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双眼睛,带着永生的生命,无处不在似的凝视着他;那样一双忧怨的,锐利的眼睛,他是多么地熟悉,虽然闪着笑意,射出的却是如利剑般的寒光,叫他一对着,就不寒而栗。那样一双美丽得有点诡异的眸子,目光投注在他脸上时,仿佛看穿了他的一肚子诡计和阴谋,使他不敢直视!
枕边人纵然闭着眼,但马恩忘不了,感觉上她的眼睛是一直睁开着的。今晚是新婚第一夜,安琪热情地要跟他做爱,可他一看到她的眼睛,就吓得魂不附体,好似看到了死去太太莎莲娜的鬼魂。安琪的眼神和妻子一模一样,使他疑惑万分。从医院把她接出来时,那第一眼就使马恩脸色大变,而这疑惑到这午夜更为深重了。说不定清晨到来时,他就离开安琪,下横心也将他这第二段情结束掉,从此过一种单身男士的生活。
安琪仍在熟睡。午夜的古老钟,钟摆发出一种凄清的声音,听来有些骇然。在这夜深人静的午夜,想到妻子堕楼的惨状,他微微生起了悔意。
可是如不除去她,他和安琪的婚外情就没有善终啊……
他翻身坐了起来,不敢惊醒安琪。生怕她一睁眼,他又看到死去的妻似的,使他心惊胆裂。他走到大厅,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古老钟深沉地敲打了二响。昔日,也就在这儿,妻子莎莲娜不休不眠地和他争吵,为的就是中间有个第三者安琪。自从他在一次豪华宴会上认识了安琪,他和莎莲娜的婚姻就亮起了红灯。
“你倒很会高攀呀。恐怕人家的父母知道你有爬上上层社会的野心,也就怕了你!好嘛!就看你的本事了。安琪又漂亮又年轻,你勾引到她,我也就心服口服,服了你!”
“你别冷讽热嘲了。我们的感情恶化也不是从我认识安琪开始!婚后,你不甘在家做家庭主妇,一心要做女强人。家不像个家,你不要把责任净往我一个人身上推!”
“可是我就没和别的男人胡搞……”
“我想与其每日这样争吵,倒不如离婚吧!”
“休想。我不会让你随心所欲的。我要让你受亲友的责难,心灵永被谴责。因为婚后,是你背叛了当初对我的感情!”
这就是他和莎莲娜双方的立场。每夜,他和她就不断重复着这样的意思,所不同的只是所用的句子而已。莎莲娜知道彼此间的感情已荡然无存,只是坚持不愿离婚。这在他看来,是她最毒的一招,使他和安琪的好事变成了一纸婚书合约之外的非法行径。后来莎莲娜虽渐渐地保持了一种沉默,间中也会流泪,然马恩对她也十分厌恶了。杀机,也就在暗中酝酿成熟了。
他走到那个放置了不少花草盆栽的露台。就在这儿,莎莲娜堕了下去。一个月前,他精心设计了这一个杀妻现场。算计好这是她每天必到之地,而任何花草的异样都必引起她的关注。他事前把铁栏杆锯断,又虚设得完好,她每每靠栏杆时都将全身之力靠扶上去……事发时他在外上班,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他除去了妻子,可以完全无碍地和安琪圆好第二段情的美梦了。
马恩望着那事发不久又焊接好的铁栏杆。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
连安琪也不知道。
安琪是富家女,无疑很爱马恩,只是对方是有妇之夫,有时也未免感到苦恼。
马恩初识她那晚,就惊为天人。她娇美且又丰满的身材,也十分纯情。毛病只是双眼失明,但这似乎并不减低他对她的狂热的爱。一方面父母正积极为她治疗,重见光明只是迟早的事,另一方面她家中富有,娶到她,也就是发掘到一座大金矿了啊,一生用度不必发愁了。
何况那一次两人情到浓时,又已发生了合体缘,连她的父母也知道女儿“预支”了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东西给他,他亦不能反悔了。
不久,安琪入了医院,他去看她。
见到他,她无比的兴奋。
“医生正为我做全身的检查,动手术是绝没问题的了。医生说只要找到合适的眼睛,就为我换上,我就可以恢复视力了。”
“那你就安心等待吧。父母的意见呢?”
“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安琪在医院住了一段日子,马恩每天去看望她。不久,莎莲娜堕楼死亡的事就发生了。莎莲娜的父母痛失爱女,十分伤心。
马恩却喜于身边人已去,障碍已除。
冥冥中似有神的安排,莎莲娜双亲决定出售女儿的眼睛,看来不只是为了永远看到她吧!
“爸妈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医院已购到一位死者的眼睛,这双眼睛十分完好,很快就可以动手术了。出院之日,我们就结婚吧!”
马恩也感到兴奋,吻了安琪的额头。
马恩忘不了今天安琪出院时,他去看她,她已坐在床上。当他喊了声“安琪”,她抬起头看他时,他的心脏差一点停止了跳动。
那是安琪的面孔,不错;但那双新眼睛,分明是死去的莎莲娜的再生,分明从那眼睛透出的是莎莲娜的眼睛神韵,带着冷酷的笑意!
从中午的婚礼到午夜洞房,马恩一直逃避这双令他灵魂不安的眼睛。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他最初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哪里会敢想到这真的是莎莲娜的眼睛?
一周之后,马恩死于心脏病发。那是安琪无意地悄悄贴近他背后的时候,他猛一回头,又看到了莎莲娜,她正温柔地伸出双手要搂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