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心见一男人坐在楼梯的转角处垂着头，加上柠檬语气奇怪的问话，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她就先回了宿舍。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涧溪望着柠檬忧伤地说。
“我打……”柠檬还没有说完，只见涧溪淌起泪来。
这是第一次看到涧溪哭，柠檬有些不知所措，上前想要安慰他，却被涧溪一把拉近，他把头靠在柠檬的腰上大声哭起来。
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关系里柠檬是学妹，是漫画女神，是快乐的小鸟，即便涧溪有了抱怨，她也好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只能蹲在地上无知地望着这个大人，而现在她觉得自己是笙月。
“去宿舍吧，我要出去一下。”袁心拎着包匆匆出门。
柠檬带涧溪到她的宿舍，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床上。
“对不起，柠檬。”涧溪泪眼涟涟地望着她，这一双明亮的眼睛，即便现在满是泪水也仍然耀眼。
一听到对不起，她就输了，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对不起，柠檬。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我没有……”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本来打算装作不知道。”柠檬的眼泪如解禁的瀑布，喷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也不想……”
两年多的光阴，两年多的挂念。
“为什么这样对我？”说着柠檬蹲到地上，更加用力地哭起来，“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不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一句为什么，这是俩人对话的核心，而这“对不起”“为什么”即便经过了光阴的洗礼，说“对不起”的人仍然觉得抱歉，问“为什么”的人或许还有些不甘心。柠檬的初恋竟然在这样类似“对哭”的场面中结束了，他们俩人面对着面，带着哭腔伴着泪眼，认真哭着自己的，没有拥抱，也没有安慰。
“爱着作词人/字字都贴切/不恋爱也能让我痛苦整夜……字字是眼泪/随手也让心碎一碎……”
下午三点，柠檬还在被窝里，在床上呆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了。
刚跟涧溪分开的时候，柠檬曾站在高处，剧烈的风吹得头发肆意飞舞，柠檬紧紧握住栏杆往下看，腿有些发软，估计自己永远都没有勇气跳下去，那一刻，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柠檬摘掉耳机，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袁心又出去演出了，正好她也想一个人待着，谁都不理，不过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了？越来越没有生机了。柠檬跳下床，拉开一点窗帘，让一些光透进来，然后又躺回床上，这也不是真正的自己吧？柠檬索性把窗帘全部拉开，屋子明亮起来，再躺回床上，她真想去把房顶给拆掉。
柠檬拣了件T恤套上，她想出去走走。
小镇上，周末总是出奇的安静，人影都不见几个。站在路口，不知道去哪里，也没有哪里好去，坐公交车吧，柠檬上了环镇公交，零星的几个人，都在沉默。柠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发呆。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望这个小镇，路两边是密密的树，像撑起绿色的巨伞，树的缝隙里一个工厂接着另一个工厂若隐若现。
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柠檬委屈地想。
十月，这南方小镇傍晚开始吹起凉爽的风，让人瞬间透彻不少。
柠檬的漫画专栏在《穆迪》报上建立起来，她也渐渐进入了工作状态。
国庆长假，大城市成为空城，这个小镇却是热闹非凡，一年一度的边际展会拉开序幕，边际展会俨然是边际镇的一个文化符号。
每年国庆节，穆迪公司都会承办边际展会，这对边际人、穆迪人都是一大盛事，展会不仅吸引大量的客户、经销商、零售商、供应商前来观摩，还有全国各地的很多驴友也会专程赶来。
既然来了边际，边际展会不可不看。柠檬和袁心拦下一辆摩的，娴熟地爬上车，她们相约去看今年的边际展会。
在边际，一百辆摩的从你面前经过后估计才会看的一辆出租车，所以摩的是边际首选的交通工具，几乎随时、随处都听到摩的招揽生意的“嘀嘀”声。摩的师傅们的技术也十分了得，速度不比出租车慢，还能送你到任何一条巷子里，遇到大太阳、下雨天摩托车上还会插起一把彩虹伞，遮住一片天，很是惬意。当然，搭摩的也有让人苦恼的地方，当摩托车在风中疾驰，空气中的水和沙也毫不留情地和到头发里，刚洗过的头发、刚吹好的发型立刻付之一炬了。
柠檬坐在中间，用手护住她的刘海，从后视镜里看到袁心的长发飘起来，这个大美女还真是让人嫉妒。
来到展会，人山人海的，柠檬挽着袁心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太有意思了！”柠檬感叹。
她们先来到产品展示区，都是穆迪的最新产品还有创意概念机，这些新机子不仅外形美观，而且超自动化、智能化。接着是文化长廊，分为《边际变迁》、《穆迪成长》、《他在边际》等十多个图片展示板块，《边际变迁》展示了边际从八十年代不断革新的建筑群，包括如穆迪总部大楼的特色建筑，五星级酒店豪华建筑等等；《穆迪成长》则用穆迪发展地图展示着穆迪的迅速变化；《他在边际》则是生活在边际的人物图片。
“这个女生也太漂亮了吧！”《他在边际》的照片前有人高声称赞，这声赞叹勾起了柠檬的好奇心，拉着袁心挤进人群里，柠檬惊呆了，她竟看到了自己——坐在摩托车上，头发被打湿了，正在甩去脸上的雨。
一幅画带她回到那天，稠密的雨水，每一滴都是欢乐的精灵，她混迹在人群里，是愉快的表情，这一刻因为对涧溪的思念，幸福散发出来，犹如百合花盛开氤氲的香气，嗅到的人也为之动容。
自己在穿衣镜前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美的程度，最美的瞬间永远在别人的眼里。
“太美啦，柠檬！”袁心双手合十赞叹道。
“是啊。”柠檬轻声回应。
柠檬留意到图片右下角写着“黎昌维/摄”。
袁心双手合十呆立画前不挪步，硬生生被柠檬拽了出去，总不能一直在自己的照片前膜拜吧。柠檬拉着袁心出了文化长廊，来到紧接相连的美食街，又别有一番景象，这里汇聚着边际美食、岭南风味美食、顺德名厨厨艺品鉴、粤式名点等等，各色的小吃独具南方特色，各种鱼丸、牛杂、蛋挞、奶茶，除了较平常的南方小吃，还有偏“重口味”的炒鸡仔、炸鹌鹑、烤鸽子，各个摊点都是人满为患，一路走来这里是最拥挤的地方。
柠檬和袁心对这种“重口味”的食物避之不及，她们挤在人堆里买来鱼丸和奶茶，柠檬端着鱼丸，袁心拿着签，两人一起吃。
再往前走，音乐声越来越大，原来前面还有节目表演。表演的舞台搭在一个圆形的广场里，广场更低，旁边建有一层层的台阶，舞台又垫高，刚好和旁边的地势齐平。舞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柠檬和袁心只得站在舞台右侧靠近音箱的位置，看不见演员的正面。这时舞台上有一群年轻人正在“玩”音乐，现场观众很high，袁心和柠檬也跟着一起打节拍。
柠檬看到舞台正前方的高台上站着一人，他斜着身子，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半曲，弯着背对着舞台拍照，那姿势像极了台上的贝斯手。
柠檬觉得很好笑，指给袁心看，袁心伸出大拇指：“够专业！”
借着舞台的灯光，柠檬看到那人端着相机，相机外露出一条很黑的眉毛，有点像涧溪。
冬天就要来了，宿舍门前那棵树上的叶子仍然翠绿，而气温却陡然降下来，这会走出去总要扯紧了外套抱住自己。
那个集训时在台上忘词的团长要结婚了，他个性的将酒宴的时间定在了周五，毕业生们组团请假去参加他的婚礼。
这是柠檬毕业后参加的第一个婚礼。结婚的团长平日里总是一个人走，背影看上去静悄悄的，现在柠檬也看到他在台上腼腆的笑，和新娘的笑容出奇的相似。幸福也可以这么悄无声息吗？
从婚礼回来，袁心、柠檬、孙密、小玫一人一支冰激凌边走边聊。
“都结婚了啊！”小玫感叹。
“我都还没着落呢。”孙密说。
“生活有点无聊了。”柠檬补充。
“要不我们明天去香港吧？”袁心漫不经心地说，柠檬和小玫有些吃惊，反而孙密“好啊，好啊”的笑着附和。
“我办港澳通行证了，你们呢？”袁心问。
“办了。”孙密说。
“办了。”小玫点头。
大家都望向柠檬。
“我也办了。”
“那让我们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站在时代广场的前面，世界在旋转。
柠檬身着白衬衣套黑色粗线衫搭配一条藏青色麻布长裙，穿一双红色帆布鞋，走在商场里觉得自己和这些气味不符、材质不符、价格不符。
“什么时候这些对自己才是日用品？”
“估计还要十年吧。” 袁心接道。
即便在闹市也有通幽处，大家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在一个小巷子里，有很多小门面，这里的衣服、手工艺品选择多多，便宜又精致，四个女孩开始淘宝，收获颇丰。她们在街边买来鱼蛋、肥肠、鱿鱼须吃，味道好极了，大家都很满足。
因为是完完全全的穷游，所以她们选择住在山顶的青年旅社。天色渐晚，她们坐上双层巴士前往住处，香港的巴士特别细窄，小玫说香港寸土寸金，房子贵，道路窄，饭店座位挤，巴士也自然苗条。
“难道不是因为香港人身材好吗？”柠檬打趣。
“那倒也是，香港的美女真多！”袁心感慨。
“帅哥也很多啊！”孙密说。
“袁心一直对帅哥不屑的呀！”小玫说。
“袁心来了，香港又多了一个美女。”
袁心笑笑：“怎么是一个，明明是四个！”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巴士转弯到了海边，海对岸灯火璀璨，漂亮极了。坐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巴士，终于到了终点站，一下车便看到旁边一块大牌子上写着“青年旅社由此上”。网上说上山要三十分钟时间，女孩们商量着做好心理准备，背上包开始出发。
一直往前走，一个转弯，一个路灯，又一个转弯，又一个路灯，似乎进了迷宫，在很多个转弯后，抬头望向山顶，漆黑一片。不知何时，四个女孩已经紧紧地挽在了一起，并排着以同样的步调向前走。柠檬回头看，觉得有东西在飘，她用力抓住袁心的胳膊，袁心挽紧柠檬说：“那只是个塑料袋。”
“柠檬给大家讲些好玩的事吧，讲讲杜博的？”袁心说。
“是啊，讲吧讲吧。”孙密撺掇道。
“好吧，给你们讲一个杜博的。”柠檬说着，眼睛却盯着黑处。她讲起那回杜博把强哥屋里的电源切了，强哥回来，他点了支蜡烛说停电了……
“啊，强哥相信了吗？”小玫问。
“相信了啊，强哥没有空调，热得在地板上睡了一晚。”
“杜博真是太坏了！”
“强哥怎么可以这么笨？”
柠檬接着说：“还有一次，杜博假装玩强哥的手机，趁强哥不注意，把强哥的手机时间调快了一小时，强哥不是设了手机闹钟嘛，第二天相当于提早了一个小时起床，走的时候还叫杜博来着，杜博赖在床上让他先走。强哥跑到公司，你们想想还不到7点钟，那工厂该是一片什么景象……”
“强哥骂她没有？”小玫问。
“哪有！”柠檬说。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因为他是强哥啊！”
“哎呀！哎呀！”
她们一路走，一路说杜博与强哥的轶事，等走到山顶的青年旅社大家都挥汗如雨了。
从前台拿了钥匙打开房门，大家都惊呆了，在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摆着两张上下铺的架子床，这条件似乎比学校要艰苦多了。
“再一次证明香港寸土寸金了”小玫说。
住在这里一方面因为便宜，另一方面也因为柠檬的坚持。网上说这里不仅可以将整个香港的景色一览无余，夜里的星光也格外耀眼——“这里的星星似乎比别处多一些，总是密密麻麻地撒满整个夜空。”
可是，从屋里出来，竟然下雨了！这雨水不仅模糊了山下的风景，还将那网上说的“密密麻麻的星”全都掩藏起来。
专门为星光而来，竟然最后被放了鸽子，女孩们都很沮丧，最伤心的恐怕要数柠檬了，袁心安慰她说星光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看到的，没有星光她们四个人可以聊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雨和疲惫大家早早躺到床上，关了灯在黑暗中说爱情。
袁心说她以前有个朋友在还没有喜欢上那个女孩就和她谈恋爱了，一次约会时，他们遇到了男孩的朋友，女孩走在男孩的后面，男孩向朋友们介绍她，回头看到她羞红了脸，那一刻男孩觉得爱上了她，应该所有的爱情都能细数出心动的时刻吧。
袁心接着说：“如果今天让你们抛开所有的责怪、怨恨、遗憾，只是单纯地说一说为什么曾经会喜欢他？你们都是因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