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猫,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身杏黄的皮毛,额头有块雪白的斑。我这样也算猫模猫样,名字最不济也应该是“咪咪“之类,可别人叫我“短腿儿”。因为出娘胎的时候,娘亲前面已经生了几个兄弟姐妹,生我时实在没有了力气,要不是十一岁的小主人动手帮忙扯我出来,只怕这世上便没有了我,只是扯坏了我的左腿,在我还没顾得上喘生命的第一口空气,就注定是个残疾,于是人们就开始唤我“短腿儿”。
大凡天下有个不成理的规矩:受了伤,身体有缺陷的,天生要比正常的多得一份同情与垂青。这个理儿适用于人类社会,也适用于猫族。我的短腿儿给我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可也给我带来好运。比如因为身体弱小,我总被兄弟姐妹们挤来挤去,挨不到娘亲温暖的乳房,娘亲只要是清醒着,她总会轻轻把我叨起来,放在她的掖下,用胳膊护着我吃奶,防止我再次被挤出局。主人们也对我很好,总会弄些新鲜的牛奶、肉汁喂进我嘴里。还没出满月,我已经是一奶同胞中最胖的猫娃娃。
月有盈亏圆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转眼我们兄弟姐妹们满月了,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到了头儿,不过大家都没多大的伤感,身为猫族,天生知道自己总归是孤独的个体。兄弟姐妹们一一离开了家,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因为我是“短腿儿”,我不知要因为这个高兴还是要悲哀。防盗门被敲开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我身体微微地打着颤栗,勉力站起凑到娘亲眼前,舔着它的鼻子和脸颊,娘亲眯缝着眼,向上微仰着头,用肚子里发出呜——呜——地低沉腹语,向我传授着她最后的经验。
我去的地方是一座豪宅,而且是全新的,有股浓烈地新装修的味道,墙壁地板哗哗闪光,我不得不扭转头,半闭起我的眼。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家明明有条件,却非要收留我这么个“短腿儿”。“短脚儿”就是短腿儿,走在这光滑的地板上直翻跤,新主人笑弯了腰,她尖笑声无所顾忌地在空房间里回荡,我趴在地下捂住脑袋羞红了脸,只是我的面孔藏在毛发里面,别人瞧不到。
没几天我就发现了问题,因为我开始饥饿起来。新主人把我放到这间新宅后就再没出现。我凭着猫族的直觉,嗅到这里曾出没过我们的天敌——“老鼠”。娘亲告诉过我们,辨别它们的味道并不是难事,只是那股味道是很久之前留下的,至少有七天之上,以娘亲所传授的,一只老鼠如果七天之内没有在同一地方再次出现,那么基本可以判定那只老鼠只是过路的。
我很饿,新主人没有给我留下吃的食物,我只在一个小房间舔到些水龙头滴下来的残余水点儿。
这样的饥饿感持续了多久?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凭着自己恍惚的感觉在房间里游走,寻求一扇门,或一扇没有关好的窗,再或者是一个什么能出去的洞。我只知道我不能停,我得迈开自己的“短腿儿”在房间里游走,因为我很饿。
有一天,门开了,一双烂胶鞋小心翼翼地落在我的面前……
我从那间豪宅里出来了,并且天天能再吃到食物,有时偶尔还能喝到半瓶别人剩下的牛奶。我的新新主人就是穿着那双胶鞋的人,是个半大的孩子,和我以前的小主人差不多年龄,他说他是离家出走。离家出走有什么好哟,没有娘亲的爱护,没有亲人的关心,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吃喝。我瞪大眼不解地望着他。咳,和你瞎讲这些有什么用,你懂什么呀。新新主人没耐心地把我从怀里扔到一边。
从此后我就跟上了新新主人,开始了我流浪生活,有时候他烦了会踢我一脚,我躲起来,一会儿又再回到他身边,晚上睡觉时就盘在他脑袋边儿,咕噜咕噜睡我的大头觉。现在的新新主人是个好主人,总不忘给我食物,让我吃饱。我只要吃饱,有个家,只要不想起娘亲和原来的小主人,就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挺好。我是个猫,又是“短腿儿”,还能有什么愿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