”
简纪庭顿然深眸一怔,他诧然地看着表情淡然的莫锦年,眼睛瞬间红了,而她伸手扶上他的脸颊,像是一种疼惜的安慰,继续在说,“你自尊心那么高,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所以你母亲说,给我安排一个晚上,只要我怀上孩子,就能嫁给你……”
简纪庭猝然站了起来,深深地拥住莫锦年,紧靠在她肩膀上的俊美脸孔扭曲到填满痛苦,揪心地喊着:“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莫韩瑶睁着眼睛,天花板白花花的一片,正如她的脑海也是白茫茫的让人迷惑……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做傻事,如果你怀孕的事让霍婉怡知道了,不管你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她的反应一定会比我更激烈。”
莫锦年和霍婉怡的话交替着回荡在莫韩瑶的脑海里,一遍遍的,无法停止,简直把她逼上了穷途末路……
“啊恩……”
她大叫着,双手胡乱地挥倒了挂着点滴的架子,声音巨大而引起护士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