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解，罗汉拉着我手腕往前走了几步，回首指着山顶道：“你若想搬开冰山，便须从山顶开始，每搬一座石头前，都念着一个小册子上的人名，并要三叩九拜。被你叫到的人名，若是愿意原谅灵芝还好，若不然，那些怨恨之气便会对你造成伤害。不过你功德深厚，只要诚心祈祷，倒是不会丢掉性命，只是这样一来会受更多的痛苦。什么时候你叫到名字的人对灵芝的怨恨全消了，石头就能搬动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上万人，每个都要三叩九拜，我需要跪到何时才能成功？
罗汉似乎看出我心中犹豫，笑道：“其实你已经见过灵芝，知道她现在很好，便应该可以放下心来。不如就此离去，回家后好好修炼，说不定很快就能成仙得道，验证逍遥了。”
我只是叫苦罢了，什么时候想要放弃？灵芝是我妻子，她害死的人，我自然有义务替她承担责任。何况只是下跪磕头而已，算算比起偿命来已经很占便宜了。
于是求过罗汉手中小册子，一步步登上山顶，从那最高处开始。小册子上当先记载着一个叫“王涛”的人。
我在一冰块前，嘴里念着王涛的名字，三叩九拜，默默念叨道：“王涛公，在下柳月水，乃是害死你的龙女灵芝夫君。我妻子莽撞，害您丢了性命，虽然罪孽深重，但是她被压在冰山下二十几年，已经受尽苦楚，还请您大恩大量，能够原谅她。如果您心中还有怨气，我作为她的丈夫，愿意替她承担责罚，您可以对着我发泄一切怨意。”
刚说完，便见那块冰微微有些晃动，没等我来得及高兴，那冰块中倏忽射出一道黑线，打在我肩膀处。“啊！”我不由的惨叫一声，只见被黑线打中处，竟似被什么动物咬了一口一般，血淋淋的去了一大块肉。
痛彻心扉的疼。一直到一盏茶的时间后，疼痛渐渐过去，我低头看时，却发现肩膀处完好无损，似乎先前的疼痛只是我的幻觉一般。
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冰块，我跪下去，再次乞求原谅。这次冰块射出的是一道红光，射在我脸上犹如被烈火炙烤一般，一直疼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过去。
足足一个时辰，火烤刀砍针刺动物咬，什么痛苦都受过了，那石头上的蓝光渐渐消失了。我心中一喜，起身来上前去搬，那块冰果然被我轻轻抱起，到我手上时已经化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这一刻，先前痛不欲生的一个时辰便似化作了所有的惊喜，让我几乎喊叫出来。
我抱起石头一溜烟冲向山下，却没想到越跑越快，步伐控制不住，一直冲到海里方才停下来。虽然我会游泳，却依然弄了个浑身精湿，再到冰山下时，虽然有先前罗汉给吃的珠子保佑，依然觉得冻的厉害。心中一边责备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还沉不住气，一边努力运动，好减免身上的寒气。
一天不停，等天黑下来时，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却也不过是念了九个人的名字，搬了九块冰块而已，连我以前搬石头时一盏茶的成绩都不如。
这一天我也受尽了折腾。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痛的我几次痛哭，却又一直咬着牙忍了下来。我这才是刚开始，灵芝被压山下几十年，痛苦岂不是我的千万倍？即使为了解救她，我也要坚持下去。
天黑时候，我支撑着将自己挪到山洞里，无力的靠在冰壁上，笑着给正担忧望着我的灵芝点了点头，挤破手指写道：“今天有很大的进步，你别着急，我很快就会救你出来。”
灵芝点点头，在那边深情地望着我。呃，或许是深情吧！我写的太过投入，竟然忘了这冰壁其实面积不是很大，现在已经被我划拉满，全是血迹与大字，灵芝那么大的龙头都看不清楚了。
我与她面面相视，忍不住一同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出了山洞再去山顶准备搬冰石，方到山顶我便忍不住惊讶起来。明明昨日我曾经搬走了九块冰石，山顶已经空了一小块空地出来，怎么一夜功夫，山上又恢复了原状？
难不成是罗汉故意在为难我？
“非是我为难你。”罗汉轻声道：“这冰山乃是枉死者怨气所化。就算你一时感动他们，能将石头搬走，可是只要那些人怨气没有彻底消散，总会自动再回到这里，所以山还是会恢复原状。”
我如坠冰窟，心底一下子凉了。搬开又恢复，我怎么可能将山完全移开？
罗汉看了看我，摇头叹息着离去了。
我却忍不住跪地痛哭起来。我昨天虽然辛苦，却一直很高兴。我以为就算累点，至少也有希望，有进展，总能守到灵芝被我救出来的一天。可是现在冰山搬开无望，我怎能不悲痛欲绝？
哭了许久，直到太阳已经挪到正南时候，我方才停了下来，摇摇摆摆向山下走。既然搬山无望，我索性就去山洞里就这样陪着灵芝一辈子。虽然看不清，听不见，但是至少好过无望的挣扎。
心里虽然不甘，却也只能放弃，心里乱七八糟，没留意脚下有坑，忽然被绊了一跤，一个跟头滚了下去，直到半山腰方才停止，已经摔得头破血流，遍体骨折一般疼痛欲死。
倒霉时候，连走路都要摔跟头吗？索性也不爬起来，就那么躺着仰望天空，默默流泪哭泣。
直到天黑下来，我担心灵芝牵挂，方才摇摇摆摆朝山下走去。走到山洞前时，心里忽然一个激灵，暗思道：“那山顶原本极为平整，怎么会有坑？”
忽然有了一个莫名念头，顾不得疼痛扭头朝山上跑去。好在山顶上不是太暗，还能看清一些。顺着我前日搬石的痕迹察看了一遍，我心里顿时升起一线希望：原来，并不是所有搬走的石头又都恢复了，我前日搬的，还有一些痕迹没有恢复，使得山顶不是那么平整。
我忍不住喜极落泪，原本绝望的心也渐渐开始泛起希望。只要有成果，哪怕只是少少一点点，至少说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么就算要付出再多，至少还有成功的一天。
等我再回到山洞时，灵芝正在那端泪眼婆娑的看着我，也不知担心了多久了。我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望着她喃喃道：“即使苦难增加无数倍，只要是为了你，我就一定不会放弃。”
日子就这么过去，我白天里去搬冰石，晚上就在那座山洞里，虽然知道灵芝听不见，依然靠在冰壁上慢慢的跟她讲话。我给她讲我这二十几年的生活经历，讲我的儿子，我的女儿，讲月娥，还有我对她的思念。灵芝在冰壁的那一端静静地看着我，随着我的话语眼睛扑闪扑闪的。
一个多月了，冰山只被我搬开了顶部的一小截，连我预想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我现在身体越来越差，消瘦憔悴了许多，搬石头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
“罗汉爷，”这日午间休息时，我斜靠在石屋上，对着不远处盘膝打坐的罗汉喊道：“我这样的速度，加上冰山还在自己回复，可能我一辈子都搬不完。灵芝还有十几天就要生育了，您能不能发发慈悲先放她出来？大不了等她生育完再关押起来。”我现在与罗汉相处的时间久了，少了几分敬畏，说话时候也多了几分随意。因此才敢在推算出灵芝大约生产时间后，跟他讨价还价的求情。
罗汉睁开眼睛，望了望那座冰山，笑道：“菩萨说过，除非这座冰山消失了，不然灵芝永远不能放出来，柳月水，你就别……”
罗汉的话忽然打住了，满脸惊讶地“咦”了一声。我心中好奇，随着他目光扭头望去，也忍不住惊呼一声，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那座冰山，我费尽力气也只不过搬去了山尖一点点的冰山，此时竟然慢慢融化了。
“怎么会？”罗汉惊讶道：“灵芝什么时候做下的如此功德，竟然将所有罪孽消除了？”他说着，开始屈指掐算，一脸震惊道：“她救了上万人性命？甚至让朝廷下旨天下免赋一年？如此功德无量，这，这，她一直被关押在此，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也是呆住了。你要知道，原本我以为要耗费一辈子才能完成，甚至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搬走的冰山，忽然之间消失了，我心中的惊喜可想而知，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大喊了几声“老天保佑”，随即醒悟过来，定是麟儿与清善道士救助那些俘虏成功，只是想不到他们竟能求皇上免去一年赋税。这两样加起来算在灵芝身上，灵芝当真可以说是功德无量，足以抵消杀戮之罪了。
罗汉还在震撼中，我却顾不得，慌忙跑上前去。冰山已化，却不是成水，而是化作丝丝雾气消散于风中，因此不碍我跑动。此时灵芝的龙身已经显露出来，却也被眼前一幕惊住，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