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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线索(1)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出去散步,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我当时正在写的那本书,突然听见身边有说话的声音,使我吃了一惊。那还是个女人的声音。没用多少时间,我就想起来了,她是斯蒂福太太客厅里的年轻女仆。过去她帽子上配的是蓝色丝带,现在已经拿掉了,我想大概是为了适应这个家的变化,换上了一两个素净的棕色蝴蝶结,样子也很单调。

“先生,劳驾到里面去一下,好不好?达特尔小姐有话跟你说。”

“是达特尔小姐派你来请我的吗?”我问道。“不是今天晚上,先生,不过这没关系。一两天以前,达特尔小姐看见你晚上路过这里,就让我坐在楼梯上干活儿,再看见你路过这里,就请你到里面去,跟她说话。”

于是我就转身往回走。我们到了以后,她把我领到花园里就走了,让我自己向达特尔小姐表明我到了。她看见我走过来,就站了站,表示接待我,我们这次见面并不热情。上一次我们是生着气分手的;这一次见面,她也流露出厌恶的神情,而且丝毫不加掩饰。

“听说你有话要跟我说呀,达特尔小姐,”我站在她身旁,扶着椅子背说道。她曾示意请我坐下,可我没有坐。

“你要是想听,我就跟你说一说,”她说道。“请你告诉我,那个女孩子找到了没有?”

“没有。”“可是她跑了!”

“跑了?”我跟着她重复了一遍。“是啊,离开他了,”她说着,笑了笑。“要是还没找着她,也许就永远找不着了。她可能死了!”“盼着她死,”我说道,“这恐怕是一个女人能够对她发出的最好的祝愿了。我很高兴看到你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温和多了,达特尔小姐。”

她不屑于理我,却又朝着我鄙视地笑了笑,说道:“这个受尽欺侮的绝好的年轻女子,她的朋友可都是你的朋友,你是他们的代言人,维护他们的权利。她有些什么消息,你想知道吗?”

“想知道,”我说道。她说了声“过来!”回到原来的地方,后面跟来那位体面的黎提摩先生。黎提摩先生体面不减当年,向我鞠了个躬,站在她身后该站的地方。

“来呀,”她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威风凛凛地说道,顺手摸了一下正在跳动的旧伤疤,这一次也许不是感到痛苦,而是感到高兴,“告诉科波菲尔先生,是怎么跑的。”

“詹姆斯先生和我自己,小姐……”“不要对我说!”她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詹姆斯先生和我自己,先生……”“请你也不要对我说,”我说道。黎提摩先生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表示我们认为怎么样最合适,他就认为怎么样最合适。他又从头开始:“詹姆斯先生和我自己,自从那年轻女人在詹姆斯先生保护之下离开亚茅斯之后,我们在国外一直跟她在一起。我们到过很多地方,在国外看了很多东西。我们到过法国、瑞士、意大利,实际上,几乎所有地方都去过了。”

他看了看椅子背,仿佛他在对着椅子背说话,又轻轻地用手弹了弹,仿佛他在演奏一架不出声的钢琴。

“詹姆斯先生特别喜欢那个年轻女人,有相当一段时间,他心里很安定,从我开始伺候他以来,从来没见他这样安定过。那年轻女人也很机灵,会说好几种语言,也已经看不出她就是原来那个乡下人了。我注意到了,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她都非常受欢迎。”

“那年轻女人的确非常受欢迎。她那么一打扮,加上空气新鲜,阳光充足,再加上有人恭维,又是这个,又是那个,她的长处的确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黎提摩先生把手从椅背上拿开,一只手攥着另一只手,全身用一条腿支撑着,两眼朝下看着,他那体面的脑袋稍微往前伸着,稍微往一边歪着,接着说道:“那年轻女人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有时候情绪低落,后来我觉得她对自己那种情绪和脾气采取了放纵的态度,这就使得詹姆斯先生感到厌烦了。”

黎提摩先生用手遮着嘴,体面地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换了一条腿,继续说道:“总而言之,经过多次争吵与抱怨,有一天早晨,詹姆斯先生终于走了。当时我们住在那不勒斯附近的一幢别墅里,因为那年轻女人特别喜欢海。他假装只去一天左右的时间就回来,却给我留下一个任务,让我说明,为了使有关的人都感到愉快,他……”

说到这里,他又轻轻咳嗽一声“走了。但是我必须说詹姆斯先生做事,的确是光明正大,因为他提出让那个年轻女人嫁给一个非常体面的人,这个人愿意完全不计较过去的事。在通常情况下,她无论嫁给谁,也不会比这个人更强了,她家里的人都极其一般嘛!”

他又换了一条腿,舔了舔嘴唇。我看出来了,这个坏蛋指的就是他自己,我这个想法,在达特尔小姐的脸上也得到了印证,“这件事,詹姆斯先生也让我告诉她。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干,只要是能帮着詹姆斯先生克服困难,帮着他和疼爱他的母亲恢复融洽的关系,何况他母亲还为他受了那么大的罪。于是我就承担了这个任务。那年轻女人一听我说他走了,就晕过去了。等她醒过来以后,她的反应,谁也想不到竟然会那么强烈。她完全疯了,非得用强力把她管住,要不然,即便她抓不着一把刀,也跳不了海,她也会把脑袋往大理石面儿的地上撞的。”

“后来我又完成托付给我的第二部分任务,”黎提摩先生不安地搓着手说,“谁都会觉得这不管怎么说,是一番好意,应当表示感谢,但是这时候,那年轻女人就原形毕露了。比她更蛮横的人,我还从来没见过。她的举动坏透了。她不知道感恩,没有感情,没有耐心,没有理智,跟木头和石头一样。我要不是有防备,我相信,非让她宰了不可。”

“我觉得她这事儿干得好,”我气愤地说。黎提摩先生低了低头,意思是说,“真的吗,先生?你还年轻哪!”又接着说下去:“简而言之,有一段时间,必须把她能用的东西都从她身边拿走,免得她用这些东西伤害她自己,或者伤害别人,必须把她关得严严的。即便这样,有一天夜里,她还是砸开了我亲自钉牢的窗格子,跳了出来,掉在下面盘绕的葡萄藤上。据我所知,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她,也没人听到过她的消息。”

“看看没有希望找着她了,”他以非常体面的样子鞠了一个躬,说道,“我就跑去找詹姆斯先生。我们事先约好了一个地方,我好给他写信。见着他以后,我就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结果我们吵起来了。我觉得为了我的人格,我得离开他。无论詹姆斯先生怎样对待我,我都能忍受,也一直在忍受。但是这一回,他侮辱我,侮辱得太厉害了。他伤了我的心。我知道他跟他母亲不幸有矛盾,也知道他母亲心里可能多么焦虑,我就自作主张,回到英国,汇报了我知道的情况。我不知道,”黎提摩先生想了想,说道,“还有什么情况。我现在失业了,我会很高兴接受一份体面的差事。”

他说完以后,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也向达特尔小姐鞠了一躬,从冬青篱笆墙上的拱门走了,他刚才就是从这儿进来的。他走了以后,我和达特尔小姐对看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她的态度跟刚才引那人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把这样听来的情况考虑了一番,觉得应当告诉裴果提先生。

第二天晚上,我就到伦敦找他去了。他总是在各处走动,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他的外甥女。

他在亨格福德市场的小杂货店楼上有个住的地方,他怀着爱心找孩子,最初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于是我就到这里来了。我一问,听那里的人说,他还没出去,可以到楼上去找他。他正坐在窗口看书,窗台上摆着几盆花。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间屋子什么时候都收拾得好好的,准备迎接她回来,而且他没有一次出去,不觉得有可能把她带回来。他没听见我敲门,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了,他才抬起头来。

“大卫少爷!谢谢你,少爷!打心眼儿里谢谢你来看我!坐下吧。衷心地欢迎你,少爷!”

“裴果提先生,”我说着,就坐在了他递过来的椅子上。“你不要希望过高。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艾米丽的消息!”他盯着我的眼睛,一面紧张地把手捂到嘴上,脸色煞白。“她究竟在哪里,还没有线索,不过她跟他散伙啦!”他坐下以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声不吭地听我讲述所有的情况。我说完了以后,他捂着脸,继续保持沉默。我往窗外看了一会儿,又拨弄了一会儿窗台上的花。

“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大卫少爷?”他终于开口了。“我觉得她还活着,”我答道。

“我没有把握。也许那第一次打击过于猛烈,她一狠心就……那蓝蓝的海水,也是她常爱念叨的。难道她这么多年以前想到它,因为这就是她的葬身之地吗?”

他一边思索,一边用恐惧的语气小声说了这段话,还在小屋里转了一圈。

“可是,”他接着说道,“大卫少爷,我又觉得很有把握,她还活着,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我都觉得我一定能找着她,这个想法指引我前进,给我以力量,我觉得我不可能受骗。不可能。艾米丽还活着!”

他把手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太阳晒得红红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我的外甥女艾米丽还活着呢,少爷!”他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这感觉是从哪儿来的,是怎么来的,但是我知道她还活着!”

“我说,亲爱的朋友……”我开了个头儿。“谢谢你,谢谢你,好心的少爷,”他说着,两手攥住了我的手。

“她要是到伦敦来,这是很可能的——因为她上哪儿能像在这座大城市里这样容易躲起来呢;她要是不回家,除了躲起来以外,她还想干什么呢?”

“她是不会回家的,”他痛苦地摇着头插嘴说道。“她要是自愿出走的,就会回来。既然当时是那么个情况,她就不会回来了,少爷。”

“她要是到这里来,”我说,“我相信有一个人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有可能见到她。你还记得——你要以坚定不移的精神听我说;你要想着你的伟大目标!——你还记得马莎吗?”

“我们镇上的?”我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答案了。“她现在就在伦敦,你知道吗?”

“我在街上见过她。”他答道,说着打了一个哆嗦。“但是你不知道,”我说道,“艾米丽接济过她,那是在她出走以前很久的时候,哈姆帮她干的。你也不知道,有一天晚上,咱俩碰见了,在马路对面那间屋里说话,她就在门口听来着。”“大卫少爷!”他答道,显出惊讶的样子。“下大雪的那天晚上?”

“就是那天晚上。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她。我跟你分手以后,又回去找她,想跟她聊聊,可是她走了。当时我不愿意对你提起她,现在也不愿意。但是我现在说的就是她,我觉得咱们应当去找她。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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