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方案。一个是三千万县里先给我垫上,大众市场挣到钱后再奉还;另一个就是,我出一半,县里出一半,立马解决上访危机。老侯当上副县长不容易,不能让他鸡飞蛋打。”乔老板说。
“出一半?您能出一半?”铁海“嗖”地坐起来,瞪着两个大眼珠子,颇吃惊地问。
“当然能。”乔老板犹豫一下说,“紧张归紧张,想想法子嘛。”
“没必要没必要。”铁海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自己挣一千五百万多不容易,省点儿是点儿。县里不是没钱,去年财政收入十几个亿呢!就看他们想不想掏。”
“当然是不想掏啊。”
“不想是自然,那是还没逼到那个份上。”铁海斜靠在床头上,脸上浮起一丝凶狠,眼睛里盈满狡诈,“到北京上访去,不信他不掏钱买平安!”
“我只是担心老侯,他受不了。”乔老板说,“我们毕竟是同学。”
“没关系,他丢不了乌纱。以我的分析,只要处理得当,书记那儿能过这一关。你省下三千万,他继续当他的副县长。”
“怎么才算处理得当?”乔老板感兴趣地问。
“这个吗,我还得想想。”铁海欲擒故纵道。
“少跟我来这套,明白人不说糊涂话。说吧,需要多少?”
“谁还稀罕钱呀!要那么多钱没用,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我想这辈子干番事业,有点儿追求。”铁海的神情很崇高。
“来我公司,直接做副总。”乔老板“啪”地拍了下胸脯。
铁海摇摇头说:“仕途。我想在政治上发展,上为国家,下为一方百姓,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好,那也好,你还真有抱负呀你!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县委书记的秘书刚提拔成乡长,还没物色到新的秘书……我没法跟侯县长说。”铁海坦露心迹。
乔老板茅塞顿开:“包在我身上。”
在市里开两会前,军都县的群体上访平息了。县委书记为了保稳定,在常委会上提议由县里出资三千万元买断一百五十名军都草原职工工龄,并获得一致通过。有关部门动作迅速,很快就给草原职工办理了相关手续。县委书记严肃批评了侯副县长,但是没有接受他的辞职。相反,为了侯副县长今后能够更好地工作,他还热情地鼓励了他。按照铁海侦察的情报和他的提议,乔老板到拍卖会上用三百万元拍回一张名画,经侯副县长的手,送给了嗜画如命的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在接过那幅名画后,感慨地说了三个字:
“好,好,好!”
乔老板花了三百万,省了三千万,他对铁海的足智多谋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意思。秘书嘛,就是给领导出主意想办法的。”铁海谦虚地说,“如果我给县委书记当秘书,你更有钱赚。”
第二天,乔老板跟侯副县长谈了一次。他要侯副县长把铁海推荐给县委书记,他认为如果那样,“今后的日子更好过。”
“看吧。”侯副县长不置可否。他打算市里开完两会,再跟书记推荐铁海。这小子是挺灵活的,他想,但是也不可久留身边。
县委书记在市里开两会期间,大众市场的开发也遇到一点问题。在拆迁过程中,大部分业主都按照正常的补偿规定搬离了老店铺,但是也有三家钉子户,说什么也不拆。工商和城管的做了大量工作,三家店主异口同声,说只要给五百万就搬,否则坚决不动,扬言如果县里来硬的他们就找《焦点访谈》曝光。这难住了侯副县长,也急坏了急于开工的乔氏集团。
“必须在书记回来前搬完,开工。”侯副县长不止一次跟有关部门负责人讲。可是,话谁都会讲,命令谁都敢下,但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没有人能够拿得出来。
这件事同样是铁海给摆平的。
当天晚上,一个“钉子户”的家里闯进了一伙蒙面人,他们不由分说一顿乱砸,问清谁是业主后,几记铁棍打断了业主的左腿。而后,蒙面人逃之夭夭。
第二天,乔老板照着铁海说的,找到那家业主说:“我实在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要不这样,你们先搬着,将来我有钱了再给你。你看怎么样,用我打张欠条吗?”
“不用不用。”业主摇头说,家属们也都一脸紧张和惊惧。“正常补偿就行,就行!”
很快,另外两家钉子户也搬走了。
侯副县长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乔老板则捏了一把汗。
十一
出于对妻子杨茉莉的宽容和信任的感激,王稼轩决定尽快介绍妻子认识铁海,以使她的生意更好做。
几天后,两家人坐在了一起。这是一家经营日本料理的中档餐馆,上下两层,客人不多。大和民间音乐始终环绕耳际,绵绵不绝,但也不至于影响人们交谈。
这是一次很有意思的聚会。男主人间认识,女主人之间也认识,陌生的只是男女之间的两对人:铁海和杨茉莉,王稼轩和诸葛小丫。前两个人对结识陌生人天生好奇,特别是异性;后两个人更乐意并擅长跟熟人打交道,同陌生人在一起,多少有一些拘谨和腼腆。
“这是我爱人杨茉莉,这是铁海……铁大哥。”见面后,王稼轩主动介绍说。他称呼铁海大哥时有些犹豫。
杨茉莉和铁海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心动了一下。他(她)们眼中的一些东西他(她)们都很熟悉,而且因为初次见面,陌生中又多了份好奇。所以,他们立刻有了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你好,铁科长。”杨茉莉主动把手伸了出来。
“你好,茉莉。”铁海好像见到老熟人似的,从称谓到表情都是熟稔而亲切的。他随即握住杨茉莉的手,但是连半秒钟都不到,她的手就调皮地逃脱了。与此同时,杨茉莉莞尔一笑。
“铁哥,这是嫂子吗?”王稼轩眼睛看着诸葛小丫问。
“不是嫂子是谁?”杨茉莉抢话道,修长的胳臂向诸葛小丫挥了一下,“诸葛医生。”
小丫难为情地说:“别那么正式,就叫姐姐或嫂子什么的吧。”
“就是。都老朋友了。”王稼轩表示赞同。
“那可不成,人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杨茉莉瞟了眼铁海。
“对。请称呼我官称。”铁海抢过话锋,脸上一本正经,口气很夸张。他把官称两个字咬得很鲜亮,鲜亮得就像县政府门口的国徽。“好不容易我熬了个科长,没人喊郁闷死了!你们都是好心人,叫我两声科长吧。”然后看了眼王稼轩和诸葛小丫,乞求的目光重新落在杨茉莉脸上。
“好,铁科长,铁科长。”杨茉莉神气活现地说,好像她自己是科长了一样。
两个人瞬间就站在了一个战壕里,达成了某种默契。
诸葛小丫低声嗔怪了一下铁海。
王稼轩也忙说好,叫科长,铁科长。他倒是觉得越正式越好。
这次聚会,铁海没有像以往见到美女定要滔滔不绝一样,而是故作矜持。他已经预感到,他跟对面这个妖艳的女人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一定会。即便她的男人是自己的朋友,即便她也是小丫的好姐妹,但是,这一切都无关紧要。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黏在一起。所以,一想到这无可改变的事实,他反倒不着急了。
他的话不多,但是足够有力,具有明显的招徕作用。
“认识侯副县长当然不难。这个忙如果不帮,我就对不起稼轩和小丫。”
“也对不起我。”杨茉莉很风情地说,话风里带着明显的少妇的娇嗔。而后,她端起酒杯:“好,那我敬铁科长一杯。”
铁海跟她单独喝了一杯。
诸葛小丫不喝酒,王稼轩酒量也不大。两个人也象征着比划了两杯。当然,这中间,铁海没忘记跟王稼轩碰杯。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他的酒量。所以,他没少跟他说话,谈政府趣闻,谈经济走势,谈着谈着就干一杯。
铁海跟杨茉莉的话不多,也显示着他的矜持。科长的矜持。欲擒故纵的矜持。杨茉莉只看出了后一种,前一种矜持她还真没有看破。但是,杨茉莉心里有数。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应付复杂局面有一套。当然,今天这四个人的局面,她倒是头一回碰到。没关系,我相信我会处理的。想让对面这个男人倒在石榴裙下,不难。
“铁科长,我的生意您真得帮帮啦!”杨茉莉语气恳切。
“没问题。除了政界,我还有许多商界朋友,如果可能,他们都能帮上忙的。”铁海脸上布满侠义,“不过你不要叫我科长了,我瘾过够了。如果喊大哥,我会很愉快的。嗯哏。”他故意使用一些不常使用的书面语,语气矜持得像英国人似的。
杨茉莉看了眼丈夫王稼轩,像是征求意见似的,然后对铁海说:“那好,铁哥,我再敬你一杯。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谢你。”
“谢?送我什么贵重的礼物?哦,上帝呀!”铁海立刻接过话锋,阴阳怪气地说,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更像是洋人了。
几个人都笑了。
由于笑得太厉害,杨茉莉鼻梁和鼻翼两侧汗津津的。
“呃……”笑过以后,杨茉莉脸上迅速恢复平静,但马上又摆出一副正儿八经思谋什么的神情,细眼睛使劲儿上扬,都快跑到柳叶眉毛上了。“暂时保密。保准你喜欢。”
“透露一二,透露一二,让我有个念想,有点动力。”铁海换了副中国人的口气,紧抓不放。他想考验一下杨茉莉的智商。
“好,那我就说一个,旅游。”杨茉莉脱口而出。
“咱们两个?!”铁海瞪大眼睛问,满脸惊讶、警觉,忽而又变成难为情。这一表情上的瞬间的变化,使他看上去很顽皮,而实际上这是他惯用的勾引手段。
“讨厌。瞎跟人家开这种玩笑。”诸葛小丫用小拳头杵了一下丈夫。
“嘿,想什么呢?”王稼轩也笑着对铁海说。
“别紧张铁哥,就是我那么想,我老公还不那么想呢。”杨茉莉瞟了眼王稼轩,神情十分放松,“组团旅游,在座的都有份。”
铁海立刻夸张地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哦,那就好了。”另外三个人都笑了。
这天晚餐,铁海始终没有主动单独跟杨茉莉喝酒,这令杨茉莉有些纳闷。后来,杨茉莉还是忍不住了。“铁科长,老是我敬您,您不能放下架子与民同乐一杯吗?”杨茉莉的语气里有两层意思,表面的一层是讽刺,内里的东西是娇嗔。
“清酒喝多了也醉人。我一会儿还要加班,不喝了。算我欠你一杯,三天内补齐。”
“加班?”诸葛小丫惊讶地问道。
“对。”铁海没有多做解释。
“那咱们杯中酒?没喝好改日?”王稼轩试探着提议道。
“杯中酒!”铁海斩钉截铁,一锤定音。平时在政府机关里,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好,杯中酒。”女人们附和。
下楼前,王稼轩去吧台结帐,三个人要往楼下走。铁海说:“小丫,你陪稼轩去一下,他喝得不少,别让日本人宰了。”诸葛小丫犹豫一下,回身走向吧台方向。铁海和杨茉莉顺着楼梯,并肩往楼下走。
突然,杨茉莉“哎哟”一声,身子就要往下坠,铁海立刻伸手接住。一只手攥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肢,铁海闻到了一股子费洛蒙香水味。
“不好意思,我醉了。”杨茉莉小声而内疚地说。
“我也一样。酒不醉人人自醉。”
“铁哥,我……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谁说不是呢……我刚才欠你一杯酒。”
“你愿意今天就补上它吗?”
“愿意。我先去单位,等你电话。”
“好。放手吧,他们该下来了。”杨茉莉突然就恢复了正常,腿脚十分利落地往楼下走去。
“真服了你了!脚崴得快,好得也快。”铁海松开手揶揄道。
“哈哈!哈哈哈。”杨茉莉妖媚地笑着,窈窕的身材水蛇样舞动,好像快乐要压垮她纤细的腰肢似的。
王稼轩和诸葛小丫终于下来了。铁海让诸葛小丫开上王稼轩夫妻的车,把他们送回家,“然后你自己打车回去。我这儿赶紧去单位。刚才下楼的时候,刘主任又催了一遍。”他说。
诸葛小丫说了句“你慢点儿”,然后坐上了杨茉莉的汽车。杨茉莉上车前跟铁海握了下手,说了声“再见”;而王稼轩只是跟铁海挥了挥手。
两辆车各奔东西去了。
半小时后,杨茉莉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接待了铁海。
“你好。”铁海一进门,就把门反锁上了。
“我当然好,你来了我就好。”杨茉莉迎上去,伸开双臂。
就像外国人见到了老朋友那样,两个人直接拥抱在了一起。灯光昏暗的屋子里,疯狂的接吻声就像鸟儿的啁啾声,热烈奔放而无所顾忌。“铁哥!”“茉莉!”他们彼此喊着对方,一会儿亲吻,一会儿把手伸进对方的衣裙内,急切地抚摸,揉搓……很快,他们的衣服一件件地落在了地上。
突然,铁海低头把杨茉莉抱在了怀里。
“里边。去里边。”杨茉莉小声而急切地说。
铁海抬头看了眼西侧,他发现了一扇门。他抱着她向那里走去。
他和她,两个第一次谋面的男人和女人,加上吃饭的时间,统共也没有超过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上床做爱了。时代真是变了,女人的地位真是提高了。
“100年,一个世纪,中国女人大变样。”铁海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喘息着感叹,“感谢新中国,感谢改革开放吧。”
“从古到今,我们从来都是你们的。没变,一切都没变。”杨茉莉呻吟的间隙也跟着发表议论。
“你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男人问。
“你甭管?反正有办法。”女人答。
两个人在月色下颠鸾倒凤,摧枯拉朽,不亦乐乎。尖叫声、呻吟声、撞击声裹挟在一起,亢奋而凌乱,就像是一场夏夜狂欢。因为月光很好,方才二人并没有开灯。但是现在,天上的月亮突然藏到了云朵里,月光消失了,屋子里一片黑暗。疯狂的欲望在黑暗中疯长,也十分狰狞。
那些骨灰盒也不甘寂寞,高兴地跳起舞来。它们有的上下跳动,有的左右摇摆,每个都很调皮,纷纷装成了一副副鬼脸。蒙着骨灰盒的红绸子布更是欢愉,飞毯一样在屋子里飞来飞去。
“啊啊,哦哦,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