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见刘紊,正要上前禀报,刘紊道:“倒外面去。”举步出了阁楼,扬才问这是匆匆而来,眼神传递刘紊一个彼此知道的信息,刘紊似心情大好,道:“去吧小公子带过来……以后就让他和绾绾一起住吧。”扬才问微微诧异,道了身是,亲自去接小幕幕去了。这等事,未必需刘紊直说,他这个奴才早已经明白了。
离开阁楼有段距离了,到了一出幽林的大树下,刘紊做下来,示意太医同坐。
“娘娘病情如何?”想到她吐血时的情景,刘紊的面色唰的白了几分,手在袖袍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几次,最后满手是汗。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倾吐道:“娘娘这身子骨向来不好,臣方才把脉后,见娘娘五脏六腑皆损,一时半会是医治不好的,若好好调理……恐怕能……”与刘紊犀利的目光一触,太医闭眼道:“恐怕能熬过三四年!”此时艳阳高照,太医觉得浑身冰冷异常。那头似要低在胸口了,半天刘紊都未出声,他还以为刘紊怕是走了呢。
“绾绾身子骨不好,但气色向来不错。”言外之意,你是不是判断有误啊。
“气色好,乃心情所致,可身体却不同。娘娘五脏似在一年前就已损,内中似有……许多的淤泥……”他把脉技术向来颇好,易嘉的脉象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忽快忽慢,心跳声也是时强时弱。听不真切……
一年前,绾绾的病根怕是落在了就彻儿那时,那时她未进宫,刘紊对她也是相当的模糊,起先,他还震惊,绾绾这等柔弱女子,怎么突然变得这般神奇起来。现在,他却觉得满是愧疚和辛酸。绾绾定是吃了非人的痛苦!
“今日吐血之事?”刘紊问道。
“以后会常有。”他不敢告诉刘紊,或许会吐血而亡也未定。
太医逃命似的离开,一路想,这个程娘娘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可终究是无法消受啊。
扬才问寻到刘紊时,见他面色苍白,误以为中暑,慌忙换来人伺候,又命人传来汤药。“不用了。”刘紊起身,身子一晃,离他最近的宫女慌忙的接住他,他转头看她一眼,神情凄苦。那宫女怕是没有见过威严的帝王流露出这般的神情来,当时愣在哪里。
“下半辈子……也没了。”看着宫女,刘紊眼神迷离起来。宫女丈二摸不着头脑,却也能感受刘紊心中的伤心,似心上女子远去,而他无法守望。那种孤寂,她没有想到却能读懂。
“朕乏了。绾绾?”刘紊甩开宫女,大步离开。
“娘娘睡下了。”扬才问轻声道。
刘紊也未梳洗,就进了内室,一婴儿床赫然的放在卧榻一旁,刘紊踱步走去,眼眶红了红,忍不住弯腰抱起孩子熟睡的孩子,蹭了蹭他软香香的小脸,凝视他清秀的神情。也不知怎么,他对思名,刹那间,一扫心中的忧郁。就连手中的孩子,他也开始真心的欢喜起来。可逗弄了半天,孩子还是睡得香甜,他眼神一寒,轻柔的放下孩子,脱下鞋,和衣躺上卧榻,睡上一觉,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握住易嘉的手,绾绾也会好起来的。
窗外树木嫩绿,枝头立上不知名的鸟儿,细细碎碎清脆的叫着,声音欢快无比。张蝶舞坐在窗旁,看的出神良久。精致面容未施半滴胭脂,娥眉之下的双眸含着淡淡的笑意,一身青衫垂下,犹如盛开的青莲一朵,神情犹如少女时的纯真。
也不知何时,直至那鸟儿飞去,空留颤抖的树枝,独自晃动。她才直立起身,朝屏风走去,叫来宫女拿了件纯白的纱衣,又命人取来她最爱的凤鸣簪子来。
换上衣裙,张蝶舞宛若嫡出入凡的少女,一头乌丝铺散开来,款款来到镜前,看看了,微微出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和那女子相比,二人皆是绝色之姿,可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她终究是学不来的。绾绾,不愧是当年名动京华的女子,而她,兀自自嘲的笑了笑。接过宫女手中的凤鸣簪,泪终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簪子,是她最爱之物。刘紊送她时,那日正是大婚第二日清晨。
他噙含情欲的笑容,紧看她不放。这样的神情,越发淡了,最后寻不着半分影子,匆匆而过,她陪他已有四年之久了吧。他带她算是好的吧,毕竟时而还是记挂着她,可!心中一紧,可是她曾像那个女子的缘故么?所以他总时不时的驻留于她。
心中一酸,怕是了,自从绾绾回宫后,她不是极少见过他么?就连来这数日,他从未踏入此地半步。还记得往些年上这里避暑,他时不时的出现,在阴凉处寻个地,摆好棋盘,备好清茶,聆听鸟儿鸣叫,感受难得的安逸之时,他们互不相让的厮杀几盘。或许,他会亲昵的唤一声:舞儿。也或许,他会说:你是头一个能下赢朕的女子。那时,她会觉得,众多女子当中,她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在他眼中是这样的。
可,现在谁知道呢?他也不寻自己下棋了,也未听他唤一声舞儿。她该如何?文成宫内有另个一女子,她怎么能去找刘紊?再听那些推搪话?又尝心碎的滋味?手紧紧捏起发簪,冰冷的触摸如同她的心。
命宫女将簪子插到最显现之处,张蝶舞颇显满意的笑了笑,尔后挥退宫人们,只留下一贴身宫女仔细伺候。那宫女是她儿时的玩伴,对她性子甚为了解,见张蝶舞今日与往常不同,心下不免生疑。
“侯乐,伺候笔墨。”张蝶舞道。
侯乐看她一眼,低低回一声去了。待笔墨伺候好后,张蝶舞看看信纸出神许久,看神情似在犹豫,又似在徘徊,最终悠悠叹息一声:“我还真不知如何写呢。”宫女不懂她为何以,体贴道:“娘娘既然不知,就不要写了,放着明日写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