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阳固然是好,但终究只是个小镇子,宸儿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那儿,妹妹是否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了,大哥虽不觉得有谁配的上我妹妹,可天下间有才能的男子不算少,总会有一个对你好的。”
穆四闻言微微苦笑,随即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大哥是觉得我一个人过的不好吗?若是说钱,‘闻香来’一年的进账不比东瀛国库少多少,若是说权,大哥如今在东瀛的权势如日中天,父亲与二哥在大罗也是兵家之首,妹妹现在过的不知道有多自在,何苦为了一个男人委屈自己,至于说到宸儿,但凡我这个做娘的还有一口气在,任何人都休想欺负到他。”
穆四把话说的不留余地,穆朝靖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二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静了下来,最后还是穆四先开了口。
“大哥今日来,必定不单单只此一件事,可是又要起战事了?”
穆朝靖心中暗叹,他这个妹妹果真生了一副玲珑心。
“过会卫乾勋会来此与我会面,商讨攻瀛大计,届时还要你派人在周围多加防范,卫主此番行迹不可谓不险。”
在听到卫乾勋会来时,穆四执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在即将溢出杯沿的一瞬,又被穆四不着痕迹的掩了回去,穆朝靖瞧的分明却不点破,感情上的事,任谁都说不清楚,也只有等她自己想明白。
“朝政上的事,妹妹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一点,哥哥这样做可曾想过大嫂,这些年大嫂对你如何,你比我要清楚,更何况你们还有一个灼儿,你要毁掉的不是别的,是大嫂和灼儿的家,你这样做要将大嫂置于何地?”
穆朝靖抬头对上穆四质问的眼睛,坚定的令他自己都不能动摇的说到。
“你大哥首先是将军,臣子,而后才是人子,丈夫!今上对我有知遇之恩,大罗乃我故土,你让大哥如何选?”
穆四知道她劝不了她大哥,只是想到那个温婉若水的女子,想到她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付出,想到她曾说的:你大哥心如磐石,我捂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一想到,可能再坚持一下就能捂热了也说不定,谁知这一捂就是十多年。
穆四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愿意奉献自己全部的爱的女子,她大哥竟视而不见,是不是男人天生皆冷血?
“大嫂的事,还是希望大哥认真考虑一下,日后莫要后悔,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同大哥商量,刚刚许达来过了,有桩生意找上左旋门,说是要往东瀛押一趟镖,东西是千机盘。”
“千机盘?公输家的大手笔,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看来东瀛老帝也察觉到了大罗的虎视眈眈。”
穆四不想卖关子,所以直接了当到。
“我想同卫乾勋谈笔买卖,只是我不便出面,还需要大哥代为协商,千机盘我可以在押运途中让人做些手脚,令其运作时出些乱子,作为交易,希望日后大罗攻下东瀛后,对国中各处‘闻香来’减税三成,并且承诺日后经营上要给‘闻香来’些门路走走。”
穆朝靖拧眉思索一番,觉得穆四的要求并不算多难,于是答应下来,穆四见要说的都差不多已经说完了,加之不晓得卫乾勋何时会到,于是匆匆与穆朝靖道别离去。
穆四出了竹间后,径自回了四楼,四楼廊道外围皆用了覆纱苏绣做的帘子,外面的人看四楼只能看到一圈白纱,而里面的人却能将外面的人看的分明,穆四回了四楼后并未急着进卧房内,而是站在廊道内,一处视野极好的地方临栏远眺,目光所投处,正是三楼竹间。
三楼拐角楼梯处此时上来两人,一人着玄黑色锦袍,墨发束冠,器宇轩昂,正是卫乾勋,稍稍落后半步的男子身着银灰色长衫,手执一把苍铜古剑,面色冷峻,自从踏上三楼后,虽没说什么,眼睛却是一刻没闲着,早已将三楼各处布置瞧得通彻,这人正是大罗铁血将军著称的金戈。
穆四站在四楼,无声的注视着卫乾勋,六年不见他依然是记忆中的眉眼,不曾多也不曾少,只是比起昔日那个谦和有礼,凡事不露声色的男子,眼前这个一身黑袍,漠然冷情的人,似乎更适合做一个帝王,六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期间可以发生许多事,也可以改变许多人,如她,如他。
穆四转身回到屋内,她说不清自己为何非要看他一眼,或许是他乡遇故知,亦或许是久别重逢,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正破土而生。
在穆四离去的同时,卫乾勋抬头看了眼她曾站立的地方,层层白纱下,他仅看到了一个背影,纤细却笔直,像极了那人,而他却知那人早已不在,深潭般的眼眸未及泛起半丝波澜,便又归为平静,嘴角边勾起一摸自嘲的笑,他又在期望什么呢。
六年了,闲暇时,黎太妃当日的话便不时响起,清冷的语调时刻回荡在耳边。
“她生来便是骄傲之人,世间没有哪个女子能像她一般,皇上所处的位置注定一生孤独,但愿日后不要后悔。”
后悔……也许当日确实不悔。
六年前在他的心里有太多比穆朝妘重要的人和事,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哪一样不是堆在他心头的大事,平衡朝政,安抚权臣,哪一样不积在穆朝妘之上,当日,他确实不悔,可若说如今……
时间总算教会他一件事,活人与死物最大的差别就是,活人若不好好珍惜终是会成死物,然死物再怎么用心,也成不了活人。
按下因一个背影而飘忽的思绪,卫乾勋推开面前的竹门,金戈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徐阳镇中,‘闻香来’分楼后院内,一头体积庞大,通身雪白,面相本该十分凶猛的雪獒,此刻正一脸惬意,舒服异常的卧在一刻老槐树下,娇憨的打着瞌睡,而这只大雪獒的怀中,赫然正趴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孩子看着有些调皮,此刻正拽着雪獒的绒毛,蹬着两条小短腿往雪獒身上爬,只是每次快要爬上去的时候,都会被雪獒懒洋洋的抬起的爪子,轻轻松松的从背上扒拉下去,虽然已经掉下来很多次了,但男孩的毅力出奇的好,拍拍屁股就又蹬着小短腿往上爬,颇有些乐此不疲的样子,女孩子相对来说就安静很多,只是躺在雪獒柔软的肚子上,斜着眼,一脸嫌弃的看着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