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嘉兴南G7388高铁
揉了揉眼睛,发现司机师傅正乐呵呵地看着我:“小年轻,杭州城站到了。犯困也不怨你,全是因为这里的交通太不给力了。好在现在下午,还没遇到晚高峰呢。”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声说着不好意思,心想自己这些天究竟是有多缺乏睡眠。好在我的旅程快要接近尾声了,接下来也有的是时间休息。付了车钱,我便径直上了二楼奔向候车大厅。
下午3时55分,杭州城站列车中。
作为我旅程的最后一个环节,这次乘坐的火车号代表我真是再贴切不过:“G7388”——“小G”,对以往的一切“去SAY拜拜”了。
七月的杭州让我欣喜的不仅是那流火时节依然美丽的风景,更有那意外重逢的故友。“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事情还是得从我坐上G7388说起。待我匆忙刷了二代身份证,上了列车坐定拿出《旅伴》准备翻阅时,不期一双芊芊玉手蒙住了我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下午3时56分,西安某文化大厦外语教室内。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但请你们记住我的名字。当然啦,我就是那种希望全世界都知道我很低调的人,所以你们大家叫我K老师就行。”小K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讲台前,一只手夹着一叠外语参考资料,另一只手在空气中缓缓画了一个大大的K,“你们来这里学习英语不是为了应试,而是为了应用。希望你们能一直追随自己的兴趣和理想,而非随波逐流。所以说啊少年们,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啊。”
“不好意思,老师,你讲串了诗词了。”台下有个黑框眼镜举手示意。
小K尴尬地轻声咳了下:“这是因为……我这课名字什么来着……对,我这就叫词汇串讲。咱话粗理不粗。我曾有个旅行的梦想,可前不久见了个老同学,却倒让他先实现了。”
下午3时57分,杭州城站列车上。
我忽然没来由地有种想打喷嚏的冲动。
慢着,似乎是受到了身后那种独特气息的影响。
上海。9号线。乞丐。美女。不知怎的,在这种独特气息的影响下,一系列的词汇忽然一股脑地浮现于我的脑海之中。
“Maggie?!”
我大声疾呼,蒙在我眼前的手忽而松开。
“咦,你怎么一猜就中?没意思。”Maggie做出嘟嘴的模样。
“哈哈,可能这就是缘分吧,老天没给我其他选项,就是你了。”
我和Maggie寒暄了几句。她向我介绍起跟随她一同过来的两位外国友人,她指着窗边正对着我带着魔声耳机听着重金属音乐的美女介绍道:“这位是安娜琦,来自希腊。”这位美女外形奔放,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英国的街头朋克一族。我对朋克风格本身并不太了解,但是网络上有张图片说得好:你若把拖把和扫帚倒置过来,那便是朋克党的发型。这解释甚是传神,令我过目不忘。安娜琦见Maggie在向我介绍她,便友好地冲我笑了笑,主动伸手与我握手,我注意到她手背上文了一个特别的文身——圆圈及其内的字母A。啊,想必是她名字的缩写记号,我心想。
安娜琦摘下耳机,用不怎么地道的英文告诉我,她是来中国旅游的,她特别喜欢庄子。说完又继续她的重金属音乐。
我心中暗暗道,这可真是一个古怪的癖好。如今社会,老庄孙子这些诸子百家的思想言论都很少有人在乎了,倒是流行起老装孙子来。
下午3时59分,山东东明县文化馆内。
“各位阿公阿妈,山东东明作为庄子故里,在这里出土了一系列相关的宝贵文物。您现在看到的就是在城北庄寨村庄子观旧址的庄子观石刻。碑文的大致意思是清朝当地领导官员下令村里祭祀庄子先贤,所得的优惠政策则是优免傜税。”凤凤边指着展柜里的物品边颇为自信地解说着,不时赢得旅游团内上下的首肯。
凤凤继续说道:“庄周可以说是第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他提倡无为而治,超然出世的思想理论一直以来也颇受争议。在其妻子去世时,他甚至鼓盆而歌,问其原因,他说大家只是无法领悟生死乃是自然常理罢了。”
下午4时01分,杭州城站列车上。
Maggie又介绍了坐在她对面的康敏妮。
康敏妮看起来心情并不愉悦,完全无视了我们三人,只是一个劲地打着电话,并用严厉的语气说着:“我告诉你,我们本就水火难容!请你少来管教我应该怎么做,你要知道我俩是平起平坐的!”
Maggie摇了摇头,双眼瞟向别处显得很是无奈:“又是他哥哥布尔乔亚惹着她了。”Maggie招手示意我侧过身来,随即悄声向我解释。“电话那头是她的孪生哥哥布尔乔亚,他们家族可是颇有声望的沃德家族。你也知道,很多双胞胎都是外表极为相似但是性格迥异。据说小时候是互相抢玩具,长大了更是有其他许多不合拍的情况。好一对奇葩的兄妹啊。但这个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最糟糕的是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现在他们争吵我也不好帮哪边说话,真让人犯难。”Maggie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似是布满愁云,不过旋即烟消云散莞尔一笑:“嘿,后来我就学乖了。我呢,也不做墙头草,我选择站在正义和真理的一方。这样对谁都公平,呵呵。”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你把你朋友都介绍完了,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
Maggie笑道:“哟,敢情是之前那次我没有说啊。好吧,既然再见面便是缘。”说着,摆了一个007式的姿势,“Hello,I m Kircher,Maggie Kircher。”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内心带着一些疑惑:“你不是中国人吗?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Maggie嘟着嘴,故意显出很是生气的模样:“我当然有中文名,叫我明珠珂雪就好了啦。”Maggie告诉我,她其实是一个亚裔混血,爷爷是日本人,奶奶是台湾人,父亲在香港出生,母亲是澳门人,名字是爷爷取的。她从小在大陆长大,因为她的父母是在长三角一带做生意认识的。
“慢着,上次见你也不像是在上海久居的人,莫非你这一趟是去嘉兴?”我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我自以为很是重要的问题,便打断Maggie的自传式介绍问道。
“对啊,嘉兴算是我的故乡吧。”
“怎么叫‘算是’?”疑问接连不断。
“哈哈,说到我的出生,那真是一个传奇的故事。那个时候,我母亲怀着我坐火车从上海去嘉兴。”
“也是坐火车?”我依旧好奇。
“对,就是火车,可惜那是老式的黑皮火车了吧?在火车上,我母亲羊水破了,疼得几乎晕厥过去,幸好我父亲也在,一到嘉兴,就立马去了产院生下了我。所以我的出生,与上海、火车和嘉兴分不开,这三者都是我的故乡。”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下四周,“所以我出行,首选火车。”
我真没想到Maggie与火车有着这么深厚的渊源,这让我产生共鸣,火车也是我的best choice啊。我向她讲述了我离开上海以后,这近一个月在火车上所见所闻。
“你也中意旅行?”明珠珂雪问道。
“是啊,我最远到过英国呢!”我自豪地说,没想到我这点小经历对Maggie来说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她拿的是香港的护照,从小开始就周游列国,虽然在江南长大,但是高中在英国念了A-level,大学则去了美国。
“原来你也在英国念过书?”我很是惊喜地问道。
“是啊,读的是女校,在Brighton,一个海滨小镇,你听过吗?”
下午4时05分,英国Brighton某宫殿外。
此刻,小D正龇着牙自拍,随即手机上传至自己的微博之上:
“看我,在做义工的间隙和朋友来到了大西洋的另一端啦。猜猜我在哪里?这地方可是我好友小G推荐我的哦。提示:壁画颇为有趣,并非西洋女子欧美型男,而是清一色的清宫生活景象。
1L:清宫剧再次成功穿越了?
2L:杜绝企鹅式山寨。
3L:几日不见,你小子居然现出了原形,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啊(大笑)。
再下面的回复各色各样,然而真正的答案却鲜有人知。
下午4时06分,杭州城站动车上。
“海上伦敦,我怎会不知?”
我得意地接着说:“其中有个皇家行宫,Royal Pavilion,让我印象最深刻,我以前还介绍了同学有机会去那里旅游参观呢!”
一听到这个,Maggie点头,神情显得极为高兴:“不错哦,在中国很少有人能知道这个。”我俩又打开了话匣子,谈话间俩人仿佛又行走在这个外形似洋葱头,里面却全是东方韵味的古堡之中,身临其境于这些仅凭印象创作出来的壁画和雕像,感叹这中西合璧的艺术文化奇迹。
“那里的装饰完全是中国情调!”Maggie很是兴奋地说道。
“想必那时的中国一定是一个世外桃源,要不然当时的英国人怎会如此崇中媚外?”说完,我俩相视一笑。
下午4时08分,列车如期缓缓驶出车站,朝着东北方向前进着。
时间也随着列车向前疾驰着。很多故事注定没有什么特别的结局,就仿佛前方望不到尽头的铁路。从杭州回嘉兴的高铁上短短半小时,有人自由自在地陶醉于重金属,有人怒不可遏地打着电话,而我和明珠珂雪则是谈笑风生。临下车时,我帮三人搬了行李。我问Maggie会在咱们这儿呆多久,她笑了笑说,这些年她四处旅行,今年还去了非洲和阿拉伯。她说:“我想我该收收心了,我想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听了这句话,我心中暗想道:我也该收收心了。有些事从什么地方开始,也终需在什么地方结束。但是也许这不是一个结束,而是另一段美好旅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