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桃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闻着那淡淡的衣香,才觉得呼吸顺畅:“不住在凉州去哪里?你不是答应了那个什么齐王,要辅助他吗?”
夜冥渊不惊不动,只是唇角向上挑起,冷笑道:“他哪是真心待我,不过是看中我的才华,利用我而已。这趟浑水我躲还来不及,怎会蠢到自己送上门。纵使他把齐王的位子让给我,我也未必稀罕。”
林慕桃知道他素日的脾气,没好气道:“你可真难伺候,这也不稀罕那也不稀罕,到底稀罕谁?”
“你明知故问。”夜冥渊漫不经心地一笑,目光又转为柔和,“你不是以前很想去隐居,如今我身无羁绊,正好找个清净无人的地方落脚,你看怎么样?”
林慕桃暗叹:这家伙终于开窍了。
“好是好,可是眼下墨云国回不去了,北方又这么乱,我们能到哪去呢?”
“谁说回不去?”夜冥渊满不在意地微笑,“你被降为洛云君,不再是什么王妃郡主,而我在名册上已然是个死人。这世上再没有你我二人,天大地大,难道还容不下我们?”
的确,夜冥渊说得是实话。
“那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林慕桃歪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你以后凡事都要让着我,不许欺负我,不许虐待我,饭由你做,衣服你洗,孩子……也由你带。”
夜冥渊面色刷白,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说:“除了最后一项,都不成问题。”
“为什么不行?我看你上次,不是挺有经验的嘛。”林慕桃小声嘟囔。
“不行就是不行,你最好别打这个主意。”夜冥渊断然拒绝。
“你不带是吧?不带我就不生!”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离开凉州后,林慕桃与夜冥渊辗转到江南,又搭着一艘小船渡过了横绝浩淼的大江,来到了晋州。因为南边躲避战乱,比北方相较安宁,于是他们刻意放慢了行程,一路上且行且住,倒像是新婚的蜜月旅行。
到达岭南的时候,夜冥渊早说当地的风景十分幽美,就带着林慕桃泛舟湖上游赏山水,玩累了在湖畔的吊楼里歇歇脚,饮茶观景。他以前忙于争权,一直无暇欣赏各地的风光。现在终于有了空闲,能像寻常人一样无牵无绊,享受最平凡的喜乐。
林慕桃就没有那么从容,偶尔想起易烬染还有墨溪、夜子琪他们,还是有些遗憾。无论夜炎枫的死,还是易烬染的离开,给她都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或许他们都是聪明的,知道她心有所属,索性选择了这种成全的方式,让她一生也不能释怀。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夜冥渊,他是何等心思细腻之人,看在眼里却从来不点破。他虽然对林慕桃了如指掌,不肯再用玩弄人心的手段去收服她,只是一直在旁默默开导,给她留下足够的余地。
不是他放心,而是林慕桃早在他股掌之中,从最开始不着痕迹的引诱,一步步让林慕桃落入罗网,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不再受任何人蛊惑。即便她与夜炎枫有过一段美好回忆,又与易烬染成过亲,他亦都能顺理成章地抢回来。
反反复复,多少次……他不忍伤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也许爱到最深,本就是终极的占有。
而他为此,也将放弃自己毕生的追求,不能再踏进庙堂一步,甚至沦为后世耻笑的叛贼。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从来不屑别人如何猜想,只要能携着心爱的人归隐山林,不择手段又何妨?
是夜,他们并肩躺在湖泊的小舟上,月光很亮,望着千波潮涌的湖面。林慕桃突然问:“冥渊,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吧?”
夜冥渊侧过头来,深湛的眸里映着一江湖水,艳丽到极致。他用力环住她,目光温柔摄人:“你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大不了我忍痛割爱,放你走就是。”
“我后悔有什么用,都已经成这样了。”林慕桃瞄了眼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感叹道,“我只是不明白,你那么辛苦得来的名利,一下子化为乌有,就不觉得可惜?”
夜冥渊嘴角勾起笑意,淡淡道:“要说不可惜,也是假话。凡是成大业的人,仇恨和情爱些东西,必须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绝不可显露出来。我自问没那个本事,也做不到那一点,不如求仁得仁,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你真的这么想?”林慕桃半信半疑的问。要他被迫着接受命运,多少有些不甘心吧。
夜冥渊又是一笑,抬手拨开林慕桃额上的乱发:“只要有你在,我便不后悔。”
“没出息……”林慕桃笑了笑,无比自然地抱住他,将唇迎上去。夜冥渊亦纵容地回吻,轻轻擦上她的额头、面颊、嘴唇,最后把头埋在她柔软的乌发里,捧起一缕发丝在唇间细细品过。
月色朦胧,白露将晞,小舟顺水漂流,过了提梁桥再穿六曲桥、石拱桥。江南如画时节里,偶尔听见一声悠远的鸣叫,人已醉在满船清梦之中。
那是墨云最后的几年,战祸交替频繁。他们的日子安逸而闲适,外面的世界却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浩劫。先是刘山废杀墨云帝,立琅琊王为庆帝,改年号为元庆。后来北辰羽设计让李云伪装成鲜卑后裔,杀死赵齐收复北胡。
夜子琪经过几年的历练,已经手握重兵,并与李云联盟。期间他曾派人打听过夜冥渊与林慕桃的下落,然而每次都石沉大海,找不到一点音信。也许他们是真的厌倦了世俗,躲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浮生度日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后来,夜子琪也渐渐失去了耐性,不再派人寻找。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年,北辰羽和李云出使都城,想到六王府,就去私访了一回。
夜家还是老样子,刘山乐于笼络这些权贵,并没有太为难夜子琪。而且这些年来夜子琪担起家族重任,已经历练成一个精明沉着的老手,他没有夜冥渊那么矜傲,善于圆滑变通,短短两年就打通人脉,成了朝廷的股肱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