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布吕耶尔说过：对别人感到满意实在太难了！我们应该因这句严厉的话而小心谨慎。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指责他人，而应该去适应群体生活的现实情况，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只有厌世者才会对一切不满。所以我不会去刨根问底，只要不把自己当做出钱购票的观众，就不会要求别人取悦于自己，便不会对别人有过多要求。相反，我应该回想自己人生历程的酸甜苦辣，把一切事先都往糟糕的方向想。假定对方常胃痛或头痛，我会认为他不是手头拮据就是家庭不和，我想象对方如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阴晴不定，我会未雨绸缪，带着皮大衣和雨伞出门。
这样想是不错，但是还可以更进一步。请你想到人体是个不稳定的结构，它根据自身状态、疲劳程度和外力作用做出反应、说出言语，最微小的接触也会使它发抖，它总是处于倾斜状态，动辄发怒。我们自以为得到别人的尊重、永恒的感情和动听的言语是我们的权利，要求这样一个人像奉上一束鲜花一样带给我们这一切。我们对别人要求那么多，对自己却毫不注意。我无意中做出一个皱眉头的动作，发出我自己也不明白其含义的信息。我的脸上时阴时晴，结果对方看到的正是我纳闷在他身上看到的东西：一个人，可以说是一个有精神的动物，人们不是把这个动物看得太好，就是看得太坏。这个动物只要做出一个表情，就会接着做出十个，或者可以说由于他无法选择某一特定部位，而用整个身体做表情。而我们应该像淘金者一样，从这一堆混合物中选取精华，而且应该由我们去寻找，我们这样做不仅符合礼貌，而且能给予对方巨大的信任，因为人们对自己说的话没有印象，却会留心别人说过的每一个字。我撇掉残渣，等待他展现出真正的思想。除此之外，这样做还能起到人们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对一个向我走来的腼腆的人表示善意，能解除他本来带有的全副武装和戒心。总之，相遇的双方都有脾气，像两朵乌云迎面走来，总得有一方先向对方微笑。如果不是你首先微笑，那么你就是傻瓜。
一个人再坏，总有人说他的好话和记着他的好处；一个人再好，也总有人说他的坏话和记着他的坏处。人的天性是不怕让别人不愉快，因为胆小的人也有生气的时候，而且怒气产生勇气。意识到自己正在惹别人讨厌，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不过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就不应该再这么做了。一项试验的结果必定使你感到惊奇：直接控制别人的情绪比控制自己的情绪更容易，审慎地驾驭交谈者情绪的人同时也医治了自己的情绪。这是因为，交谈和跳舞一样，每一方都是对方的镜子。
1922年4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