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空,也可以这样的阴沉。
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厚重的云层压在天际,像是要把碧空压出一个缺口。倾天洒落的雨丝从那个缺口中倾倒而出,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坑。有一些落到殿檐上,顺着勾角的位置流淌下来,串成一串一串的雨帘。
被易无鸢的事情闹的心中烦躁不堪,易无风端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前,拿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有看下去,索性扔下手中的奏折放松下身子,往身后的椅背靠去。
“吱呀”的一声,华丽的木门被打开,玉公公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规规矩矩的跪在易无风的跟前,
“回禀陛下,许大人来了。”
“宣。”累的不想多话,易无风懒懒吟出一句。
“是。”玉公公点头答,起身退出书房。
没一会儿,许皖年从被玉公公推开的门口,踱步进来。走到易无风的跟前,起身跪下见礼,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淡漠的看过许皖年一眼,易无风动了动嘴唇。
“谢皇上!”许皖年领命站起起身,微弯着腰身,等候在易无风跟前。
“许爱卿!”
“微臣在!”听见易无风叫唤自己,许皖年赶忙上前,回应一句。
“尊夫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理会着许皖年动作里的恭谨,易无风拿起一旁的御笔。放在手中把玩着,眼角的余光一边偷偷瞄着许皖年的神色。
仔细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许皖年在心中转过几遭,忽然间,他发现他居然说不出顾琴沁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易无风的问话,始终是要回答的,冷静下心神,许皖年答,
“贱内不过一平常女子。”
“这话答的好。”似是在唇边嗤笑一声,易无风放下手中的御笔,
“不过朕倒是听说,尊夫人原本是薄家的媳妇。”因为许皖年的事情直接牵扯到易无鸢,无奈之下,易无风让人将许皖年的过去从头到尾的查了一遍。连带着,也将他府里的顾琴沁也查了一边。
“回陛下,是的。”易无风先知道的事情,岂能瞒的过去。许皖年也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爱卿的胸怀,连朕都自愧不如呢。”淡淡的吟哼出一句,薄凉的嗓音里,让人听不真切。易无风的意思里是真的对许皖年的赞赏,还是对他的嘲讽。
许皖年更是弄不明白,只能低着头,
“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罢了,朕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跟你直说吧,如果朕想跟你做亲家,你觉得意下如何?”懒的再周旋下去,易无风挑了挑眉,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跟许皖年说明白。
没料到易无风会有此言,骇的许皖年顿时跪到地上,
“微臣惶恐!”
“你有什么好惶恐的。”接着许皖年的余音,易无风不动神色的啐他一句,
“昭和公主对你情有独钟,这是宫中上上下下乃至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朕知道你对你夫人情真意切,也不会逼着你休妻,让她做平妻,与公主平起平坐。爱卿觉得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易无风的话还没说完,许皖年已经磕下头,
“公主是金枝玉叶,此举万万不可。”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休了你夫人,还是让你夫人居身做妾?”听完许皖年此言,易无风忽就笑了,随口来一句。
“夫人与微臣旧年情意,微臣实在不能委屈了她。”知道易无风的意思,生怕易无风真的那么做了,许皖年急忙出口回绝,
“公主万金之躯,何其的尊贵。微臣身份卑微,配不上公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话一落,易无风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还冷过外头乌云密布的天空,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抗旨?”
自知已经惹恼了易无风,许皖年磕着头不敢起身,
“求皇上收回成命。”
“许皖年!”几乎是从银牙里咬出来的声音,易无风恨不得将许皖年咬碎一般,
“娶天家女儿,是你多大的福气。你居然如此的不识好歹,当真是以为朕舍不得动你么?”
面临着天子泼天的怒意,许皖年默然跪倒在地,不敢接话。
“朕再问你一句,昭和公主你到底要不要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居然敢违抗圣意。真真是将易无风惹的大怒,横过跪在地上的许皖年一眼,易无风冷冷的问着。
“皇上的好意,微臣不甚感激,但微臣无福消受。”像是铁了心一样,许皖年将对易无风的拒绝进行到底。
“好,好,很好。”连连说出几个好字,易无风云袖一挥,将前几日才被玉公公等人收拾好的奏折挥落下地,
“来人啊,户部尚书抗旨不尊,将他押入天牢。三日后处斩!”
虽说对易无风此言感到是非常的奇怪,玉公公还是带着侍卫进来,将许皖年押下。仍是没有回头,许皖年给易无风拜了一礼,
“微臣多谢皇上恩典。”说完,被涌进来的侍卫押了下去。
怦然坐回身,聚在易无风心底的怒意久久没有散。
当易无风的旨意下到尚书府时,惊的顾琴沁连手中的茶都没有捧稳。“砰”的一声,跌落地上,碎成一地的瓷片。
难以置信的扯着管家的衣襟,面色狰狞的逼问着,
“你说什么,大人被打入了天牢,三日后处斩?”
突然接到宫里来的旨意,管家也是惊骇的茫然无措。面临着顾琴沁的逼问,也只能面露哀色,战战兢兢的答,
“回夫人,是的。是宫里头的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怎么会这样?”喃喃低吟几句,顾琴沁放开抓着管家的手,跌坐到椅子上。
“夫人,我们该如何是好?”遭逢此巨变,管家也是没了主意,弯身到顾琴沁身前,请示着。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滚,滚。滚出去。”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嫁给许皖年还没有几日,甚至连洞房都没有圆。许皖年居然要被处斩了,这让顾琴沁如何接受。
一改往日温柔贤淑的常态,顾琴沁的脸色变得格外狰狞,将管家骂出房门。
等的房中无人之后,努力定下心神,顾琴沁从衣袖里拿出一根竹子做的小管。走到窗边,对着窗外一吹。
锐利的几声声响响彻天际,很快,高墙之外又有几声同样的声响传来。顾琴沁才是收好竹管,走到一旁。
手中的竹管是在淮阳,被薄家休弃的时候,救她的那个男子所给。那个男子还说,如若有事,吹响竹管他就会来。包括离开淮阳来到京城寻找许皖年,还有破坏许皖年对易无鸢的信任,还有用死来逼着许皖年迎娶自己。
都是那个男子教给顾琴沁的。此时此刻,许皖年命悬一线,那个陌生的男子倒是成了顾琴沁最后的救命稻草。
男子没有让顾琴沁失望,夜幕降临的时候,偷偷的从窗外跳入顾琴沁房中。
仔细打量过四周,发现四下无人,顾琴沁才是小心的关上房门。
男子半眯着眼眸,慵懒的坐到一旁,漫不经心的瞟着顾琴沁,
“你找我?”
“是。”顾琴沁答,还没说出所求之事,人已经先跪下去,
“公子,宫里头来了消息。我夫君被打入天牢,三日后就要被问斩。公子您神通广大的,请公子出手相救。”
“许皖年?”睁开半眯着的眸子,男子轻轻挑了挑眉。哼出许皖年的名字,又看向顾琴沁,
“杀他可是皇上下的命令。莫说我救不了,就像我救得了,我也不会去救他。”
“什么?”没有想到男子会说出这样的言语,顾琴沁一时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男子。
“因为,他死了比他活着对我有益。”无视着顾琴沁呆愣的表情,男子自顾答。
这回终于听明白男子的话,顾琴沁猛的就落下眼泪,不停的在男子跟前磕着头,
“公子,求求您,救救我相公吧!”
“别求了,没有用的。”没有被顾琴沁哀切的话语所感动,男子露出不耐的神色,挥了挥手,
“伤了昭和公主的心,如今昭和公主一心想着去塞北和亲。皇帝能饶了他么,不将你们许家满门上下全部处斩已是大恩。”
顷刻间,从男子的言语中,顾琴沁像是明白什么,
“那你还让我上京城来,还让我处心积虑的嫁给他?”
“你不嫁给他,我怎么让他死呢?”也不怕顾琴沁明白,男子悠悠说道。
“你利用我?”
“你本来就是一棵棋子,何来利用之说?”男子挑了挑眉,
“别把自己说的多委屈似的,当初你也不是瞧不上许家商贾人家,没有权势么。如今许皖年当上尚书大人,你就没有心生悔意?顾琴沁,别装了,你不是清高之人。”
“你……”本以为自己为自己谋了一个好的未来,没想到算盘再次落空。顾琴沁怒从心生,瞪着男子,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毫不在意的瞥过顾琴沁一眼,男子又吐出一句,
“好了,我要走了。顾琴沁,你这种姿色,入了青楼也是个极好的去处的。当个花魁,倒也是可以的。许皖年既然已经无救,你也没必要守着他不是。再会。”懒洋洋的数落顾琴沁几句,男子才是提脚,跃出窗外。
留下气愤中的顾琴沁,屹立房中。
心中却是无比的明白,男子所言,着实不假。许皖年犯此大错,左右是活不成了。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硬要陪着他一起死。
其实,男子说的极对,当初她正是因为看不上许家商贾人家,空有钱财,才故意去撩拨薄光的。后来许皖年衣锦还乡,她也确实心生悔意。尽管薄家不休她,她也会让薄家将她休了的。
她顾琴沁,配的上世间最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