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岭和山顶上的积雪仍然深得吓人,钱多多连滚带爬地到了来生崖,远远看见那长石上站着一个人。他赶紧跑过去,看到果然是铜伯的女儿杏花。
钱多多并没有立刻去救她,而是站在她身后假咳了两声。
杏花听到声音,缓缓回头,可能是第一眼没看清,把臃肿的钱多多当熊瞎子了,哇呀叫了一声,脚一滑,差点被动跳崖。
钱多多捏了一把汗,但是他仍站在原地没动,“哎,杏花姐姐,你怎么了?我没那么恐怖吧?”
杏花这才看清楚是个人,回过头去,望着脚下的山崖道:“你来干啥?”
“呵呵,看这话问的,到来生崖能干啥,跳呗。”
“你好好的跳崖做啥?”
“我?杏花姐姐,你说我好好的?老天爷,我钱多多要配得上‘好好的’这个词,那天下人民就没有不幸福的了,大宋就是极乐天国了。”
“你有啥不好的?”杏花仍然望着崖下。
“杏花姐姐,你这是在讽刺兄弟吧?啥不好?我给你数叨数叨啊。你看,一:没家。二:没爹没娘。三:没吃没喝。四:没脸没面。五:没疼没爱。六:没健康。七:没对象。八:没职事。九:没志气。十:没希望。姐姐,你来说,你说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啥意思?”顿了一下,装腔作势道:“哎,杏花姐,你在这干吗呢?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件事让你很伤心,上山看风景散心对不对?那麻烦你先回避一下,等我跳完了你再看,不然你看着我跳,夜里要做噩梦的。”钱多多说着走向崖边,站定,然后低头看着杏花的脚,“咦?杏花姐,你站在那脚窝里干啥?哎呀!该不会你也是来自杀的吧?那,那你快跳吧,跳完我跳。”
杏花扭头道:“你……”
“来来来,杏花姐,你既然没想好就先让让,我赶时间,再不跳就黑了。”钱多多一把将杏花拉到一边,自己站在那两只脚窝里。
他扭头说了声杏花姐下辈子见,双腿下弓,做出跳姿。
杏花赶紧拉住他,“哎,你还真跳呀你?好死不胜赖活着,你有啥想不开的嘛。快过来,过来呀!”
钱多多盯着杏花因着急而红如熟果的脸,不禁呆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想起自己是要跳崖的,这才冷不丁地叫起来:“你别拉我,别拉我,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你就让我死吧,呜呜呜呜……”竟装模作样地哭起来,末了还真挤出几滴眼泪。
这下杏花就更信以为真了,不顾一切地把钱多多按倒,喘着气道:“多多,多多,你听姐一句话,年纪轻轻咋样都行,可不敢往死上想呀,你要是觉着活着没盼头,你就想想姐,姐都这样了都没去死,你凭啥去死呀?走,跟姐回家去!”
钱多多象征性地抵抗了两下,被杏花拉着下了虎狼岭。迎面正碰上匆忙赶来的铜伯。铜伯一看这架势,晕菜了,指着俩人问:“这是咋回事呀?这……”
杏花拿袄袖拭着额头上的汗道:“爹,你看多多这孩子,不知道咋想不开了,要去跳崖,这不,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回来。”
钱多多拼命朝铜伯使眼色,铜伯愣了一下,马上会意,顺水推舟道:“多多呀,你一个小屁孩儿有啥想不通的?走,赶紧回家吧。”
钱多多跟在后面铜伯和杏花后面,拼命拿捏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走了一段路后,杏花回过神儿来,问铜伯:“爹,你咋上来了?”
铜伯随机应变的也不错,“那啥,我听人说看见多多去来生崖了,心想着怕他出事,就赶紧上来看看。”
铜伯回答完毕,试探性地反问:“花,你咋也去来生崖了?”
桃花垂下脑袋,半天才回答道:“我…我上去透透气儿。”
三人人下了虎狼岭,走在村子里,钱多多看到村长家门前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不知怎么了,突然觉得心里很沉重……
村里人看着三人走过去,指指点点。钱多多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还有人在议论杏花,偶尔有糟蹋这样的字眼钻进耳朵里,显然,这是在说杏花被污辱的事。杏花似乎也听到了,头埋在胸前,犯罪了一样,快步往家跑。一到家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任凭钱多多和铜伯如何劝解,就是不出声。
钱多多和铜伯刚一离开,便听到屋子里隐约的哭声。铜伯背着脸哀叹落泪。钱多多规劝了几句,他反而更加伤心,哽咽道:“多多呀,你是不把底,不知道这中间的煎熬。你杏花姐已经和跟镇上的吕家定亲了,彩礼都收了,说的是过了年二月份就完婚,你看,出了这样的事儿,让我咋跟人家吕家交代?这不是给我往死路上逼吗?唉……”
“吕家?”钱多多有点夸张地问出这两个字,“不会是家里有头快驴的那吕家吧?”
“不是是啥,就是那个吕家。”
“铜伯,这……杏花姐咋会和吕家定亲?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吕家人坏着呢。再说…再说,我听说吕记八他儿子驴球可是个大坏蛋啊…嘿嘿,”钱多多挠挠后脑勺,“他比我当年可坏多了,你怎么能把杏花姐姐嫁给他呢?”
铜伯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掂量该不该说,继而叹气道:“按说你铜母已经过世了,咱活着的不该再说她的短,可这事都怨她呀。你铜母的心性你可能也知道,是个好财的主儿,凑一块儿过了几十年,我咋说她都改不了。那不,前年咱村儿姚媒婆上门说给杏花说门亲事,我一听是吕家,二话没说就回了她,可你铜母听媒婆说吕家有财有势,就起了高攀的心,背着我答应了人家,还收了人家的彩礼银子。我知道后跟她要死要活地生气,成天打了闹,闹完打。你杏花姐这孩子从小就孝顺懂事,眼看我和你铜母闹得过不下去了,主动说她愿意嫁到吕家。唉……我知道孩子心里一百个不愿,可是彩礼都收人家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苦往肚子里咽。本来说的是去年十月份完婚,可是你铜母冷不丁得了个怪病,卧床不起。为了给她瞧病,把吕家的彩礼钱都搭了进去,最后还厚着脸皮又问人家借了几十两银子。到根儿上你铜母的病也没好,今年春上死了,这你都知道。”
铜伯拧了把鼻涕,抬脚抹在鞋后跟上,“多多呀,你想想,人没过门先伸手跟人家借钱,这本来就丢死人了,这倒好,又出这么个事儿,明摆着老天爷是不叫我活了呀……”铜伯哑然失声,眼泪再次盈眶而出,“咱是离人家吕家远,人家肯定还没得着信儿。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纸里包不住火呀,你说吕家要是知道了,叫我这脸往哪搁?事到如今,脸不脸的也顾不上了,可是我没法给人家交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