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迁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桌上,我抬头看去,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他的下巴微抬:“你手心的疤。”
不得不说,他有时候实在是细心,我昨日还在想着要去弄些消疤的药膏来涂了,手掌两条像蜈蚣一般丑陋的疤痕,实在是有碍观瞻,我皮肤比常人要白,看起来更加恐怖。
我喜滋滋地拿过,将瓶盖子打开闻了闻:“雪肌膏?”
他淡淡“唔”了一声,将书翻了一页,我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啊。”
“怎么谢?”他反问,我无语地摸了摸鼻子,这人还真是打蛇随棍上,我将刚才的话收回,他并不是细心,而是小心眼。
我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你想要怎么谢?”
他终于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他抬起纤纤玉手指了指在我手掌心盘成一圈的阿宝,“它必须离我一米之外,没有允许,不得靠近。”
我差点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看来我在他身边这么和阿宝玩,他表面虽装得风轻云淡,内心却是十分介意的,竟然怕蛇,妖孽也是有弱点的,咳咳咳……
“成交!”我笑嘻嘻地应了,没有允许不得靠近,我当然不会硬要把阿宝往他面前送,但奈何阿宝自己喜欢往他身边凑啊,他的允许只对我有效,真期待他怎么去跟阿宝谈论允不允许靠近的问题。
我不怀好意地这么想着,突然发现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对他的防备竟然完全消失了,速度如此之快,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现象。
他和我之前达成了协议,而且也圆满完成了答应我的事,因此我对他有种先入为主的信任感,他的性格有些阴晴不定,有时候又十分毒舌,但对我确实还是不错的,更何况,他体弱多病,病发时不仅起不来床,连端茶倒水都需要依仗别人,所以我在身体上有种天然的优越感,自然防备心就降低了许多。
我如此这般一分析,觉得还是需要多加注意,毕竟接触的时间太过短暂,我并不十分了解他这个人,之前他求娶我,从未主动开口提起过,仅仅靠装病和一份猗郇待嫁公主的八字贴,就让景和帝主动提出了这件事,心机不可谓不深,若他身体康健,估计也不会安耽地守着一个煊王的名号过日子。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弧度十分优美,在软榻上随意一靠,便好像一副山水画一般,话又说回来了,若他身体康健,凭他的人品样貌,正妃之位哪里轮得上我啊。
想到此处,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待他视线转向我,我才问道:“你府内……有多少姬妾?”
他合上书本,随手放到了一边,坐直了身子,“现在才问,太晚了吧?”
“我就先问问,了解一下情况,别到时到了煊王府,乌压压一群丽人管我叫王妃姐姐,我也得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他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姿态懒散又优雅,“你不是说我以后如果有喜欢的,尽可接入府中么?”
“这你放心,我决不会干涉你,你喜欢谁就尽管接谁入府。”
“快了。”他没头没脑说了两个字,我没有听懂,自顾自地继续道:“我能接受是一回事,她们能不能接受我就不好说了,毕竟……我占着主位不是。”
他轻笑一声:“你想多了。”
“啊?”我有些不解。
“撇去你本人不提,在身份上你好歹是一国公主,还是父王花了大代价为我求娶的,她们不能接受又如何,能拿你怎么样?”
对哦……我差点忘记这一茬了,再怎么说,我也姓苏,我一心只想着这门亲事是我自己主动求来的,可却忘了,在外人眼里,分分明明是东胥提的亲,聘礼还十分优渥,君迁尘说得很对,我身份摆在这儿,他只要不把扶摇公主接进府,其他的人,身份再高也越不过我去。
想到这儿,我便顺带想起另一件事,当初鉴宝大会上流传出去的司空家族的那一纸乩语,惹得其他四国都纷纷前来猗郇求亲。
苏氏有女,得之可得天下。
可君迁尘身子不好,哪有如此的雄心抱负,他最大的愿望,应该是想平平安安活下去吧,可既如此,他为何拖着孱弱的身子前来猗郇求亲呢,我这么想着,自然也问出了口。
他像看白痴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难道会专门去其他国家求娶侧妃么?”
“啊?”
“太子早有正妃。”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饮着,“适龄又未娶正妃的,唯我一人。”
原来如此。
敢情是东胥的无双太子和其他皇子都已有了正妃,只剩他因为常年体弱所以拖到现在还未大婚,正巧撞上了这件事,所以才轮到他的。
我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相信那一纸乩语上写的话吗?”
他喝完放下茶杯,又慢悠悠地倒了一杯,不答反问:“你信么?”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若将一统天下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未免荒唐。”
“你我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无关紧要,你以为那些前去锦都求亲的皇子们就真的相信么?”他摇了摇头,“不见得。”
“那为何……”
“因为天下人会信,一统天下靠的不仅是绝对的武力征服,还有民意。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他看得倒是很通透,我后来才意识到,他那时候说的,分明是帝王之术,他一个久卧病床,无权无势的皇子,竟然在平时言谈中不经意吐露出了只有帝王才会思考的问题,真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可当时我被他病弱的表象所蒙蔽,并未往深处去想,难怪他后来嘲笑我,某些方面实在迟钝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