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洞内,一股热腾腾的水蒸气扑面而来,叶蕴仪仔细一看,这只是个通道,拐个弯,另有一处不大的山洞,洞壁上有一眼冒着热气的温泉,泉眼下用石头砌了个不过五尺见方的一个小汤池。虽然小,但洞内毛巾、毯子,就连躺椅却都一应俱全,可见潘烨霖当初还是设想周到。
潘启文早已不耐这里的热气,他脱掉了军装外套,又完全解开了衬衣扣子,精壮的胸膛在雾气中开始泛红。叶蕴仪心头一跳,迅即转开了头,潘启文却一把甩掉了衬衣,光着上身,从背后搂上她,将头搁在她的肩上,轻笑道:“这里虽然不大,可好在私密性好,我猜你定会喜欢。”
说着,便动手解她的衣扣,叶蕴仪忙一扭身,面上微微发热,轻声道:“我自己来!”
潘启文也不勉强,他放开她,轻轻笑道:“好,我先下去等你!”
当叶蕴仪围了一条大毛巾,缓缓下到池中时,却见潘启文坐在水中,仰着头闭了眼,脸上已被熏蒸得通红,额头和鼻尖已是渗出汗来。
叶蕴仪踩着水,走到他身边坐下,潘启文闭了眼伸手一揽,将她扯进自己怀中,叶蕴仪放松地伸长了双脚,满足地叹了口气。
潘启文蓦然睁开眼来,一只手捋上了她额前的发,他的声音在水汽中飘浮着一丝的不确定:“蕴仪,为什么叹气?”
叶蕴仪的手抚上他脸上那淡淡的红印,轻声道:“启文,刚才我看到你带兵,我第一次那么庆幸,当初你没有带我走!也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当初,你那么义无反顾地要带我走,你舍下的是什么!”
潘启文轻轻一震,他低低一笑,突然双手一拉,竟已将她裹在身上的大毛巾扔了开去,在她的惊呼中,他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哑声邪笑道:“妞儿,那你就该好好报答我!”
腾腾的热气中,混合着暧昧的水声和喘息声,最后,潘启文将叶蕴仪抱到躺椅上,他将她的腿架在自己肩上,顶在她的最深处,热热地喷射出来,当她习惯性地向上挺去迎接他的雨露,而他也习惯性地摸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下时,他浑身蓦然一僵,他猛地扔开枕头,一下子趴在了她的身上,像是要寻找救赎般急急地摸索到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当一切归于平静,两人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缓缓步出山洞,上了马,悠悠然然地向营地踱去时,叶蕴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启文,酒会那天,我与宗尧见过面。”
当她忐忑不安地看向他时,却听他只是淡淡地、不带喜怒地“嗯”了一声。
听不出他的喜怒,叶蕴仪越发不安起来,一颗心随着悠悠的马步上下起落,她转过头面向前方,轻轻地向后偎去:“启文,我私下与宗尧见面,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是,在当初的真相大白前,你暂且放过丁长和,不要与方家正面冲突,可好?”
潘启文眼神一黯,一声淡而随意的:“好!”字,在叶蕴仪头顶响起,就象是他们在说的不过是一起吃饭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叶蕴仪蓦然回头,眼神惊疑不定地在他脸上逡巡,潘启文似没看到一般,轻轻在她额上一吻,挑眉笑道:“怎么?”
叶蕴仪缓缓摇摇头,轻声问道:“那你可有收到南京方面关于参加编遣会议的邀请?”
潘启文没有直接回答她,却凝眸看向她:“你想我怎么做?”
她深深地看向他眼底,却在那一片幽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她低了头,轻声道:“统一建制、军权集中,是迟早的事,这个编遣会议,若能与方伯伯达成利益上的同盟,那么……”
潘启文却一抬手,猛然打断她,他的手指竖立在她的唇边:“蕴仪,我不需要知道理由,我只要知道,你想我怎么做?”
叶蕴仪心中那丝不安再度膨胀起来,他没有说他想怎么样,也没有问应该怎么样,连理由也不问,他只问她想他怎么做!仿佛,只要她想,即便前面是深渊,他也照跳不误!
叶蕴仪闷闷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去!”
当潘启文那声“好!”字再次在她头顶响起时,叶蕴仪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潘启文喉咙中发出一声轻笑,他抬手抚上她的眼:“因为你来了!不是吗?”
叶蕴仪轻轻一震:“就这么简单?”
潘启文垂下的眼帘中,一抹痛意一闪即逝,是的,就这么简单。现在的他,只想将她捧在手心,不论对错,无论什么样代价,只要她欢喜就好!
当那天霍夫曼告诉他,他们永不可能再有孩子时,他心里的悔恨、痛苦和慌乱令他无法面对她,所以,他逃了。
那个逝去的孩子,是他与她心底里最深却最不敢碰触的伤,他以为,只要他们能够再有一个孩子,那条他们之间最大的鸿沟终能填满,他知道,她也如他一样,盼着另一个孩子的到来,而如今,这样满满的期冀却落了空,他无法想象,她若知道这个事实,若知道了他们再不能有孩子的原由,她会怎么样?
潜意识里,他始终记得母亲说过的话,有了孩子,他与她才算是真正绑在了一起。而他们之间,却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他的脑海里突然间便冒出了当初黄大仙庙那两句签文来,他怕,他与她之间,真的会一语成谶,心底里那种-----慌,那种担心失去的慌,刹那间铺天盖地般淹没了他。
可是,她却来了!
在她以为他仍在为她与方宗尧私下见面而气恼的情况下,她来了!
他知道,她这十几天过得并不好,连睡梦中也不安稳。他更知道,她要他放过丁长和,去参加编遣会议,也都是为了他好。
看到她那一瞬间,他与她这段时间来携手并肩所走过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他脑中晃过,他们开铁矿、兴实业、发展民生;他们共同对付日本人,共同谋划归南方略;她为他兴民意,树威望,周旋在洋人中间。
在看到她那一刹那,他那惊慌无措的心竟奇迹般安定下来,是啊,只要他们能在一起,他有什么可慌的?没有孩子又怎么样?他们还有那么多共同规划的事要做,他们还可以携手并肩走很长的路,他暗中恼怒自己孩子般的别扭,在这一刻,他只愿尽他所能,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就这么简单!
两个人下了马,潘启文旁若无人地揽着她向营房走去,一路上,不断有好奇和惊艳的目光悄悄扫来,潘启文挥着马鞭,像个粗鲁汉子般,好心情地笑骂:“看什么看?有本事,大比武中得了胜,老子出钱给你娶媳妇儿!”
叶蕴仪捂了嘴,在林泰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随他进了营房。
一进门,潘启文便吩咐道:“林泰,致电南京,我拟参加明年二月的编遣会议,同时,登报发个支持编遣会议的声明。”
林泰一愣,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叶蕴仪,恭声道:“是!”
潘启文稍作沉吟道:“致电南京,就说丁长和已伏诛,特此上报!”
一旁的黎昕惊道:“丁长和不抓了?”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叶蕴仪,仍是不赞成地摇摇头:“天一,丁长和若是真的去了上海,甚至南京,可是个祸患!尤其是你明年还要去南京参加那个会!那里,可不是我们的地盘!”
叶蕴仪一凛,刚刚她分明在黎昕眼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责备之意,他这是,在怪她?
潘启文似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他在她腰上的手轻轻一捏,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说,不通过南京,咱就不能除丁长和了?你赶紧派人查,当初丁长和跟方宗尧、还有罗副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给冯啸天去信,让他在上海和南京两地查找丁长和的下落!”
他轻笑一声:“这种事,只怕冯啸天来得比南京官方的还要快!我们何必再跟方淮之起正面冲突?”
叶蕴仪眼中一亮,她其实也担心丁长和始终是个祸害,若是能不与方家起冲突解决这个麻烦,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点点头,眼中星光流转:“启文,安全起见,我看不如将黑衣卫队和亲卫连中各抽调一部分人,现在就先潜入南京,同时,跟冯啸天联络,利用他南京分舵,提前好做安全措施。”
潘启文眼眉一弯:“好,就依你!”
一时间,黎昕、林泰和文四都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看潘启文,又看看叶蕴仪。
议完事,黎昕笑道:“天一,张团长刚说有关布防的事要向我们汇报,不如我们过去一下?”
潘启文默默地点点头,站起身来,柔声对叶蕴仪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回来!”
出了门,拐了个弯,潘启文站定了脚步,淡淡地道:“说吧!”
黎昕顿住脚,直直地看向潘启文:“天一,你原先的作法,可是一石二鸟,既解决了丁长和,又能更好地利用方淮之,为何要突然改变?你可知道,我们现在这样的做法,可是费时费力,也未见得安全?”
潘启文轻笑一声:“黎昕,你头几天不是还在责备我太孩子气,为一点小事跟蕴仪闹别扭吗?”
黎昕眉头一皱:“你真是因为蕴仪?可这是公事,也是大事!尤其是这个编遣会议,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那个方淮之,你就真的能相信他?你别忘记了,方宗尧那一枪,虽不是你开的,可终是因你而起!”
潘启文眼神有些虚无地看向远处,悠悠地叹口气:“我只是再舍不得她有一丝的为难!”
黎昕微微一震,却听潘启文突然笑道:“回去以后,将那个David不能生育的事,告诉黛儿吧!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呢?两个人都不能生育,或者,倒是一种幸运呢!”
他语气中的那一丝幽远飘渺,令黎昕莫名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