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爹爹一直不给我姓名，原来是这般原因。”
霞儿闻言，却是没有半点惊讶，也不见任何激动的情绪，反倒是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可一旁的李易，却是沉下脸来，似乎是有些失望。
这一幕，自然是被李青看得一清二楚。只听他干咳两声，李易立马便是恢复了原来的神态。
“易儿，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霞儿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有些事情，要知道分寸。”
此言一出，李易顿时是脸颊一红，四处的气氛，再度变得尴尬了起来。而霞儿却如同听二人打哑谜一般，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爹，你俩说啥呢？我咋听不懂？”
霞儿歪着脑袋，向着李青问道。
闻言，李易更为窘迫，赶忙是抢在李青回答之前，转移了话题。
“爹，娘不是在生我时就过世了吗？怎么会又生了个妹妹出来？”
李易皱着眉头，好似兴致勃勃一般地问道。殊不知，他此时的心里头，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李青用着饱含意味的眼睛望了儿子一眼，便是顺着他的话，避开了霞儿的问题。
“那都是我骗你的，你娘并没有死去。”
李青的目光忽然是变得柔和了起来，轻声淡道。
“此话当真？！”
李易闻言，装作是极为吃惊地样子。一旁的霞儿见状，也跟着表露出吃惊的模样来。
“你俩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完。”
李青憋了儿子一眼，嘴角却是莫名上挑了一下。
这小子倒是机灵，将来怕是个沾花惹草的好手。这一点，却是像他娘。
李青心中暗想，眼中的目光却是逐渐变得茫然了起来，似乎是沉浸在了某个回忆之中。
“唉，这事说来，还是为父太过于弱小了……你娘是被他的家人带走的……你的爷爷奶奶……死……死在……”
说到这，李青忽然就哽咽住了。未动声色，便是见到两行热泪，在他那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潺潺流淌，吓得李易与霞儿赶紧是扶着父亲，就要安慰。
李青推开了二人伸来的手，摇摇头，擦干了泪水，继续说道。
“本来我也有几个弟弟，不过也在那次死了。不然的话，我……唉，罢了……说起来，我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我不知道她背后的家族是什么，她身世神秘，一直都不肯告诉我。我甚至是连她的修为都不曾知道。”
李青长叹一声，缓缓言道。但他的话语太过含糊，倒是让李易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你娘的实力，深不可测，我猜想，她定然是超越了灵胎境界。为父那时能在一年之内从气丹直接跃入养丹，就是你娘的功劳。不过，带走她的人，实力更是远超你娘。我这些年一直卡在养丹巅峰，久久无法突破注灵，就是在你娘被带走之时，中了那人一掌。以至于，这些年来，我体内一直有一道无法痊愈的暗伤，阻碍着我，让我没法儿注灵。”
李青这番话语，倒是让李易瞪直了眼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父亲的境界一直都没法进步了。
原来他们父子俩，是同病相怜，只不过，自己更惨烈一些罢了。
“我娘这么厉害？”
李易装出个惊叹的表情，好似无比羡慕一般。实际上，他的心里，毫无波澜。有的，只是对父亲与自己的遭遇而唏嘘罢了。
他可是生来就是凝气，四岁就是气丹，六岁就已是养丹的人。八岁之时，就已如父亲一般，达到了养丹巅峰。若是他没去祖血池，那年就能突破注灵。灵胎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再过三两年的事情罢了。超越灵胎，于他而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倒是对这些境界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他如此做，只不过是为了让父亲不要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之中，引导他回想些快乐的事情罢了。
然而，事与愿违，见李易表情这般浮夸，李青此时的心里，却忽然觉得有些闷气。
这小子，天赋如此妖孽，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青心中暗道，却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情绪更为低落了。
“你还敢说，你生来就是凝气，四岁气丹，六岁养丹……那时啊，都快把我高兴坏了。可……只怪我不听你娘的警告，才让你落得如此田地。”
李青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没事的爹，我早就不在乎了。”
李易闻言，赶忙摆摆手，回应道。
李易心里头苦笑，这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本是不想打断父亲的回忆，却是把父亲的思绪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李青拍了拍李易的右臂，默不作声，眼睛里头，满是沧桑之色。
“说来，你也是李家第一个去过祖血池的人，你是李家的骄傲。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地方真有问题，才害得你如此。你娘警告过我，说是不能让你去祖血池，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当时还以为那是笑话，就没听。后来你娘被带走时，也警告过一次，可当时我依然是半信半疑。唉，都怪为父啊，都怪我太自私，害苦了你啊！要是听了你娘的警告，哪里会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都是我李青作孽！”
悲愤的声音回荡整个房间，那是李青发自内心的忏悔。越是述说，李青越是双袖龙钟，越发是止不住了。
李易见状，又是不自禁地搀扶着父亲，却也没有去安慰。
他的心累了，憋得太久，累坏了。哭出来，会好上一些。
哭吧，这没什么丢人的，早已到了伤心处，又谈何有泪不轻弹呢？
不知道为何，望着眼前的父亲，此时李易只觉得，眼前这个三十有八的男人，忽然是苍老了许多。
在那一刻，李易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遭遇是最为悲惨的了，没有谁会比他更加惨烈。可如今相比父亲，他倒是觉得，自己是要幸福得多了。
父亲肩负了太多的责任，却又是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双亲、兄弟齐齐离世，妻子被人掳走，两年后又是送来了个与别人生下的孩子……现如今，连唯一依靠的儿子，也被废了修为。
他做出的决定，不仅关乎自己，更是关乎李家。一个被生活逼得几乎绝望之人，但凡是看到一点光明，便会相拥而向。
而李易，生来就是被父亲拉扯大的，又是一直接受着家族提供的各种资源。他又怎有资格，去怪罪父亲的决定？
要怪，就只怪……
想到这儿，李易却又是皱紧了眉头，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许久，李青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只见他向着霞儿摆摆手，霞儿赶忙是从怀里掏出一条绣花手帕儿交给了父亲。
李青拿着这条手帕，到是没急着擦脸，反倒是盯着上边儿的绣花，看得入迷。
那手帕通体白色，唯一不同的，便是正中央的一朵大红莲花。
“这手帕儿，是你娘当时绣给我的。她说，这大红莲花，不是凡间之物，是一部至高功法，是她这一生都渴望得到的事物。”
李青抬手抚摸着那上面的大红脸，泪中带笑。在那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里，李易看到了父亲不曾展露过的神情。
那是一种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
“她很懒惰，又是性格乖张，不像是寻常女子那样。当时绣这条手帕，你娘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说到这儿，李青忽然是望向了霞儿，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痴迷了。好似他的妻子就在近前，让他犯起了花痴。
“后来，我就把这条手帕送给了霞儿。霞儿长得更像你娘，我总觉着，这手帕在她的手里，就像物归原主一般，我这心里，会踏实上一些。”
李青伸手摸了摸霞儿那温热的脸颊，便是将那条手帕还了回去，自己则用长而宽的衣袖抹泪。
可奈何，双袖龙钟泪不干。这泪，似乎怎么擦，也擦不尽。
“好儿子，不论如何，你永远是为父的骄傲。先前骗你，是因为你实力成长太快，为父怕你一心想着寻母，会做出傻事来。现在，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了。你将来生了孩子，可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万万不可以让他替你寻母。这些年来，我也想通了许多，有些事情，远不是我们所能触及的……”
一边擦着泪水，李青一边儿对着儿子说道。话语之间，透着浓浓的期望之意。
“说起你娘，我们的相遇，倒是有趣。”
李青用着喑哑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阵后，便是恢复了神智，又开始为二人讲述过往的故事。
“祖血池，你去过，也知道这里头的规矩。这血潮十年一次，超过二十岁就不能去了。我十岁时突破了凝气，成了李家第一天才，却是没被选上。十八岁达到了气丹，这样的天赋在李家算是史无前例了。可在二十岁那年，我依然是没被选上。”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似乎是数日未眠，疲惫不堪了。
“那时，你祖父已准备将家主之位传给我，以安抚我心中的遗憾。可我那时候年少轻狂，一心想着干大事，就想着要去闯闯祖血池。那时我心里头已经有了计划，便跟父亲说，我要外出磨砺一段时间，等沉下心来了，再去继承这个家主。父亲还以为我只是心烦意燥，外出散散心，便是答应了。可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跑到了祖血池那里。”
说到这儿，李青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哇，爹，你可真大胆啊！那您在祖血池里提升了多少修为啊？”
霞儿听得入迷，不禁问道。而李青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没能进去，还差点死在了那里。是你娘把我从三位灵胎大能的手中救了下来。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们便是在了一起。你娘生来就喜欢自在逍遥，不肯跟我回去，我也便放着李家家主的位置不管，与她一同游历天下。后来有了你，考虑到你的未来，我们才回了李家大婚，生下了你。”
说到这，李青又是停顿了一下。
“我跟你们说的这些，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些事情，原本只有我跟你们娘亲知道。祖血池被闯，事关帝国尊严，到现在他们还在追查当年的真凶。此事关乎李家存亡，你们听完后，就烂在肚子里，绝不能透露半点消息出去！”
李青忽然是正色肃颜，沉声说道。
“嗯。”
二人点头，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我先前在你突破气丹时让你修炼的《碧水决》，就是你娘给的。这是她家族的功法，不让我外传，只让我自己修炼。我给你，也是出于私心而已，你娘倒是没叫我传给你。或者是我常违背她的话，才让你有如此遭遇，这都是报应！”
李青继续述说，可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地，又拐到了李易身上去了。看着准备又要发作的父亲，李易也是有些无可奈何了。
这哭的也够久了，再哭下去，怕是会出人命吧？
“爹，您越是自责，孩儿的心就越是痛。”
李易伸手搭在了父亲的肩膀上，安慰着他。李青闻言，赶忙是伸出衣袖擦干了眼泪，不再流泪。
“好，好，爹不自责了，不自责了……你娘就是下凡仙女，能在三大灵胎高手的全力攻击下来去自如。所以我才猜想，她的境界，定然是超越了灵胎。”
李青边擦边说，便又是继续将妻子的故事讲了下去。
“只可惜，当时与她在一起时，并没有想到去问起。现在想来，你娘应该是知道这灵胎之后的境界的。对了，还有这功法，她是说过的。这世间的战技功法，不仅有凡级、灵级，还有天灾级与神级。天灾级已是凤毛麟角，神级的更是她见所未见，只听她说，在她们家族里有神级的功法而已。那日在祖血池，就有一个灵胎大能使出了一招天灾级的战技……”
李青说得正入迷，一边说着，还一边数着自己的手指头。可刚说到一半，他的忽然脸色大变，猛地一腾身，就从床头边儿的窗户飞了出去。
“什么人？竟敢在少家主府偷听？！”
只听窗外传来李青的一声叱喝，二人连忙是向着一侧的窗口望去。
只见那新修好的院门外，李青正抓着一个婢女的衣领，面露凶色。和方才多愁善感的模样儿相比起来，判若两人。
“老爷……奴婢……奴婢是来给少爷送饭的……”
那婢女被家主逮个正着，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只见她战战兢兢地举了举手中的饭盒，以此证明自己的来由。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少爷的饭向来是霞儿帮着送的，什么时候轮到下人来？谎话也不会编得合理点！说！谁派你来的？”
李青不信，眼神变得更为凌厉了。
“奴婢……真的只是来送饭的……”
那婢女被他吓得一阵手软，手中的饭盒竟是一滑，跌落在地。
“还不肯说？再不说，死！”
李青见那婢女还是不老实，便是抬高了几分声调。
“冤枉啊！奴婢真的……”
婢女被吓得直冒冷汗，赶忙是摆手求饶。
“不肯说就永远都别说了。”
李青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漠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不再是一副凶狠的模样儿，却是异常的平静。
他大手一挥，竟是将那婢女抛上了空中，同时伸手一抓，便是掐住了婢女的脖子。
屋内的二人此时都瞪直了眼睛，在他们眼里父亲化身成了一个无情的死神，就要萃取这个女子的生命。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骇人。
“是二长老叫我来的！咳咳……他要我……咳咳……听听家主是不是准备安排少家主离去……”
婢女被李青此举吓破了胆，生怕自己丢了小命，一边挣扎，一边慌忙地将事情的缘由给道了出来，不敢怠慢半分。
然而，在她话音刚落之时，却只觉得脖子传来“咔嚓”一声，便是断了气。
“易儿，霞儿，这也到了午时，你俩也该吃饭了。这贱婢是二长老那边的人，这饭怕是下了毒，你们就别吃了。”
李青刚杀完人，便又像是没事人儿一般，提醒着屋内的两个孩子。说罢，他便是带着那女尸，飞身而去。
屋内的李易面色铁青，而霞儿，也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双脚一软，瘫坐在了那洁白的床上。
还真是出了人命了。
他们万分是没有想到，方才那哭得似个孩子的父亲，转眼之间，竟是成了冷血的杀手。
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那婢女的生命，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夺走了。
忽然，李青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前，仍然呆望着窗外的二人无不父亲被吓了一跳。
李青一来，倒也没有对刚才的情况多说些什么，便是开门见山，直接步入了正题。
“看来长老们那边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这几天是不能把你们送出去了……易儿，明天你跟我进入神山，霞儿就留在房内，收拾东西，准备准备。易儿，你先在神山躲这一个月，一个月后，你们趁着族会离开内院。我会在外院西门备上马车，车夫不是李家人，信得过，他会带你们去安居之处的！”
说罢，只见他身形一闪，便是腾空而去，只留下地上二人恐惧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