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时她想起风,坏日子时她想起雾。风带给她轻舞飞扬的感觉,雾让她有被包围起来的温暖。所以她总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风好过雾,还是雾超过风。
风是大学同学,雾是一家私企职员。
有时候好日子多,有时候坏日子多,好日子时她想风,坏日子她想雾。风在大学毕业那年飞向南方,雾在认识她之前,在一个下着毛毛雨的秋天娶了他的新娘。
风刚到远方时不免想家,就打电话,发短信,也不说什么,有时候手机铃声响两下就断了,她翻翻未接电话是风,也不回,下次等它多响两声时再接。她与风就这么牵扯着。
雾娶的新娘是某部门高管,很精干,又有品味,所以总能挑剔得出雾的不足,时间久了,雾挺烦恼,烦恼久了忍不住就向她诉说,她就边咂茶边听,不评论不总结,安静得像墙上的蒙娜丽莎。有一天,雾喝多了,说,如果当初娶的是你多好。她飞快地瞥他一眼,答,那也不过是红玫瑰与白玫瑰、明月光与蚊子血的关系。哈,你真是张爱玲的知己。雾笑了,微微醉意的目光雾蒙蒙的。
风飞得久了,就累了,累了就不再往遥远的北方传递消息,深秋到的时候,树上的叶子几乎一夜落尽,铺在地上是很绚烂地街景。她想,这时候风可能很甜蜜很安宁地坐在街心公园的长凳上,怀里依着一个长发女孩儿。风偏爱留长发的女孩。第二天,她把头发剪短了。
你是不是还在等他?雾疑惑地望向她的短发。
我谁也没等。她睃他一眼。
冬天转眼即来,坏天气多得胜过好天气,不太糟糕的天气总是起雾,雾气里凝着水凝着烟,不轻也不重,包裹在身上像是有又像是没有,比没有多一些,比有少一些,像是有着隔阂其实又是一个整体。
雾来得勤了,常找她说话,有时刚刚放下电话没多久,他又打来一个,雾说他恋爱了,回到了二十岁,其实他现在离二十岁也没多远。他说在“里面”待久了一天就好比十年,“里面”,她懂是哪里。
有雾的时光挺好,容易让人忘记起风的日子,早晨起床打开电视,一夜未休的节目欢快地一跃而出,多有活力啊。拿着小锅,穿过空气清洌的街道,穿过两旁高高大大的梧桐树,带回新鲜的豆浆油条时,衣角还留有室内的微温。
她开始喜欢有雾的天气,安全、神秘,与心灵有关。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姥姥家的大炕,和从姥姥梦呓的嘴里流出陪她一夜一夜长大的神话故事。有雾的时候她就想睡觉,即便是醒着也和做梦一样。
雾是极容易蛊惑人心的东西。
可雾又确实是没有实质形体的物质,淡时更进一步是个浓,浓极更进一步就成了黑夜,黑的夜里看不到雾,也看不到自己,连影子都跑得远远了,然后就又是个“淡”。雾说,他喜欢《连城决》中凌霜华的“人淡如菊”。她说她也喜欢,那是因为她从没看过《连城决》,有一天她专门找来看过,掩卷无语,她开始怀疑雾也只是听说“人淡如菊”这个词而已,所谓“人淡如菊”,是无可奈何的争取,被压抑的激烈,骨头里刺着针的微笑。
雾被她质问得低头不语。
过元旦的时候,天空蓝的出奇,这似乎给大家一个假像: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提前来临。这一天,无风又无雾。或者浓烈的风与雾只不过在她心里存在过,因为加了人为的感想,所以风起,或者雾现,或者好日子,或者坏日子。
其实日子的本来面目就是不好也不坏,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