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凌寒带琴音去温泉游泳。当琴音脱去厚重的衣服,穿着泳衣进入水池,整个身体顷刻被温暖团团包裹。热量从脚底、腰间、手腕、甚至是腋下出发,不断地通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毛孔,一点点地向体内渗透。琴音的身体飘浮着,轻得似一掬绸。她觉得,突然间,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青春逼人的二十岁。这时,凌寒游到她身旁,轻轻捉住她的手,热热的唇,湿漉漉地覆盖下来。琴音的心,悄悄地挣扎了一下。眼前飘过舍利的脸,像是进行某种报复,她的身体,没有动,任由凌寒拥在了怀里。
自此,琴音与凌寒的交往,一日日密切了。知道他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有房有车,离异无孩,至今单身。凌寒的别墅,她去过几次。装修虽谈不上豪华,却十分精致。
尤其令琴音感动的是,交往没多久,凌寒就向她求婚了。情至深处,他大声唱着庞龙的“幸福两口子”,琴音听得满心是泪。
结婚前,她去舍利那里收拾东西。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放满了两人在一起的零碎回忆,仅情侣银戒就有十几对。琴音告诉自己不要哭,却还是没能控制住,情不自禁又红了眼睛。舍利靠在门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她的肩膀抽搐着,喉咙发出轻微的哽咽声。舍利掐灭烟,从身后拥住她:“别离开家,好吗?”
琴音的心颤抖了一下,轻轻挣脱他,提起包走到门口:“我要结婚了。”
“可是,我是真的爱你。请你相信。”舍利略略嘶哑的声音,自身后重重传来。
琴音硬了硬心肠,丢下一句:“对我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
婚礼很华美,除去换了新郎,一切都是琴音梦想的样子。将近而立之年,她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安稳在婚姻里。她想,在时光的落花流水中,舍利会慢慢淡出她的生活,她的回忆。自此,她要把凌寒放在第一位,如同所有的贤妻一样,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
只是,琴音不知道,世间的某些幸福,总是一边盛开,一边飘落纷纷。结了婚的凌寒,如同单身一样,仍然喜欢四处游荡。大部分时间,他不是在外面,就是在去外面的路上。甚至,不到三个月,琴音已经从晚归的凌寒身上,嗅到了其他女人的气味。
那晚,琴音实在忍无可忍,拿起凌寒印有红唇的白衬衫质问:“已经结婚了,你该对我负起责任!”凌寒醉意醺醺地望着她,眼中星光点点,泊满了嘲笑:“傻瓜,男人怎能被一纸证书束缚呢?地球人都知道,婚姻束缚的,只是女人。”
她顷刻呆住。心的温度,一寸寸变冷。她想到了舍利,那个不愿给她婚姻,却与她相濡以沫整整六年的男人。爱情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难道,爱情与婚姻,果真风马牛不相及吗?她感到,自己真的被搞糊涂了。
离婚后,琴音搬回家,与父亲同住。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一直以来,是父亲与她相依为命。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去。她靠着父亲的肩膀,眼泪秋叶般,纷纷坠落。父亲说:“女儿,别担心。这一切都会过去,人生不会永远如此。”她怔住。原来,这句在自己眼中充满哲理的话,不仅凌寒知道,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的父亲,亦是心知肚明。也许,这世间,糊涂的人,只有自己。
然而,第二天,父亲却突然晕倒了。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很严重。正当琴音手足无措时,舍利出现了。他来得相当及时,如同雪中送炭。先是给父亲换了病房,又请来专家小组会诊,接着,从买饭到陪床,整整一个月,他一直守在父亲身边。望着他忙碌的背影,糖果般的甜蜜,如同四月的刺槐花开,一点一点入了琴音干涸的心。
父亲出院后,琴音去找舍利。恰逢早晨,阳光在眼前开着硕大的花,照了她一身暖暖的金橙。门锁着。摁了许久的门铃,里面没有动静。她想,舍利也许去晨练了,抑或,这里已住进了新的女主人。琴音的目光,似即将熄灭的火柴,渐次黯淡下去。她拿出钥匙,门啪的一声,跟以前一样,轻易地打开。舍利站在门口,递过来一大束红玫瑰:“欢迎回家。”琴音脸一红,低声说:“我是来道谢的。这些天,谢谢你帮我照顾爸爸。”不由分说,舍利早已拥她入怀:“琴音,你该知道,我爱你。我能为你做一切。除了,那个你想要的红皮小本。”
琴音伏在舍利胸前,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瞬间,化作倾盆:“舍利,你就是我想要的,跟你在一起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只是,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你一直是我唯一的爱。”“以后,我再不逼你结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等琴音说完,舍利已吻上了她的唇。
周末,琴音把她和舍利的衣服送去干洗。出门时,舍利神色诡秘地说:“亲爱的,送衣服去干洗前,一定要检查口袋。至少,要检查一下我的口袋,因为,我喜欢在里面放一些贵重物品。”
琴音疑惑地看着他,手向他的西装口袋摸去。然后,她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枚漂亮的钻戒。
琴音的心,像置了一面小鼓,怦怦怦,加速跳着。她望着舍利,舍利亦望着她:“琴音,我爱你。我想让你开心,我也需要你开心。所以,我愿意做出一些令你喜出望外的事情,来使你高兴。”
琴音的泪,簌簌滑落。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锦绣山河了。这时,舍利单膝落地,十分虔诚地说:“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琴音盯着舍利,傻笑良久。终于,她扑向那个温暖的怀抱里,似抵住了一生的依靠,快乐地喊着:“我——愿——意!”
原来,爱的真谛,不是充满甜蜜的浪漫情节,亦非徒有虚名的婚姻形式,甚至也不是一生一世的忠诚约定。真正的爱,是为了让所爱的人幸福快乐,宁可将自己曾经的坚持,心甘情愿成一次又一次我愿意放弃。
让我蹲下来吻你
轻风拂人面,飘过荷花香。登上北京后海的婀娜之桥,耳边萦绕着慵懒的音乐,感觉连潮湿的空气,都散漫着无处不在的暧昧。满目灯红酒绿,熏风拂水,藕香扑衣。走进一家酒吧,选个安静角落独坐。我吸着烟,举起高脚杯,整张脸似一朵盛放的玫瑰。两个男人走过来,一边一个在我身旁坐定。我径自喝着酒,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们。
左侧的男人将手搭上我裸露的肩头,声音里蓬勃着一波接一波的情欲:“美女,一个人喝酒不寂寞吗?不如让哥哥陪你。”他的手在我光滑的皮肤上游走,甚至开始肆无忌惮地向下探寻。我将满满一杯酒倒在他脸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向服务生又要了一杯。
男人被激怒,洪水猛兽般粗鲁地将我拉到怀里。陌生的脸,混着令人作呕的烟酒味,湿漉漉地压下来。我拼命挣脱,却终究徒劳。情急之中,竟失去理智地拿起了桌上的啤酒瓶……我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握住,瓶子掉在地上,哗然碎落。一声“滚”字铿锵出口,若九天惊雷。男人惊慌地将我推开,仓皇而逃。我整理着凌乱的头发,又难堪地将被剥落的肩带提上来。抬眼间,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温和地俯视我。极短的平头,质地优良的衣服,黝黑的眸子里映出我一脸沮丧的表情。
对视片刻后,他爽朗地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对付坏人有许多种办法,但一定要记住,不能用酒瓶子。我叫史帆,帆船的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低下头,轻声答:“我叫林紫依,谢谢你!”
他离我很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古龙香水味。
史帆将我拥进怀里,似乎连嘴角都漾着爱意:“紫依,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会为你陷落。”
我将滚烫的身体凑过去,情欲蔓延,似燎原之火,一发而不可收。这样的男人,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父亲任某集团董事长,家资千万。他不仅年轻英俊,还出色地打理着一家广告公司,并亲任策划和设计。那个调戏我的男人,不过是靠他生存的小职员而已。
史帆对我的好,超出意料。没有特殊情况,他几乎每天接送我上下班。不在一起时,也会在电话里百般哄我开心。由于总是忘记吃早饭,我经常胃痛。他不知从哪里听说鲜奶可以养胃,就每天清晨开着车,去数十里外的农场为我买来。一次下暴雨,车陷到了泥坑里。他一个堂堂的总经理,竟然为了我,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踉跄步行,甚至险些掉入旁边的沟渠里。知道我喜欢凌志,就欢天喜地带着我买了回来。为了安全,他给我装了车载电话,且每天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开车慢些,注意力要集中。担心我视线受阻碍,就仔细地帮我擦拭车前玻璃。并常常蹲下身,用钥匙一点一点地把塞进车轮的石子耐心地抠出来。他说,车轮里的石子多了,刹车会受影响,这样不安全。
情至深处,史帆不只一次地对我发誓:“紫依,我爱你。今生,史帆只娶紫依。”这样的话,似暖流,在体内汩汩流淌。只是,如他这般的新贵,身边总会围着一大群环肥燕瘦。那些娇艳如花的女子,哪个都要胜过我一百倍。我不过是朝九晚五的小白领,与他门不当户不对,又怎能奢望他在我这里尘埃落定?生活并非童话。他不是英俊痴情的王子,我也不是可爱迷人的灰姑娘。那些传说中的爱情,一桩接一桩地弹指老去,不过刹那芳华而已。况且,母亲的遭遇,使我对爱情早已失去了信任。
母亲年轻时漂亮至极,却因一步走错,满盘皆输。那个口口声声爱她一生的男人,跟她同居两年后,却攀高枝娶了另外的女人。
自出生始,我便不知父亲是谁。父爱的缺失,使我一直满怀忧郁。心似被人挖了洞,空无所依。上高一时,母亲嫁了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自此,这个家再无宁日。继父嗜赌,好酒,每每看到我这个他眼中的拖油瓶,总会大发一通脾气。母亲日日忍耐。在命运面前,她已无力改变,只有听天由命。
我日渐沉默,与人交往更是少之又少。那时,自己唯一的目标就是考上大学,然后远远地离开这个被阴霾笼罩的家庭。大学毕业后,我孑然一身来到北京闯荡。在大大的写字楼里,我的美貌及安静气质吸引了许多男同事。他们用尽心力向我示爱,买昂贵的衣服及手饰讨好我。我的心却始终安静着,微澜不起。我想,这个世间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爱情。对我而言,它只是一个永难实现的梦想,只能相望,却始终无法抵达。
史帆的母亲约我出去。她递给我一张银联卡,说:“里面有50万,只要你离开帆儿,这些钱全归你。”我笑,泪花在眼里跳跃。眼前的女人当我是傻瓜了。连最笨的人都知道,只要跟史帆在一起,即使不能成为他的妻子,得到的又何止50万呢?我漠然道:“其实,你应该做的,是如何让史帆离开我。”我扬长而去,留下她一脸错愕地呆立在那里。
史帆知道了这件事,跟母亲大吵。此时,已是北方冬季。我仰望着天空,洁白的雪花一片片坠落在脸上,顷刻融化成泪。他将我放进自己宽大的风衣里,用力裹了裹,字字铿锵道:“紫依,你记住,这一生,唯有你是我的妻子。”其实,他不会明白,我的泪,不过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流。那些往事,如无法痊愈的伤疤,每每碰触,仍是撕心裂肺的疼。
史帆对我的好,如同童话里的热石头,也曾在某时焐暖了我的心。只是,流年里,心灵的碎片已然无力拼接。我一直消极地认为,那些曾经用心承诺过的东西,往往轻得似一阵烟,任何外力一吹,便再无踪影。
知道现在的幸福终将落幕,所以不懂珍惜。那天,一个对我死缠烂打很久的摇滚乐手约我去喝酒。回来时,车子撞到了路旁的建筑上。喝得有点高的他那一刻却反应极快,拼命地向左打方向。结果他完好无损,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我,却因腰椎受伤严重,永远失去了站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