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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祸水不会从天降

孝成皇帝鸿嘉三年(公元前18年)

王氏五侯争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尝病,欲避暑,从上借明光宫。后又穿长安城,引内沣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盖,张周帷,楫棹越歌。上幸商第,见穿城引水,意恨,内衔之,未言;后微行出,过曲阳侯第,又见园中土山、渐台,象白虎殿。于是上怒,以让车骑将军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谢太后。上闻之,大怒,乃使尚书责问司隶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等奢僭不轨,藏匿奸猾,皆阿纵,不举奏正法;二人顿首省户下。又赐车骑将军音策书曰:“外家何甘乐祸败!而欲自黥、劓,相戮辱于太后前,伤慈母之心,以危乱国家!外家宗族强,上一身浸弱日久,今将一施之,君其召诸侯,令待府舍!”是日,诏尚书奏文帝诛将军薄昭故事。车骑将军音藉槁请罪,商、立、根皆负斧质谢,良久乃已。上特欲恐之,实无意诛也。

初,许皇后与班婕妤皆有宠于上。上尝游后庭,欲与婕妤同辇载,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班婕妤进侍者李平得幸,亦为婕妤,赐姓曰卫。其后,上微行过阳阿主家,悦歌舞者赵飞燕,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姿性尤粹,左右见之,皆啧啧嗟赏。有宣帝时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后,唾曰:“此祸水也,灭火必矣!”姊、弟俱为婕妤,贵倾后宫。许皇后、班婕妤皆失宠。

权势是个抽象的东西,权势带来的利益才是看得见的。成帝刘骜威福下移,把权势交给了舅舅们,平常无所谓,但是当他看到舅舅成都侯王商(不是做过丞相的那个王商)打穿长安城的城墙,把沣水引进自家的园子,人造湖里楼船画舫,美女美酒,绿色环保,皇帝“意恨,内衔之,未言”。这是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刘骜同学有个好处,就是虽然“生于深宫之中”,却爱微服私逛,他又看到另一个舅舅曲阳侯王根的私家园林也是精美得一塌糊涂,也来气。不知道《红楼梦》的大观园让皇帝瞧见了,会不会也生气得流鼻血?

末代皇帝溥仪在他的《我的前半生》里,也记载了这么一个细节。有一天,他和弟弟爬到紫禁城的墙头,看到住在隔壁中南海的袁世凯正在吃午饭,老袁吃饭的时候要用西洋乐队演奏几首开胃的曲子,这倒是颇合“钟鸣鼎食”的古意。袁世凯的排场深深刺激了溥仪,溥仪平日里天天接受“反民复清”的教育,遗老们没少向他灌输仇恨叛臣逆贼袁世凯的思想,但是所有抽象的教育,都不如上面的那一幕更刺激更有震撼力。

皇帝吃穿住行用,包括女人,都要最好的,其他人超过皇帝,那就是僭越。中国的礼乐制度,归根结底,就是规范标准,防止有人故意或不小心僭越。皇帝从小就被告知是至高无上的,只要他看到任何僭越的现象,都会怒不可遏。所以,礼乐制度是非常人性化的,和交通规则一样,是防止皇帝这辆坦克车撞坏臣属的和谐措施。当然,要挑拨皇帝与近臣的关系,其他手段效果不好时,就应该考虑用“僭越”这一招。只要告发你的政敌有僭越行为,丫是难逃厄运的。

王凤专权,成帝有时会生气,但是绝大部分情况下是无所谓的;但是,王商、王根家里的园子好,成帝则恨恼不已,估计杀心都有了。

不过,此时的汉家皇室,和《红楼梦》里的贾府一样,真正的权威是老太太。没有太后王政君,王氏兄弟估计每人长三颗脑袋也不够砍。皇帝一生气,后果很严重,皇帝要砍别人的脑袋还需要理由吗?正是有王政君,王家的富贵等于买了保险。

有吕后专权,孝惠帝就只好把革命激情用于喝酒泡妞;有王舅舅们在,成帝就能腾出精力,享受赵氏姐妹这一对尤物。成帝从鸿嘉三年起,专心致志地做赵家姐妹的性奴隶,整整十五年,乐此不疲,以身殉职,荣膺“史上最荒淫皇帝”称号。这十五年里,后宫的其他女人争宠根本没有可能,朝廷的儒臣讲革命道理也无法阻止,当时,唯一能对成帝产生影响的就是他的母亲——成帝在孝道上无可指责,是一个孝子——但是,王政君为了纵容兄弟,经常侵犯儿子的利益和意愿。所以,她为了补救和儿子的关系,对儿子在后宫胡天胡地,采取了视而不见甚至是嘉许的态度。赵飞燕出身低微而能立为皇后,皇帝宠爱只是必要因素,是王太后听了外甥淳于长的“以毒攻毒”的建议,即以没有政治背景的赵氏姐妹取代可能会和王家争夺政治利益的许皇后、班婕妤,这才是成帝“荒淫”的另一大主因。

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评论道: “亡前汉者,元后之罪通于天矣。”元后就是元帝的皇后、成帝的太后王政君。 “凤死而音代,音死而商代,商死而根代,根死而莽代,一以世及之法取汉之天下,而使相嗣以兴,非后之内主于宫中,亦岂能蔓引绵延之如此哉?”

联想一下贾府的衰败,贾家的男丁草包固然是重要原因,其实贾府实亡于史太君。她对儿孙荒淫采取了纵容的态度:“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贾母把儿孙们都惯成废物,然后重用能让自己开心享乐的王熙凤。可以想象,王氏兄弟子侄肯定也是天天围绕在王政君的身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快乐Happy。

诌烂诗一首:

飞燕合德并蒂春,倾倒君王失权柄。

多言姐妹是祸水,原为元后枉担名。

顺便提一下,从政治斗争和利益角逐的角度看,王熙凤使出调包计,让贾宝玉娶了薛宝钗,是不符合她自己的根本利益的。薛精明能干,文化水平高,用人用权的水平也高,贾母最疼的又是贾宝玉,娶个薛姐姐回来,贾府的管理权岂不是要落到薛姐姐的手里,精明的王熙凤连这点远见都没有?王熙凤肯定是应该力主宝黛配,宝哥哥、林妹妹每天价吟诗弄月,王熙凤才有继续专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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