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唔”了一声,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我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了,也许病秧子的心眼都比较多吧,毕竟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事都不能干,只能东想西想,但只要他能够答应我,提供给我保护,未来的人生,我必尽力报答。
“我不会休弃你,亦会给你自由。”他声音依旧低沉,但不知为何,我却似乎感觉到,他这句话里有种郑重其事,无比笃定的意味,我来不及多想,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重新充满了朝气,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对着他无比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他看着我,淡淡地说:“不客气,往后都是一家人。”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他仍旧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不是他一般,看来,他身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对于这个未来将会和我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看着他单薄瘦弱的身躯,和苍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容,我心中涌起一阵不忍,又有私心希望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能够身体健康,顺顺利利地求亲将我娶走,所以我关心地说:“我略通雌黄之术,若你不介意,我帮你把个脉?”
他眼底如古井一般沉静无波,淡淡道:“我好像捡到宝了。”
我脸上有些羞红,我这半吊子的医术其实做不得数,我不过是想替他把把脉后,回去问一问宗老头,让宗老头替他开些补药,好歹能够缓一缓,但他是生来体弱,病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能好好将养,根治是不大可能的。
我以为他是拒绝了,却没想到他将手缓缓地伸了过来,我急忙接过,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之类的话,反正事情已经定下,更何况,现在我只把他当做是个病人,虽然这病人长得有点忒好看了。
我眼观鼻鼻观心,将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脉搏,入手微凉,他脉象虚弱无力,气血凝滞,看得出是常年生病之象,可其中有一股气在他身体里乱窜,使得他脉象奇特起来,我医术不精,诊断不出那是什么,只得装模作样闭眼侧头停了一会儿,这才松开。
他收回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袖子立刻就将他的手盖住,我又细细问了他一些问题,这才道:“你身子很虚,前段时间还着了凉,不宜吃大补的东西,否则会加重病情,我回府以后开几副药方,叫人送到天畅驿馆,你若信得过我,便抓药煎服,虽不能根治,但好歹能让你舒服些。”
“自然信得过,我若倒下了,谁来娶你。”他垂下眼眸,像在说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我听得满脸通红,不是羞红的,是气红的,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除了他来娶,我便嫁不出去似的!
开玩笑,我堂堂猗郇公主,即便臭名在外,现如今想娶我的人有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好么!但……这才是我来找他的根本原因,正因为我不想随随便便嫁一个未知的人,所以才厚着脸皮来见他的。他已经笃定我不敢反驳,因为现如今我是有求于他的。
天可怜见!我这还没嫁给他呢,怎么有一种未来都会被他死死压制的错觉!
一切像是尘埃落定了,至少我们俩已经达成了共识,我身上压着的重担好像一下子卸了下来,整个人轻快到不行,我相信,除了现在他说自己反悔了以外,其余的任何话我都能微笑着坦然接受。
在这亭子里休息了颇久,外头红日高悬,我语气欢快地说:“那我们下山吧!”
他终于露出了无语的表情,说了句:“我是来看山看水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的事完成了,便忘记了今日他约我出来的主要目的,突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想,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我陪你出游观景?”
他已经静静地站起了身,宽袖长袍,秀美绝伦,我急忙跟着他站了起来,他背着手出了亭子,走了几步,见我没有跟上,缓缓回头,阳光撒在他的脸上,一瞬间,我只觉得他的眼眸灿若星辰。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他嘴角微微往上翘,整张脸都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像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湖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我突然感觉到了微风在轻抚我的脸,灰尘在阳光下跳舞,路旁摆动的树叶都在轻轻地唱着歌。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等我,率先朝山顶走去,我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妖孽妖孽,又拿美色惑人!我心里暗暗给他起了个外号,然后突然想到,他怎么知道我有话对他说!我那时明明还没有下定决心!
又蒙我!我无奈叹了口气,移步朝他追去。
待我们从山顶下来,已经过了晌午,我一直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但也许是今儿个天气比较好,他心情舒畅,我们中途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的缘故,他竟然支撑了下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好歹病痛没有发作。
后来这一路上我们都没太说话,不知为何,即便不吭声,我也丝毫没觉得尴尬,也许是因为彼此已经交换过了最深的秘密,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所以少了分防备。
我愉快地哼着歌,他默不作声地在旁边走着,神情闲淡,我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问道:“你饿了么?”
他偏头道:“还好。”
我只好老实说:“我饿了,下山后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想到待会儿有吃的,我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步伐更加轻快,不知不觉就加快了速度,直到走出了好远,我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身边跟了个病人,急忙停下脚步转身朝后看,吓了我一跳,因为他距我不过五步之遥,看到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有些结结巴巴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