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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过片,径直叙说她的酸辛,并明白表示对她不幸的同情词中。“与谁同度可怜春”。春天,无限美好,十分可爱,可是面对这样的良辰美景,有谁与她共同度过呢?这深情的一问不仅表现出诗人的同情,而且写出了她的孤苦寂寞。从整首词看,所写是一个沦落风尘的歌妓,在繁华的京城里,也许曾有过“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美好时光,如今“门前冷落”,无人与度芳春“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古人传说鸳鸯“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思而至死”(崔豹《古今注》),常用来作男女间爱情的象征(现代科学家认为鸳鸯爱情并不坚决)。“鸳鸯独宿”,深一层表明无人与之“同度”,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何曾惯”,也深一层地流露出她的忆旧念往,直至今天仍经受着感情上的折磨。因此接着说“化作西楼一缕云”。

鹧鸪天

姜夔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这首记梦词,作于宁宗庆元三年元宵节,题目是《元夕有所梦》。

作者写本词时已四十多岁,开始进入老境;世途的艰难,使他叹息“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只凄凉。”二十多年前的恋情,到如今只能引起无限悲思:“少年情事老来悲”。“春未绿”两句点出,目前的凄凉况味,使他深感绿满大地的芳春尚未来到,而自身却已鬓发苍苍,徒伤老大。两人一别多年,只有在梦中能够小会片刻:“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江梅引》)有时就连在梦中也见不到伊人,使他更深系念:“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同上)“人间别久不成悲”,这句话耐人寻思,别离本来只令人悲:“悲莫悲兮生别离”(《楚辞·九歌》)。“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周邦彦《蝶恋花》)。但分别时间一久,其感觉就与初别不同,是由表露转为内蕴,敏锐变成迟钝,此所谓“不成悲”也。但“不成悲”不等于不悲,相反的是别愈久则爱愈深,而悲也愈甚了。词人在同时所作《鹧鸪天》题为《元夕不出》的词中写道:忆昨天街预赏时,柳悭梅小未教知。而今正是欢游夕,却怕春寒自掩扉。帘寂寂,月低低,旧情惟有绛都词。芙蓉影暗三更后,卧听邻娃笑语归。

踏莎行

姜夔

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上片写梦境,但不先说破,却着力刻画伊人形象(莺莺、燕燕本为女子名,这儿即指伊人),且轻盈、娇软形容她的体态、举止和谈吐,真使人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之感。接着点出上面两句乃是写梦中人,作者是在梦中(华胥国)和她相会。“夜长”两句补叙梦中情,两人互诉情怀的口吻宛然在目:她在埋怨薄情郎怎能想像她长夜怀念之苦,他则有感于相思情意比春天来得还快。这是交织着欢乐与痛苦的场面。

下片是梦醒以后。先写睹物思人,随即借用富于浪漫情调的倩女离魂故事,设想伊人亦如倩女一般,其离魂亦不远千里来与自己梦中相会、黯然归去的凄凉况味,借此展开新的境界。这种写法,做到了白石自己所说的“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也”(《诗说》)。

庆宫春

姜夔

绍熙辛亥除夕,予别石湖归吴兴。雪后夜过垂虹,尝赋诗云:“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后五年冬,复与俞商卿、张平甫、锸朴翁自封禺同载,诣粱溪。道经吴松,山寒天迥。云浪四合。中夕相呼步垂虹,星斗下垂,错杂渔火,朔风凛凛,卮酒不能支。朴翁以衾自缠,犹相与行吟,因赋此阕,盏过句涂稿乃定。朴翁咎予无益,然意所耽,不能自已也。平甫、商卿、朴翁皆工于诗,所出奇诡,余亦强追逐之。此行既归,各得五十余解。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愁渐满空阔。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酒醒波远,正凝想、明趟素袜。如今安在,唯有栏干,伴人一霎。

“双桨”三句,点湖天空阔、日暮天寒之境:双桨划过长满莼草的水面,蓑衣结冻着一层松雨(透明的冻结物),暮色愁云渐渐笼罩了整个水面和大地。作者先以抒情的笔调,绘出一幅冒寒荡舟的广阔画面。“呼我”三句,写鸥鸟呼我之情:那鸥鸟像与我有盟约似的,招呼致意;它轻舒欢快,像要落到我身边,忽然又擦我而过掠过那树梢。“伤心”三句,又折回头来写景,点明山的情况:想起那回过此,令人伤心;今日重见,依稀隐约的山峦沿河横卧,就像涂了青色的黛眉靠近眼眶。此句将青山拟人化,写它有貌有情,有如美目依恋,真可谓物我两融。

换头,因荡舟顺江沿山而行,不禁又起怀古之思。“采香径”,《苏州府志》云:“采香径在香山之旁,小溪也。吴王种香于香山,使美人泛舟于溪以采香。”作者用此,非实指也,借其名而已。“采香”三句,意为:采香径中似有初春寒意,采香美女不知何去;老夫我对山川而婆娑起舞、引吭高歌,可又有谁来应答。这三句,奇想突发,仿佛真人吴王采香径中,乐极而歌,却惜无人应答。

“垂虹”三句,写孤舟引去:由垂虹西望,飘飘然如御风驾云般被引领而去;那湍飞的逸兴,此生难以遏止。船速也,心更飘然矣。俯然而来,俺然而去,超然物外,浑忘尘世之情致,于此顿见矣。

“酒醒”二句,复写其极乐而醉,及酒醒后的怀古之思:酒意稍醒,望着这渺邈平波,禁不住凝思默想那《洛神赋》中素袜上明珠闪烁的美女。“明踏素袜”,代指思想中的美女。

齐天乐

姜夔

丙辰岁,与张功父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问蟋蟀有声,功父约予同赋,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辞甚美;予裴回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寻亦得此。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像齿为楼观以贮之。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词的开头:“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宛如奇峰突起,与逶迤而来的陵陆脉络相连而壁立千仞,又如高屋建瓴,飞流直下,展开为浩渺烟波。蟋蟀候虫,随季节而鸣,本是无情之物,无所谓愁,也无所谓乐;然而听者的境遇和心情不同,感受也各异,豪客捉来,竟胜夸富;骚人闻之,倍增怅触。这里开宗明义表明了自己早已是愁情满怀,听到了似泣似诉的虫声而更加感慨万千。这也点出了本词虽是咏物却以抒情为主,实际上寄寓着身世之感,家国之痛,因而所着重描写的不是蟋蟀本身而是各种人物听其鸣声的情景。庾郎,即庾信,南北朝后期著名诗人。

“露湿铜铺”,是失意人被幽禁的处所。“铜铺”,铜质门环底座,长时无人敲打,故为露湿,表示门径的久闭。画屏回合缭绕,象征着女主人居处的深邃,屏上连绵的山峰却使她的愁情触绪而长,何况秋夜的凉意仍然透过曲折屏山而侵袭她的肌骨,她的离情别绪更加凄惶而缠绵了。词的上片到此戛然而止,而又余韵盎然,并与下片开头“西窗又吹暗雨”紧密衔接。深夜不知何时飘起漾漾细雨来了,昏暗中既不见形,又不闻声,只是被西风吹拂湿透窗隔,既似慰藉,又添寂寥,何况伴随着它,还传来了与断断续续寒虫鸣声交响合奏的远处砧杵捣衣之声。这使词境愈加凄清又无限伸延,一种幽情孤绪竟然弥漫于寥廓长空和大地“候馆”,即客馆;“离宫”,帝王临时居住的地方,也称行宫。本词这里写到那些流离羁留在异乡客地的各种人等,闻蟋蟀的哀鸣而惊觉秋凉的来到,望夜月的孤冷而自伤归期的无准,去国怀乡的愁绪也纷至沓来,“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遥遥相对,真是“别有伤心无数”啊!

本词以蟋蟀鸣声为线索,展现了广阔的画卷,到处是幽怨与离恨,这对怀着强烈身世时代之感的作者来说更是满眼悠悠,诗兴郁勃了。

念奴娇

姜夔

余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古城野水,乔木参天。余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问于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塌来吴兴,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泛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消酒,更洒菰薄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一是以少总多。所谓“以少总多”,就是说,这首词里有着高度的艺术概括。本篇以优美而精练的笔触描绘出荷花的风神及其个性。词中所写的荷花,非仅一时一地,而是作者把所见过的最美的荷花与池塘打总儿概括到一起,融汇成这首词的主题和形象。二是词中有人。之所以出现上述意境,是因为词中有人在。这“人”不光指作者,而是指作者把荷花以及自然中的一切都人化了。三是句中有味。词之感人,在于词中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冷香”。“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是词中极富创造性的词句,充分反映出作者丰富而又独特的想像力。按常情分析,“嫣然摇动”怎么就会有“冷香飞上诗句”了呢?然而在词人看来,这“香”与“诗”却果真具有一致性。前面,我们谈到姜夔词喜用“冷”字、“香”字。其实,这“冷香”二字正好代表了作者的艺术风格。表面看,作者写词,总是那么冷冷的、淡淡的,然而却自有其迷人之所在。这迷人的地方,就是词中所散发的经久不散的“冷香”。用“冷香”二字概括姜夔的词风,似比“清刚冷峻与高雅峭拔”更加贴切而易懂。

琵琶仙

姜夔

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已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时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娥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鸥。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双桨”四句,迎面写来:那画船迎面划来,自远而近,舟中有人,乍一看,十分像旧日相识;细看来,虽非旧相识,但那舞扇隐约似飞花、娥眉奇绝压群芳之态,却“正”与故人相似,像故人一般妖冶。“旧时”一语,当是指前此而作的《杏花天影》词,其中有句云:“想桃叶当时唤渡。”“桃根桃叶”,典出王献之《桃叶歌》,指王献之之妾,此处是借指作者“年少浪迹”江淮间时,结识的勾阑二姐妹。作者与此二女情好甚笃,故屡有怀念之作,本词即是。这里,“似”字用得极妙。一见画船中佳丽,就误以为“似”旧时相识,可见其对故人思念之深。“似”在何处?“娥眉正奇绝”,亦可见旧相识之美。

“春渐远”以下数句,先点出时序景物:春光渐远,江心和岸边平地上一片浓绿。借以表明旧事像春梦一般遥远。再说出“啼鸩”添愁:正为远离故人空对绿草而伤情,“更添”“啼鹪”声声,越发引起人的离恨。末说不堪回首:那“春风十里珠帘卷,仿佛三生杜牧之”(黄庭坚语)般的前事,说来伤感,何忍再说。

“又还是”两句,紧承上片,言时序依旧,而韶华渐逝,不易复得:又是“日暮汉宫传蜡烛”(韩拥《寒食》)的清明寒食时节,怎奈光阴却已急匆匆在离愁中偷偷换移。

“都把”两句,言其满腹的怀念之情,无法细说;离愁别恨,只好付与满地的榆钱,任其飘落。借景而喻,愈见其情思之深,无可奈何之苦。

“千万缕”以下,因见柳而忆及与故人离别之情景:眼见此时细柳万缕犹解别恨,而为离樽起舞,飞絮如雪,就想起当时与故人折柳相别。那“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难舍难分的场面,正与今同,历历如在目前。

此词,从偶遇一画舫女子写起,却只以其为引,写出一片思恋故人之情。此女虽也“娥眉”“奇绝”,但却终非故人。可见作者与旧时相识的一片真挚不渝之情。

探春慢

姜夔

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女须因嫁焉。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岂惟姊弟之爱,沔之父老儿女子,亦莫不予爱也。丙午冬,千岩老人约予过苕雷岁晚乘涛载雪而下。顾念依依,殆不能去。作此曲别郑次皋、辛克清、姚刚中诸君。

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谁念漂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故人清沔相逢,小窗闲共情话。长恨离多会少,重访问竹西,珠泪盈把。雁碛波平,渔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无奈苕溪月,又照我、扁舟东下。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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