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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巨人时期:几件小事

孝昭皇帝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

春,正月,封大将军光为博陆侯,左将军桀为安阳侯。

或说霍光曰:“将军不见诸吕之事乎?处伊尹、周公之位,摄政擅权,而背宗室,不与共职,是以天下不信,卒至于灭亡。今将军当盛位,帝春秋富,宜纳宗室,又多与大臣共事,反诸吕道。如是,则可以免患。”光然之,乃择宗室可用者,遂拜楚元王孙辟疆及宗室刘长乐皆为光禄大夫,辟疆守长乐卫尉。

孝昭皇帝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

有男子乘黄犊车诣北阙,自谓卫太子;公车以闻。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右将军勒兵阙下以备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并莫敢发言。京兆尹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缚。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诸君何患于卫太子!昔蒯聩违命出奔,辄距而不纳,《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有经术、明于大谊者。”由是不疑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为不及也。廷尉验治何人,竟得奸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为事。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甚似卫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冀得以富贵。坐诬罔不道,要斩。

夏,六月,封上官安为桑乐侯。安日以骄淫,受赐殿中,对宾客言:“与我婿饮,大乐!见其服饰,使人归,欲自烧物!”子病死,仰而骂天。其顽悖如此。

汉武帝死后,虽然外有藩王不服,内有廷臣不和,但是整体而言,“霍光知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至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复文、景之业焉”。

这几年,还是发生了几件事情,史书上留下了记录。通过这几件事,有助于我们复原当时的政治社会实况。

一件是霍光听从别人的建议,在宗室里面选拔干部,充实中央领导机构。大汉的天下,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刘邦带领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做出巨大牺牲以后打下的,刘氏宗室有坐天下的意识是天然的,不可消除的。他们既有这种意识,又有影响力。如果霍光一味强调贤人政治,甚至民主政治(当然也不可能了),排斥宗室对权力的分享,肯定就会招致反对。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支持的人多不一定能成事,反对的人一多则肯定难成功,就像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一样,赞成票不一定好使,否决票往往好使。“知时务之要”,善于平衡各种政治势力,这是政治家的看门功课。霍光在这事上反应非常快,说明他政治上成熟老到。

还有一件小事,就是有人自称卫太子,在长安城中招摇,京兆尹直不疑果断地把这个人抓了起来,以罪犯论处。有人向直不疑建议说:“说不定他真的是卫太子耶,为什么不先安置起来再慢慢问个究竟?”直不疑的回答非常经典,这就是中国所谓的“春秋折狱”或者叫“春秋断案”,就是用儒家最牛的经典《春秋》里的“微言大义”来审理诉讼。

直不疑说:“大家何必要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卫太子呢?《春秋》上记载,卫灵公的儿子蒯聩和后妈南子关系搞不好,(这位南子是个大美人,孔夫子看见南子以后,喉咙发紧,神态发呆。这个情状被老夫子的学生子路看到眼里,后来,子路拿这个事和老师开玩笑,不料涵养一向很好的孔夫子居然急了,发誓诅咒“天厌之,天厌之”,就是谁要对南子垂涎三尺,谁就让老天爷讨厌他。以锐圆对人性的理解,孔夫子有反应,甚至反应过度,这也没什么,春心荡漾一下,不是什么过错,承认得了,圣人也是人嘛。年轻的王子和漂亮的后妈关系要么特好,要么特糟,这已经有N多戏剧影视作品作证,蒯聩和超级名模南子翻脸,肯定有八卦故事。)然后出逃,后来灵公死了,立了蒯聩的儿子辄为国君,蒯聩后来想回来,他儿子辄拒不接纳,《春秋》是肯定这种行为的。卫太子得罪了先帝,逃亡在外,即使不死,今天突然冒出来,也是罪人。”

历史上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南明时,就有崇祯的太子出现在南京,后来康熙朝还有什么朱三太子,这些曾经有资格做最高领导的人,在政治格局既定的情况下,突然冒出来,不管是在同姓本朝,还是在异姓新朝,都是不受欢迎的。这些似是而非的废太子,就好比今天股市上的壳资源,如果有资产注入,随时可能从ST转为连涨十个停板的热门股票,所以就是真的卫太子,也必须得杀了!以前迫害你整你是错了,可以给你平反恢复名誉,但是真的要倒拨时钟,从头再来,现在的既得利益集团绝对不会陪你玩。你死了可以把你供起来,但是你还活着,就是对新政权新利益集团的威胁,对不起,你还得去死。直不疑这么处置可以说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第三件事情就是现任国丈上官安的丑态:上官安在宫中喝高了,回来对宾客吹起来了:“刚和我女婿喝了五十年的茅台,爽啊!你看我女婿穿的名牌,绝对不是街上那些所谓品牌店能买到的,这么说吧,我看了以后,就一个感觉,回来得把自个儿的衣服全他妈的烧了。”(与我婿饮,大乐!见其服饰,使人归欲自烧物!)

上官安是不是这么贱,我们不知道,因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在昭帝时期,霍光和上官安父子之间展开的权力斗争,如果仅从历史文本看,上官父子确实不堪,史书称上官安:“子病死,仰而骂天。其顽悖如此。”看到史书对失败者嘲弄和刻意贬低,我总觉得应该留点怀疑。如果这些失败者个个暴劣不堪,仿佛低能儿一般,胜利者的丰功伟绩也没什么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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