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雄醒来的时候,石菲儿已经走了,时间是上午十点半。桌子上留下了一张便条,署名:菲儿姐。石菲儿告诉黄雄锅里有稀饭,吃完了要洗碗,并让黄雄不要着急,工作的事,她会帮他想办法。她还让黄雄出去转转,走的时候把门锁好就行,晚上七点她会下班回来给他做饭。
黄雄哭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了。他暗自发誓:如果能在北京混出名堂来,他一定要好好报答石菲儿,他愿意为石菲儿做任何事。
黄雄不愿意等着石菲儿为他介绍工作,他想自己去试试,尽管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吗。他去酒吧做勤杂工、服务生,都被拒绝了。接下来,他想试试能不能做快递公司的送货员,他听说在北京,业绩好一些的送货员,月薪能拿到一万多元。不过,在去快递公司试试前,黄雄还是想再试试酒吧的工作。
吃完饭,刷完锅,黄雄顺便帮石菲儿拖了地,之后他照了照镜子,用了一点儿石菲儿的啫喱水打理了一下头发,本想给石菲儿写一封长长的信,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提了好几次笔,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干脆不写了,把感激埋在心中。
出门的时候,黄雄发现自己的钱包里多了十张毛爷爷。他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想很洒脱地一分不要,就这么离开,等到自己混出了名堂再回来。但想想,自己的钱包里只剩三百多了,没有钱,在北京城寸步难行。考虑再三后,黄雄抽出了五张,留在餐桌上,剩下的钱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十倍,甚至百倍千倍地奉还石菲儿。
整整一个下午,黄雄依然四处碰壁。但他并不沮丧,因为习惯了。找工作的困难,都在他的意料中,无学历、无技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吗。
在黄雄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时,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抓小偷!”黄雄回头望去,发出尖叫声的是一位清纯可人的少女,约莫二十岁的年纪,染着一头亚麻色的披肩长发,离她五十米有一个少年正在奔跑。
黄雄二话不说,立即追了上去。小贼对附近地形似乎很熟,只往小巷子里钻,黄雄管不了,小贼跑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黄雄唯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体力,在读书时,长跑和短跑,从来都是班上第一。
追了五分钟,眼看就要追上了,小贼突然把包砸了过来。就在黄雄停下捡包的一刹那,小贼已经消失在人海。黄雄远远地望着,少女正一路小跑追了上来。黄雄索性停下,等着少女。
少女赶过来时,已经气喘吁吁,用手叉着腰,说不上一句话。黄雄笑了笑,将包还给少女,说:“他跑了,没追上,你看看东西少没少?”
少女摆摆手,示意需要缓一会儿。此时,小胡同附近的行人已经纷纷聚拢,看着这两个年轻人。
又过了两分钟,少女才缓过神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包,突然大叫起来:“钱、钱少了!”
黄雄淡定地对少女说:“少了多少,证件什么的还在吗?”
不待黄雄说完,少女一把抓住黄雄的领子,说:“钱肯定在你身上,你一定是他的同伙!”
黄雄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做了好人,为她跑了这么远,没追到人,好歹追到包了啊,她怎么还赖在自己身上。他一把推开少女,将少女一把推倒在地。
这一下更是激怒了少女,她爬起来双手扯住黄雄的胳膊,说:“你、你还打人!”
就在两人纠缠不清的时候,一个老人站了出来,拉开两人说:“别打架,别打架,虽然搞不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但这里这么多人,他肯定跑不了。”
黄雄急了,说:“大爷,我跑什么呀,她说有人偷她包,我是帮她追的啊,那个小偷把包扔了,自己跑掉了,你们没看见吗?”
围观群众无人响应。
大爷又开口说:“不打紧,不打紧,让小妹妹说说,少了多少钱,你身上又有多少钱,对不上不就不是你了吗?”大爷的话,引得围观的大妈们一阵赞同。
“大爷,你别信他,看他就不像好人,他们肯定是一伙的,看我追上来,才演这么一出。我包里少了整整一千,全新的,刚刚从提款机上取出来的。”少女叽叽喳喳地叫嚷着。
黄雄气得恨不得上前抽少女两个耳光。“不可能,我身上一共就八百多。”说罢,黄雄掏出钱包,将钱包里的钱全部拿出来,除了八张百元大钞外,还有一些零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黄雄还将钱包交给旁边的一位大妈查看。
少女不依不饶地说:“鬼才信你,衣服里面的口袋呢?”
黄雄顿时将音量提高了八倍说:“有个妈个屁啊!我全部的钱都在钱包里。”
“哎哟,哎哟,什么素质啊,还骂人!”围观群众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是啊!是啊!有理不在声高嘛!”“就是啊,骂什么人嘛,把衣服脱下来看看不就完了吗?”
大爷继续说:“是啊!小伙子不要急,大家都在为你做证呢,你把衣服里面的口袋打开看看,没有那一千块钱,不就证明你是被冤枉的吗?”
尽管黄雄觉得一阵屈辱,但还是脱下那件已经穿了足足半个月的“阿迪达斯”外套,塞到少女手上,说:“你看,你看,你仔细看看,看完了再血口喷人吧!”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少女真的从黄雄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千元,十张一百,全新。
黄雄傻眼了,怎么会有十张一百呢?只有可能是石菲儿放进去的。她给的不是一千元,而是两千元,十张在钱包里,另外十张则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中。这下麻烦了,该怎么解释呢?
黄雄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开口,身边的两个大妈就各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其中一个还嚷嚷着:“快,快,快打110啊!”
这一下,黄雄急红了眼。他不怕警察,就算进了局子,只要让石菲儿出面做证就可以解决了,但黄雄怕警察会把他遣送回老家。对石菲儿说的故事里,黄雄只隐瞒了一点,他根本没有退学,只给班主任的信箱里塞了一封信说自己退学了,然后离家出走了。
黄雄已经顾不得大妈手上的钱包和少女手上的外套了,他两臂一使劲,让两个抓住自己胳膊的大妈的头颅来了一个火星撞地球,然后抽出胳膊,撒腿就奔。
身后传来嘈杂的叫嚷声:“哎呀,流血啦!”“抓贼啊!”“别让他跑啦,快追啊!”
黄雄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停下来后发现白衬衫上沾满了血迹,他知道自己出手太重了,至少有一个大妈的头被自己打破了。黄雄没有时间去内疚,有的只是屈辱和愤怒,为什么这么倒霉?这年头,做好人就这么难吗?做一次好人,要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偌大一个北京城,为什么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离开菲儿姐姐家时,自己是那么意气风发,期待有朝一日发达了好好回报姐姐;可如今,还是得乖乖地回去,能收留自己的,也只有菲儿姐姐了。可是怎么开口说菲儿姐姐给的钱都被弄丢了呢?这话还有脸说吗?
晚上六点半,石菲儿回来了,黄雄坐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
“福山,你去哪儿呢?你的衣服呢?”石菲儿关切地问着,就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菲姐……我……”黄雄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和人打架啦?”石菲儿看了黄雄衬衫上的血迹,“好了,好了,先进屋,慢慢说。”
黄雄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菲儿,只是隐瞒了三点:一、自己没有退学,而是离家出走(准确地说,应该是离校出走,这个谎必须圆下去);二、“逃跑”是不想连累石菲儿,不想麻烦她去警察局做证(这个谎必须得撒);三、自己中午离开的时候,本来已经不打算回来了(这一点已经没必要说了)。
石菲儿笑了笑,并没有责怪黄雄,只是说:“想不到我福山弟弟,挺能打的嘛!又能跑,又能打,不错,不错,体力很好。”说完,还用一阳指戳了一下黄雄的太阳穴,“体力那么好,怎么昨天那么不给力啊?”
黄雄知道石菲儿说的是什么,一阵脸红,抬起眼睛望了一眼石菲儿,发现她也正在脸红。
“好啦好啦!姐姐去给你做吃的。哎,你看看,今天给你买了两件衣服,沙发上的袋子里就是,你试试,看看是否合身。”
饭毕,石菲儿去洗澡。黄雄自个儿读起今天的晚报,不读还好,一读更气。他下午遇见的少女上了今天晚报的娱乐版头条,新闻标题是《清纯乞丐黄樱获星空演艺10万赞助》,更可恶的是,她有一个和自己最亲爱的姐姐同音的名字——黄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